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神厄離的名字,出現在很多典籍上。


    修士們學習他留下的封印之術,人們偷偷八卦他與魔後之間的愛情故事。


    而現在,這個傳說中的古神就坐在修羅場的中央,眼中隻有阮琉蘅一人,微笑地看著她。


    阮琉蘅良久才找到自己的聲音,她有些艱難地問道:“可是上古十二神,都已經隕落,你不僅沒有死,而且……你難道已經成魔?”


    無法懷疑他的身份,古神的神格是不容許凡人質疑的,他們根本不會給凡人這個機會,在神的麵前,你隻能服從,哪怕你根本看不出他的修為,而他的境界已經超乎你的想象,因為那是真正的神域。


    可是聽到阮琉蘅問話的厄離,卻有些委屈的垂下眼眸,細碎的水光在黑色的瞳仁中流過,整個人的身上泛起了柔光。


    他的身上無一處不幹淨,無一處不優雅,無一處不美麗,一顰一笑都像是牽動人心般,有一種令人窒息的魅惑感。


    原本高不可攀的神,如果墮落了,就是他現在的樣子吧……


    可阮琉蘅隻覺得一陣顫栗,好像身體內外都被什麽東西掃過一般。


    厄離方才開口道:“我道是為什麽,原來你身上還有道心,也未入魔。羅刹海得到消息會比人間晚三日,看來這三日內,人間的變化想必很大。不過無妨,既然阿蘅已經找到這裏,你想要的,我都會給你,你想知道的,我都會解答。”


    阮琉蘅蒼白著臉問道:“你為什麽要這樣對我?”


    厄離笑笑,站起了身,他向前踏出一步,腳下濺起了一點粘稠的血液,可他卻不以為意地道:“因為你是我製造出來的魔尊,你的一切是我賦予的,你的樣貌,你的性情,甚至連你的名字,都是我烙在你元神中的……你不信嗎?那麽我便給你看你的記憶。”


    阮琉蘅立刻感覺到被某種力量抽離了元神,她仰頭絕望地看向天空,身邊的夏承玄還來不及出手,或是即便出了手也沒有用。


    因為這片土地的規則本就不在他的能力範圍。


    阮琉蘅跌入黑暗,黑暗是冰涼的懷抱,懷抱中有血的氣味,那血滴在了臉上。


    ※※※※※※※※※※※※


    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有了活著的意識,然而腦海中空無一物,沒有思考的能力,也沒有人的*。


    外麵是渾濁的氣息,她不知道那是什麽。


    這團名叫阮琉蘅的混沌意識中,她不知道好壞,也不知道是非。


    因為隻有她一個人。


    又過了不知道多久,她終於聽到許多聲音。


    聲音很大,種類也很豐富,她一一識別,不清楚他們說的內容,但卻覺得很有意思,要知道,這可是她第一次知道除了自己以外的事物。


    聲音叫喊道:“救命啊!”


    “我不想死,我不想死啊!救我出去!”


    “這裏是什麽地方?為什麽把我抓來這裏,我要報官!”


    “娘!娘在哪裏嗚嗚嗚……”


    “你不要過來,不,不要殺我!”


    “我的胳膊呢?哎,我的腿……”


    “我好餓,好餓……”


    他們真是太有趣了,一直在嘰嘰喳喳地叫嚷著,也許是在呼喚她也說不定。於是她拚命想睜開眼睛,去看一看究竟是什麽情景,憑借著本能,她意識到這些人應該是她的同伴。


    啊,她已經孤獨太久了,難道有人來跟她作伴了嗎?


    好高興。


    她更努力地睜開眼睛,直到外麵的聲音越來越少,越來越小,她便越來越著急……別走啊!讓我看一看,哪怕就看上一眼,我想知道許多事情,我想知道你們在說什麽,我也想到你們中間去!


    可當她終於睜開眼睛,看到的最後畫麵,是一個臉色麻木的年輕女人,將一塊半截骨頭插入自己的心髒。


    這一刻,她醒來麵對這個世界,第一件知道的事,便是什麽叫做“死”。


    她呼吸,感覺到自己可以動,抬起手臂的時候,發現上麵是一種粘稠的紅色液體,那似乎是叫做“血”。


    她很吃力地坐了起來,才看到這些紅色的液體都是從身邊的一些破碎物體上流出來的,她又隱隱知道,這些人體的碎塊,名為“骨肉”。


    她緩緩站起來,茫然的臉環顧四周,舉目皆是血與骨肉。


    她終於意識到,那些叫嚷的人,都已經死了,化作了這些。


    那麽她呢?


    原來,她便是自這修羅場中而生的……怪物。


    一陣詭異的風吹過,洗淨了她的麵孔和身體,身後傳來一個男子的聲音:“真可惜,若是再花費些時間,就不會是這種半成品了,不過也沒辦法,阿蘅可是從來都沒好好聽過我一次話,所以……我允許你活下來。”


    她轉過頭,還來不及看到說話人的臉,便暈了過去。


    ※※※※※※※※※※※※


    “阿阮!阿阮!”夏承玄不停地呼喚著她,而阮琉蘅如同溺水之人般吐出一口濁氣,才從夏承玄的懷中清醒了過來,她大口大口地喘著氣,抓著夏承玄手臂的手指冰涼。


    “我是被你用修羅之法創造出來的人。”她看著不遠處一塵不染的古神厄離,一字一句說道。


    “正是,但是因為你過早醒來,隻有人類十三歲的身體,我才想方設法地洗去你的記憶,抽走了一小塊你本體的元神,所以無論你用什麽方法,都想不起在我送你到海邊之前發生的事,不過那段記憶有些可怕,我也是是為了阿蘅好。”


    阮琉蘅漸漸找回了自己的力氣,她諷刺道:“你隻是為了不讓我這段記憶破壞你的計劃吧,若是我沒猜錯,穆錦先便是在你的授意之下帶走我的,對嗎?”


    厄離臉上帶笑,他沒有回答阮琉蘅的問題,而是說道:“這麽快就從陰影中走出來了,看來太和真的將你的心性教導得極好,就連自己是不是怪物都完全不在意,我也越來越欣賞自己的作品了。”


    “無論我曾經是什麽,如今堂堂正正站在你麵前的,是一名太和劍修。”阮琉蘅徹底冷靜下來,她站直了身體,手中焰方劍已握在手中,鏗鏘答道。


    厄離收了笑容,他看上去有些困擾,將白玉般漂亮的手指放在唇下,說道:“心性勇氣可嘉,但是卻太愚蠢。”


    阮琉蘅正想反駁,卻隻見厄離雙眼閃過一絲詭異,之後便是驟然降下的規則威壓,將她和夏承玄直接壓下入地半尺。


    那是古神的力量。


    “我說過,阿蘅想知道的,我都會解答,但你以為,在這片由我製定規則的空間裏,會允許一個太和劍修大放厥詞嗎?嗬,你若認不清現實,那麽我便告訴你……你之所以能被千機活著帶出羅刹海,並不是因為我像千機一般疼你,而是我在乎你這具身體罷了,至於你身邊那個礙眼的東西,我還不放在眼裏。”自始至終,厄離都不曾看過夏承玄一眼。


    阮琉蘅神識掃過夏承玄,發現自己還有餘力活動,而他卻已經被壓製得說不出話來,麵對厄離的羞辱,夏承玄沒有任何惱怒的神色,隻是拚盡全力用手做了幾個太和手勢,讓她不要擔心。


    阮琉蘅定了定心,她此時不能被擊倒,必須與厄離周旋,知道這一切的真相。


    她咬唇問道:“既然你會解答我的疑惑,那麽我的第一個問題是,你為什麽還活著?”


    厄離伸出手,一股無形的力量將阮琉蘅托起,她身邊立刻生出紅白兩色花朵,頃刻間便形成一座花椅,她身上的衣著也隨之變化,黑色的暉雲臨陣鎧被一件紅色長裙代替,腰肢被束起,領口開得極低,長袖隻做輕紗,渾身暴露而妖冶,透著一股惑人的風情。


    厄離看著這樣裝扮的阮琉蘅,有些迷戀道:“這才該是你本來的樣子,我的阿蘅。”


    阮琉蘅羞惱,卻無法反抗,扭過臉道:“回答我!”她心裏很清醒,從厄離的話裏話外,她感覺到這個男人對她並無感情,隻是迷戀她的身體而已。


    像是在從她身上看到了另一個人。


    厄離的臉上終於有了些寵溺的味道,對阮琉蘅現在的脾氣意外的寬容,溫聲說道:“脾氣還是這麽大啊……好,我聽阿蘅的。”


    ※※※※※※※※※※※※


    “如果想知道我為什麽不死,那麽便要先提及古神的源起。所謂上古十二神,最初隻是上古人間界修士的大成者,他們初窺天道的規則,在某種機緣下,甚至參與了規則的製定,進而更嫻熟地運用規則。所以,作為一部分規則的製定者,古神並不能出手幹預世界,隻能眼看著世界在規則之下運轉。”


    阮琉蘅問道:“也就是說,古神亦是從修士而來,但在上古時期,天道規則還沒有這麽嚴苛,所以你們可以成神?”


    “然也。”


    “那麽古神是如何參透天道規則的?”


    厄離笑笑,答道:“所謂天道規則,聽上去非常縹緲又複雜,但其實很簡單。規則,便是因果。所謂‘物有本末,事有終始’,無因不能生果,有果必有其因,一切事情都由因果牽製,所以因果律是這個世間最強大的法則,萬事萬物無不遵循這一規律。阿蘅也應該可以理解,這世間最大的因果之戰,從人類的誕生起,便已注定。而人間九個紀年的災難,也始自魔修的誕生。”


    天道、人間、古神、魔界……種種秘聞,在古神厄離的講述下,終於揭開最後的謎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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