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前在雲織宮的兩名大乘期魔修,豐澈和蕭快雨。


    豐澈看上去人很隨和,一雙鴛鴦貓眼很是靈動,即便在阮琉蘅麵前,亦是不卑不亢,神態自如,如山澗清泉,見之忘俗。


    蕭快雨容貌秀美,但身型有些弱不禁風,看上去如同深宅大院中的讀書郎,每日斜倚竹榻,手捧一卷書。


    可阮琉蘅知道,他們的本質,絕對不是表麵上這般。能一直修煉,並且能活到大乘期的魔修,手裏怕是都握著屍山血海。


    而且兩個人之間隱隱的敵對,和眼前暴風驟雨前的寧靜,都讓阮琉蘅心生警惕。


    她慢慢問道:“你們如何應對脈反逆流?”


    豐澈見她接過茶,鴛鴦貓眼轉過,看向別處,帶些憂鬱之色道:“尊上看上去,可並不喜歡我們啊,所以尊上現在是不是因為無法對我們動手而備受煎熬?可尊上卻不知……”他轉過頭,直視阮琉蘅道,“脈反逆流,對魔修來說,與尊上現在的心情相似,都是一種既有限定,是自魔修誕生起,便如附骨之疽,是無解的。”


    如果要明白脈反逆流,就要先解釋下魔修的產生。


    最早天地並無魔氣,後有人類,才漸有魔氣滋長。


    魔是什麽?


    魔自人心中生!


    人有七情六欲,便會有種種原罪,而罪孽便是魔氣的溫床。人性的墮落,對*的渴求,對力量的吹捧……多麽誘人,不僅僅是普通的凡人,就連清心寡欲的修士,也時時被這些魔障侵蝕,跌入泥潭。


    魔修中亦是因入魔方式不同,而分為弦月和朔月兩派:


    因走火入魔,對天道失去信仰,從而道心崩潰的人,會墮入修羅道,成為魔修——這一類人,乃是弦月魔修,他們隻是背離天道,心中嗜血*並不強,目前以豐澈為首。


    因為渴求力量,對人類心懷憎恨而入魔的人,亦會墮入修羅道——而這一類人,被稱為朔月魔修,他們殘暴嗜殺,手段極端邪惡,恨不得人間變為地獄,眾生泯滅,目前以蕭快雨為首。


    修士入魔隻是一念之間,但入魔之後,便再也回不去了。


    因何種心魔入魔,便會自然成為那人的“脈反逆流”,比如一個因殺人而入魔的修士,那麽他的“脈反逆流”,便體現在“殺人”這一點;比如一個因嫉妒而入魔的修士,則會在脈反逆流時期,去尋找能夠引發他嫉妒心的人去殺;比如因淫思入魔的修士,便會在脈反逆流發作時,去尋異性采補……


    每隔一段時期,脈反逆流都會發作,發作的間隔因修為高低,入魔輕重,都各有不同。時間間隔短的,也許幾天,甚至幾個時辰便會發作。時間間隔長的,也許數百年也能風平浪靜度過。


    豐澈垂著眼眸低聲說道:“其實脈反逆流也沒什麽不好,總之那些正道修士,在我等的眼中,也不過是儲存靈力的皮囊而已,或是打殺,或是吸食,或是采補,都沒有什麽所謂……”說到這裏,他語意未盡,但卻抬頭看向阮琉蘅。


    阮琉蘅果真動怒了。


    她將手中的茶杯擲在地上,手中焰方劍的劍尖直指向他,透著一股暴戾的殺意。


    可豐澈卻並不害怕,他伸出手指,摸了摸光潔的下巴,繼續說道:“尊上可是覺得我冷血無情?不過你這劍,卻是指錯了人,我們弦月一脈,都是被動入魔,比起蕭護法的朔月一脈,可是溫和得多。”


    蕭快雨冷冷橫了豐澈一眼,不甚在意地道:“豐澈,你我不過是五十步笑百步罷了。”


    豐澈又在擺弄手中的茶具,笑道:“嚴格說來,尊上的覺醒,也屬被動入魔……我們不過是這天地間的可憐人罷了,因為堪不破,參不透,被心魔引誘,墮入萬劫不複的境地。弦月一脈,不管怎麽說,還是尚存一絲人性的魔修,可朔月一脈,別說正道,即便是我,麵對無情無義的殺戮機器,也覺心寒。”


    “唉,跑題了,尊上還是放下手中劍,與我們共商大計才是,反正……你也傷不了我們,不是嗎?”豐澈眯著眼睛道。


    阮琉蘅手中握著焰方劍,麵對豐澈和蕭快雨,脊背上卻流出了冷汗。


    她確實不能將劍尖更進一步,哪怕她動用了大神通,也無法對他們出手!


    當下阮琉蘅恨恨收回了劍,重新坐回主位,冷笑道:“可到了如今,我也明白,你們同樣無法對我出手。”


    豐澈點點頭,又沏出一杯茶,拂袖送至阮琉蘅手邊,說道:“所以還是坐下來,好好談。”


    蕭快雨也不裝模作樣,他骨子裏的狠戾和陰冷終於爆發出來,對阮琉蘅攤牌道:“請尊上帶領我等進攻太和,不要讓千機尊上的努力白白浪費,若是不能趁機一鼓作氣拿下五大山門,待修真界恢複元氣,哪裏還有我等的立足之地?難道還要我們困在這小小的雲織宮裏數千年?進攻彼岸之門,已迫在眉睫,此非我一人之意,莫說分什麽朔月弦月,凡是魔界之人,誰人不想好好出一口心中惡氣,不再偷偷摸摸如同地鼠般生活在見不得光的溝渠中!這數千年來,為了壓製體內的脈反逆流,我們忍夠了各種痛苦和折磨。千機尊上為了保護我等,在修真界步步小心,也吩咐我等不到萬不得已不可輕易出山傷人,以免被正道修士抓到馬腳反為其害。我們苟且偷生,硬生生壓製住脈反逆流的嗜血衝動,也就是在壓製我們的身體本能。修為低的,咬牙直到經脈反噬而亡,修為高的,也耗費大量元神壓製,就是為了等這一天!請尊上馬上安排我等攻陷修真界!”


    雲織宮,不過是魔界的碎片,無論是魔氣的含量,還是大小,都遠遠不如真正的魔界,隻有殺入彼岸之門,打破封印,讓真正的魔界重現人間,他們才能揚眉吐氣,與那些正道修士一樣,站在這陽光下,享受肆意殺戮,痛飲那甘美的鮮血!


    然而事到如今,魔修能仰仗的,仍然隻有魔尊,不僅僅是因為魔尊的修為,也是因為魔尊可以支配來自真正魔界的力量,就像穆錦先一人在太和,便可以憑借遍布整個人間界的閃電,將魔氣給養輸送給魔獸一樣,他們也需要這樣的力量!


    “先滅太和,再破彼岸之門,顛倒乾坤,魔界重現!”蕭快雨臉上浮起激動的紅色,向阮琉蘅所在的主位踏前一步。


    然而他的腳還未落地,便被突起的劍陣阻攔,身形一轉,退回數步。


    那是阮琉蘅幾乎是瞬間便布下的劍陣,她冷冷看著蕭快雨,唇角還帶著嘲諷的笑意,像是聽了什麽有趣的笑話。


    “那麽,便傳本尊的號令……”阮琉蘅緩緩開口。


    豐澈低垂的眉眼閃過一道精光,蕭快雨則是緊張地握緊了拳頭。


    而下方的魔修,亦是屏住呼吸。


    “魔修將永生永世,不得踏入修真界,如有違令者……”她並不看他們,而是側過臉,將焰方劍冰冷的劍刃貼在臉邊,“即便本尊不能手刃,卻也有得是手段教你永生永世嚐盡脈反逆流之痛!”


    阮琉蘅此時被魔氣纏繞,一身墨色暉雲臨陣鎧,她原本就極美,可曾經的她眉眼柔和,再加上修行歲月清淡出塵,隻有一身超凡脫俗的雅致之氣。可如今,她那雙春風細雨般的桃花眼,隻有狠戾之氣,明明麵容不曾改變,卻讓人覺得冷絕豔絕,像是能誘人墜入地獄的魔女。


    更何談她身上恐怖而又強大的渡劫期修為!


    阮琉蘅孤身麵對雲織宮跪了一地的魔修,毫不掩飾地說出上麵一番維護修真界的話,起初隻有寂靜,仿佛一根針落在大廳中,也會在耳邊發出聲音。


    而後便是魔修們不敢置信地私語,甚至有人說話的聲音越來越大,直到後麵,終於有一名朔月魔修跳了起來,高喊著:“什麽魔尊!不過是太和的走狗!給千機尊上提鞋都不配!”


    他的話音未落,後麵便群情激昂地喧鬧起來,陸續有人也開始跟著應和。


    “憑什麽要我等忍著,難道魔尊不顧我等的死活嗎!”


    “呸,爺爺天天盼著銘古紀的魔尊,沒想到是個學縮頭烏龜的娘們兒!”


    “我們要給千機尊上報仇!”


    “給千機尊上報仇!報仇!”


    ……


    這些騷亂,豐澈和蕭快雨並沒有阻止,甚至蕭快雨還挑釁似的抱臂冷笑,而豐澈則根本連眼都不抬。


    這裏不是太和,她獨自麵對群魔,沒有任何倚靠,沒有任何安慰,有的隻是冰冷的利益相關,和勾心鬥角。


    可她又何懼這些把戲?


    魔尊傳承中的法門盡是陰毒的招數,她並不介意拿出來給這些魔修使用,對這些妄圖為禍人間的害蟲,她一絲悲憫也無。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馴徒記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吳瑕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吳瑕並收藏馴徒記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