陣盤上刻印著複雜的法陣,從天空俯視,會發現這個法陣的形狀如同一隻猛獸,而獸頭正懸在被釘在陣盤上的阮琉蘅頭部上方,像是在擇機而噬。


    當靈力按照步驟逐漸注入,七位天君和明晰元君的神識催動陣盤的運轉,那獸頭的眼睛處便開始露出一絲凶光,獸口張得更大,露出帶著邪惡意味的笑容。


    阮琉蘅的一直被封印凝住的血液開始流動,暗紅的血液從手腕處流了出來,緩緩注入法陣之中,像是給了那隻猛獸生命的活力。


    “嗬……”低沉的喘息聲在阮琉蘅耳邊響起,似人似獸,非人非獸。


    她感覺到血液的大量流逝,這使得她再次陷入昏沉之中,仿佛又回到了羅刹海邊的小漁村。


    荒蕪而孤獨。


    ……


    阮琉蘅並不知道外麵發生了什麽,就像明晰元君也沒有發現阮琉蘅腦海中不同尋常的聲音。


    因為幾名闖入者的搗亂,他們的效率並不高,血陣遲遲沒有完成。


    明晰元君眼看精心布置的陣盤運轉愈發緩慢,終於再也維持不住大能的風度,右拳高高舉起,分開天空陰霾,巨大的靈氣風暴在他頭上形成漩渦,那是真正的大乘修士之怒!


    “蚍蜉撼樹的小輩,也配在本座麵前談論道義,都去死吧!”


    他一手維持陣盤,另一手握拳,向著陣盤外的五人放出一拳!


    當這一拳發出,仿佛空氣中所有的靈氣都為之所用,每一道靈氣都化為拳頭,劈天蓋地地向他們襲來。


    趙歡趙的分神黃巾力士擋在所有人身前,準備硬接下這一拳。然而當這些無形的拳頭砸下來,黃巾力士瞬間被碾成一堆靈力碎片。


    玉文真君與斐紅湄雙雙撤劍,以本命劍擋在身前,後方的飛廉神君甩出大把防禦符籙,祭出九道連環護在眾人身前。


    然而那拳頭仍然不受阻攔,破除一切阻礙,向著他們衝來!


    姬無惆祭出分神鋼鐵蟠龍,向著拳頭義無反顧地對撞而去。


    可這仍然不夠,鋼鐵蟠龍身上的靈光在這一拳接著一拳的凶猛攻擊下,已是潰不成軍,整個龍身都已經發生龜裂,眼看就要撐不下去!


    就在這時,一黑一白兩把長刀擋在了鋼鐵蟠龍身前,發出冷凝的靈光。


    而一道長虹出現在陣盤與五人之間,如同一條彩帶,源源不斷地為鋼鐵蟠龍輸送靈力。


    傾盆大雨直瀉而下,一塊漆黑的幕布遮住了明晰元君頭頂的靈力漩渦。


    三招一出,明晰元君的拳頭終於止住了。


    一重天方渥宇,五重天周渠然,九重天童泠,霎時出現在鋼鐵蟠龍之前。


    “夠了!”童泠再也按耐不住,啞聲道,“不要再自相殘殺了!”


    陣盤上瞬間便少了三位助力修士,完成了一半的靈力注入停滯下來,而懸在阮琉蘅頭上的獸頭,眼眸瞬間黯了下來。


    明晰元君的拳頭握得咯吱直響,他雙眼危險地眯起,咬著牙說道:“童泠,你們也要背叛本座嗎?好,好,好,”他一連說了三個“好”字,一聲比一聲可怖,“都是一群養不熟的白眼狼,把你們統統幹掉,不愁本座計劃不成!”


    他一拳攪動風雲,再不壓製修為,渾身靈力暴漲,元神大肆散開,如天地崩塌般的靈壓向下方襲來。


    所有人幾乎都無法動彈!


    這才是大乘修士真正的實力,因規則而生,自天地而起,望萬古之滄桑,顛覆眾生!


    這種龐大的靈壓席卷整個六重天,甚至遠在九重天外天之外的其他九位大乘期修士,亦都有感應。


    六重天趙明晰居然出手了?


    一旦到了大乘期,便不能隨意動用大的法術神通,以免造成世界崩壞,更何況還有天劫隨時隨地都如懸在頭上的利劍,稍微有不合規矩的舉動,自會有天劫下來整治你。


    可隨之他們便釋然,在這魔獸入侵的時刻,以趙明晰的火爆脾氣,硬是扛著天劫去出手滅殺魔獸,也不足為奇。


    甚至遠在朱門界的修複結界的長寧元君,還與正在鎮壓魔獸的滄海元君道:“此次魔獸入侵雖然在天道輪回中,但吾等也應盡力支援,趙明晰此舉不俗。”


    可他們都沒想到,明晰元君卻是在扛著天劫,下手迫害他們的弟子,滅殺九重天外天的最後一點道心!


    ……


    明晰元君一拳接下一道銀色巨雷之後,麵帶嘲諷地看著他們。


    “銘古紀已經和平太久了,久到你們竟然敢認為能對本座出手。你們以為大乘修士不能隨便出手,我便奈何不了你們?哈!天真!哪個大乘修士沒有後手?哪個大乘修士沒有抗天劫的法門?大乘修士的眼界又豈是你們能想象的?哪怕是你們太和一直縮在無名峰的季羽,他還不是也……”說到這裏,明晰元君停頓了下,眼睛裏露出了一絲軟弱的神色,不敢再繼續談論季羽,隻恨聲說道,“若不是他壓著本座,老子早就……”


    他越說心中越氣憤,看著人群裏受靈壓之苦最嚴重的斐紅湄,獰笑了一下,掌風一吸,便將她抓在手中,扼住咽喉。


    “老子就先拿你開刀!”


    趙歡趙從沒見過老祖如此失態的樣子,甚至明晰元君自己也沒意識到,當他的靈力完全外放後,越發接近最本質的內心,暴露出的都是心性中最陰暗的一麵。


    計劃被打斷,幾千年的夙願被人破壞之後的明晰元君,飽受刺激,此時已經距離走火入魔不遠。


    趙歡趙此時尚能說話,他看著明晰元君哀求道:“老祖,放下心魔,不要造殺孽,歡兒萬死不足以洗清罪孽,惟願老祖平安啊!”


    飛廉神君看到斐紅湄被抓走,才真是肝膽俱裂,他不管不顧地把所有看家本事都使了出來,卻被明晰元君一拳下來,半邊身子都埋在了塔座裏。


    明晰元君看著趙歡趙,他對這個重孫簡直失望透頂,說道:“你不配為趙家人,自此除名,本座再也不想見到你!”


    他說完後,才想是想起什麽,轉過頭看陣盤中的阮琉蘅。


    “本座竟然忘了,罪魁禍首便是你,最該死的也是你!”他一字一句地說道,哪怕阮琉蘅根本聽不見,“因為你,同僚反我;因為你,親人反我;因為你,本座要受天劫之罰!太和劍修,簡直是天生與老子犯衝,你們這群人都該死,都是本座路上的絆腳石!本座會一個一個的送你們上路!”


    他的大掌毫不猶豫地收緊,在大乘修士的掌力下,斐紅湄幾乎連聲音都沒發出,便被捏碎了脖子。


    明晰元君揚手將她扔進陣盤裏,像是扔一件破衣服。


    “本座便用你們太和劍修的血,做群祭!”


    他又向著玉文真君走去。


    ※※※※※※※※※※※※


    阮琉蘅依舊昏昏沉沉,她五感、神識、身體都被封印,自然也察覺不到儲物戒中斐紅湄的本命元神燈已經微弱到隻剩一點火星的地步。


    她隻覺得冥冥中,似乎有什麽重要的人,在呼喚著她。


    那聲音如此殷切,哀傷,不舍。


    使得她幾乎想要落淚。


    於是她拚命想要聽清,身體所有殘餘的力量都在捕捉那道聲音。


    終於可以聽清一點點,那聲音喚道:“師父。”


    阮琉蘅聽聞這一聲,心髒幾乎要炸開,她幾乎立刻就分辨出來,那是斐紅湄的聲音。


    紅湄,紅湄!


    她更努力地去聽。


    ……


    “師父,告訴你一件好消息,我已經晉階元嬰期,想必師父一定會為我高興,不知道師父有沒有給我準備禮物,若是在靈端峰,我們定要載歌載舞,且歡且唱,痛飲美酒。”


    “隻可惜,今天並不一個好日子。不過啊,能看到師父最後一眼,便是我收到的,最好的禮物了。”


    “我這輩子,收到的第一件禮物,是師父給的,如今,收到的最後一件禮物,也是師父給的……我很開心。”


    “師父,遺憾的是,即便是成了元嬰修士,我都沒能再找回我的羞恥心……說到這裏,師父一定又會很心疼的看著我,撫摸著我的頭說著‘沒關係’,啊,師父的手那麽溫暖,師父說話的語氣那樣溫柔……我就是愛著這樣的師父啊……”


    “你看,我直到今天,才敢說出愛慕師父的話,這個時候,我竟然……有些覺得羞怯了……師父,找到這種缺失的情感,我好像重新成為一個真正的人了。”


    “生而為人,活著的感受,對我來說,一直都非常不真實,我心中祈願,無非是承歡在師父膝下,永永遠遠做你的徒兒,相護一生。”


    “這樣幸福的人生,真是太不真實了。”


    “師父你抱抱我啊,好冷,抱抱湄兒。”


    “我是如此大逆不道的喜歡著師父,所以師父不要為我傷心,如果有來世,我願不再為人,不為男人,不為女人,心無掛礙,隻做靈端峰桃花潭邊,萬年不移的那塊頑石。”


    “長長久久的,陪伴在師父身邊……”


    “師父啊……”


    那聲音越來越微弱,終於再也聽不見。


    ※※※※※※※※※※※※


    巨大的陣盤中,一個青衣宮裝女修被釘在中央,她柔順的長發披散開來,臉上是血色盡失的蒼白,她身下流淌著暗紅的血液,隨著心髒一下下的跳動,向陣盤供應著至純的血脈。


    而青衣女修不遠處,一個脖子已經被扼斷的紅衣女修,正拖著身體,一點點向青衣女修挪動。


    幾乎每挪動一點,她脖子的傷口處就會汩汩流出大量鮮紅的血液,滲入陣盤中,散發著異樣的光芒。


    終於,紅衣女修爬到了青衣女修的身邊,她喉嚨已經接不上,說不出完整的話,隻能發出嘶嘶的聲音。


    但她摸到了青衣女修的身體後,嘴角卻是向上彎的。


    她竟然是在笑!


    紅衣女修伸出手,握住釘在青衣女修丹田處的長釘,盡她所有的力氣去拔那釘子!


    可那釘子乃是特殊祭煉而成,怎會為人力所撼動?


    所以直到她的眼神失去光彩,手仍然緊緊握著那長釘,保持著用力拔出的姿勢。


    沒有放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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