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琉蘅麵無表情地繼續向嬌嬌走過去,又伸出手來抓她!


    嬌嬌渾身毛都豎起來,尖叫了一聲,立刻向遠方跑去。


    阮琉蘅卻隻追了幾步,就停了下來。


    她另一隻捂上被嬌嬌抓的血道上,那隻是一道小小的傷痕,可阮琉蘅卻疼得流出了眼淚。


    又或者不是眼淚,是不知從何時開始淅淅瀝瀝落下的細雨。


    嬌嬌,要堅強的活下去。


    而她則如同浮萍,是這塵世的罪人,是魔道的魁首,是全天下最該死的人。


    阮琉蘅心中是難以言喻的傷心,使得這個一直以來堅強的女劍修,像個可憐的小姑娘一般,在一棵大樹下蜷縮成一團。


    雨水打濕在她的身上,可她已是魔尊之軀,絲毫感覺不到寒冷。


    她的手抓著濕潤的泥土,貪戀地嗅著泥土的氣味,那是人間的氣息。


    可她心中,是連大地都撫慰不了的傷口。


    阮琉蘅在這細雨中,合上疲憊的雙眼。


    她真的太累,太累了。


    ……


    過了一會,樹林裏走出一隻半人高的赤焰獸,她低垂著腦袋,柔軟的爪墊踩在土地上,一點聲音都沒有發出。


    嬌嬌走到那棵樹下,躡手躡腳地趴在阮琉蘅的身邊,用鬆軟的毛皮為她遮擋雨水,又用毛蓬蓬的大尾巴蓋在她身上,低下頭舔了舔她的臉。


    嬌嬌是一隻很蠢的貓型獸,她從小被阮琉蘅嬌生慣養,也許已經蠢到連死都不知道是什麽東西。


    熱烘烘的腹下毛皮溫暖了阮琉蘅的身體,赤焰獸天生水火不侵,可在嬌嬌的遮擋之下,阮琉蘅的臉上卻洶湧而出更多的雨水……她閉著眼睛,翻了個身,抱住了嬌嬌的身體。


    可是當阮琉蘅醒來時,才發覺有數道靈力正在她身邊躍躍欲試。


    “南宮道友,不要怕,我們一起上,趁這魔修現在沒有任何防備,要她的命!”一個女修的聲音低聲喝道。


    “可她身上還有一隻赤焰獸,身上並無魔氣。”一個年輕的男修聲音說道。


    “哼,跟魔修廝混的能是什麽好東西,索性一起宰了!”另一個蒼老的聲音說道。


    “可是……”


    “南宮道友忘了?你我的家族,都是被魔修所滅,此時難道不該替天行道?若不是此地隻有你一人是元嬰修士,擅用陣法禁錮,我恨不得自己動手!”又是一個年輕的男修聲音。


    悉悉索索。


    陣法布下。


    而阮琉蘅也睜開了雙眼。


    ※※※※※※※※※※※※


    當阮琉蘅睜眼時,離她不遠處的十來名修士都莫名的一陣心驚。


    那裏麵修為最高的,也不過是那個擅長陣法的南宮,有元嬰中期的修為,其他零零散散,還有四名元嬰初期,其餘都是金丹修士。


    阮琉蘅的境界修為比他們高出太多,而且威壓並沒有外放,所以他們隻知道阮琉蘅的修為絕對在元嬰後期以上,卻不知道她的真實修為。


    嬌嬌早已經醒過來,她站在阮琉蘅身前,看著那些想要進攻阮琉蘅的修士,露出了尖牙利齒。


    可嬌嬌從來沒獨自麵對過這麽多人,而且還是正道修士,她根本不知道該如何處理,直到阮琉蘅醒過來,她才像是重新找回了底氣,生龍活虎地蹦躂了一下,嘴裏高聲叫道:“你們竟然敢在魔尊麵前大呼小叫,再不快跑,嬌嬌就把你們全都吃掉。”


    而後她回過頭,沒心沒肺地看著阮琉蘅,亮晶晶的貓眼似乎是在說:是不是該這麽說,快表揚我呀!


    嬌嬌太蠢,她的所作所為,隻不過是想向阮琉蘅表達一件事。


    隻要能留在蘅娘身邊,對嬌嬌來說,無論是做太和劍修的寵物,還是做魔尊的爪牙,都沒關係。


    因為嬌嬌就是這麽蠢。


    阮琉蘅站起身,撫了一下嬌嬌的小腦袋,將她呼嚕得很舒服。


    在阮琉蘅的手中,嬌嬌重新變回家貓大小,被她抱在懷中。


    她看向對麵的修士。


    然而那些修士已經被嬌嬌嘴裏的話嚇呆了。


    “魔尊?”


    “是剛出世的魔尊?”


    “是那個太和劍修?”


    ……


    站在眾人中央的南宮此時卻慘然一笑。


    “我南宮濯的運氣真是一如既往的差,竟然遇到了魔尊,也罷,我剛才不動手,可不是因為怕了你,隻是南宮祖訓,一生堂堂正正,不屑暗殺。可如今,你已經醒過來,好,好,來一決勝負!”


    旁邊的黃衣女修拉住他,急忙說道:“你瘋了!她是魔尊啊!”


    另一邊是一個頭發已經花白的老者,手中的拐杖往地麵上一杵:“你們先走,本君來拖住她!”


    “別說廢話了,在這裏戰死,小爺也不會墮了胡家的威名!上!”旁邊一個藍衫青年使出法術,一團水汽立刻向阮琉蘅襲來。


    “胡家小子說的對!我們上!”


    那些修士,各自拿著法寶,掐著法訣,一窩蜂地衝上來。


    可在渡劫期修士麵前不過是送死,而阮琉蘅也已經發現了他們的真正目的。


    他們全都是在演戲,所有的一切,都是在保護千裏之外拚命向離此地最近的宗門飛去的男子。


    他們是在用一切手段來延遲她的動作,使得他們唯一逃出的同伴能將她在此地的消息通傳出去。


    這是一群大義之人。


    麵對那些形狀屬性各異的法寶和法術,阮琉蘅並不準備出手,因為她突然感覺到遠方有熟悉的氣息傳來……


    轉眼間,一條金紅色的巨龍便出現在阮琉蘅與眾修士的中間,怒目而視,一隻巨大的龍爪壓了下來,將那些法寶碾得粉碎!


    龍!


    “誰敢傷吾主!”那條龍氣勢洶洶地喝道。


    隨後阮琉蘅將嬌嬌收回到靈獸手鐲,縱身一躍,俏麗的身影立於龍首,她看著那些修士,冷冷道:“告訴各大宗門,魔尊會在雲織宮,等候諸位大駕光臨。”


    說罷便消失不見。


    而覺得自己僥幸活下來的修士們,則是鬆了一口氣。


    “為什麽要告知我們地點?難道其中有詐?”


    “不管怎麽說,我等分頭通知五大山門,迅速行動!”


    幾個人立刻分頭散去。


    還留在原地的南宮,卻喃喃自語道:“為什麽那個魔尊,看上去並不可怕?”


    而他身邊原本負責扮演貪生怕死角色的黃衣女修,也露出了迷惑的表情:“師兄,為什麽我會覺得,那個女魔修臉上的表情,有一瞬間,竟是求死而後快。”


    ※※※※※※※※※※※※


    隨著阮琉蘅力量覺醒,阿鯉的修為也水漲船高,擁有相當於人修大乘期的修為,且一躍化龍,成為當世極稀有的七階妖獸。


    可那畢竟不是他自己修煉而來的力量,而是依附於阮琉蘅的魔氣。


    好在阿鯉是條沒心沒肺的橫公魚,他心中排第一位的,還是阮琉蘅的安危。當他將斐紅湄帶出九重天外天時,恰好在一個山頭發現了芮棲遲的氣息,於是將其順路也捎帶上,一同送往衍丹門。


    不過阿鯉並沒有著急回到阮琉蘅身邊,他是她的契約獸,已是心神互通,若是阮琉蘅有危險,他會第一時間趕去救她。阿鯉未化龍時,飛行速度在妖獸中已是屈指可數,而化龍後,他的速度幾乎可以達到空間規則的極限。


    將衍丹門的魔獸清理幹淨後,他甩甩尾巴,決定尋找阮琉蘅,順便邀功。可那時阮琉蘅恰好被穆錦先傳到與人間隔絕的雲織宮,阿鯉一度失去阮琉蘅的音信,不管不顧地在人間一通亂飛。當她從雲織宮中出來後,他才確定了阮琉蘅的安全。


    可這一次,他也沒有第一時間去找她。


    阿鯉一瞬間有些猶豫,他確實心比較大,妖獸對善惡的概念也沒有人類那麽分明,對阿鯉來說,人類的性命可能還不如美食重要,但他已與阮琉蘅在一起數十年,他受到她的教化和熏陶,再加上本就一顆赤子之心,竟也漸漸認同起太和的道義來。


    他不知道阮琉蘅究竟想對這個人間做什麽,關於魔尊的信息,他的傳承裏自然也有。所以阿鯉隱藏了氣息,遠遠地跟在阮琉蘅後麵,默默守護著她。


    這一路上,他看到她的痛苦。


    那痛苦如此單純,那並非是自怨自艾的痛苦,也非對整個世道,對命運的無常的悲憤……她的痛苦,從始至終,都來自對人間的悲憫。


    可人們並不理解她。


    人群恐懼她,孩童打罵她,修士要圍殺她……


    阿鯉再也忍不住了。


    你們見過這樣的魔尊嗎?


    你們忍心這樣欺負她嗎?


    難道你們沒有發現,她根本就不曾傷害過任何一個人啊!


    阿鯉明明知道那些修士對阮琉蘅造不成一絲傷害,可他還是明晃晃地跳了出來。


    那是一種態度。


    “我來保護你”的態度。


    ……


    如今阿鯉終於接到阮琉蘅,他一搖龍軀,刹那掠七洲。


    人間在浮雲之下,像是一個夢中的畫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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