恒嶽穀的一間偏廳裏,時任掌門的姬淩雲端坐在上首位置。他的左手邊坐著一對老夫妻,老頭大眼瞪小眼的瞅著他,老太太賭氣囔腮的坐在旁邊,掘著嘴。他的右手邊則是坐著神色凝重的執事長老兼摯友南琦。


    姬淩雲看上去有六七十歲的樣子,頭發已經全白了,但精神抖擻,氣色紅健,一雙虎目不怒自威,一看就知是性格剛烈之人。南琦是四五十歲的壯年,麵如冠玉,溫眉劍目,唇若塗脂,身穿一襲青色錦袍,尺許長的胡須孑然垂下,人坐在那裏就有一種濃厚的文化氣息,不用猜也知道是搞陰謀詭計的行家。


    “老人家,不知你找本坐,所謂何事呀?”姬淩雲率先打破了屋內的寧靜,擰著眉頭向老頭問道。


    “沒啥事,就是來瞅瞅你!”老頭眨了眨眼睛,繼續打量著他,口中很隨意地說道。


    “這?”姬淩雲愣住了,他不明白這兩個老家夥到底是什麽人,也不知道他們到仙門來想幹什麽,隻是感覺他們兩個怪怪的。


    老太太倒還好說,身上有靈力的波動,雖然不是很明顯,但仔細探查之下,還是能發現一些,應該是修煉了某種仙術功法,不過修為太低,隻有入門期的二三層樣子,根本無法凝聚,全都散落於身體之中,但活到這個年紀依然健朗,倒無可厚非。


    可老頭就怪了,渾身上下彌漫著濃鬱的活力之氣。但其生機卻在一點點的流逝,雖然速度很是緩慢,但如此強烈的身體活力,還會讓人出現生機流逝。絕對是件奇怪無比的事情。這好比是剛剛發芽的植物,原本應該生機勃勃的,但根莖卻開始老化,像是存活了數萬年的老樹一般。


    “老人家,你大老遠的來我恒嶽仙穀,怕不是隻想看看我們掌門這麽簡單吧?”南琦反複觀察了二人好一會,才神色深沉地問道。


    “嗬嗬,嗯。我此次前來主要是想看看至親的人,聊幾句心裏話,了卻一段塵緣,算是給朋友一個交代。”老頭淡淡笑了一下。隨後點了點頭,唏噓地說道。


    “老人家,你這話是什麽意思?”姬淩雲聞言眉頭皺的更緊了,看著老頭沉吟了一會以後,才滿是詫異地問道。


    “嗬嗬。我這裏有一個儲物袋,算是送給你們的禮物,不過,你們要先聽我講一個故事。”老頭見他越來越迷惑了。便輕笑地搖了搖頭,隨後從腰間取下一個儲物袋。攥在手裏,淡淡地說道。


    “什麽故事?”姬淩雲神色凝重地盯著老頭好一會。才冷然問道。這個老頭讓他感覺有些親近,但其種種怪異的表現,又讓他感覺到很是危險,似乎老頭就存在於溫暖善意與邪惡毀滅之間,舉手投足之間就可以給人以莫大的好處,或者是可怕的滅絕。


    “很久以前,某個修仙小家族裏出了一位絕代天才。他的天資卓絕,乃是木屬性天靈根,而且聰慧異常,半歲能言,一歲會走,八歲時就將仙術功法修煉到了入門期的第五層,十五歲時突破至凝氣之期,四十一歲突破至築基之期,一百零六歲突破至結丹之期,成為家族中最年輕的結丹修士。”


    “不過,也恰在這個時候,意外發生了。一次簡單的家族任務,因為他的狂傲,因為他的莽撞,誤判對手的實力與修為,不顧族中子弟的極力勸阻,肆意妄為,不僅害死了整隊族中子弟,其自己也被打成重傷,且身染劇毒,靈根被損,變成了普通的世俗之人。”


    “犯下大錯的他,再無臉回族中,隻能漫無目標的混跡於世俗,靠乞討為生。直到有一天,他遇到了一個心地善良的老農戶,不僅救下他已經奄奄一息的生命,還四處尋醫求藥,幫助他治療傷病,克製劇毒,恢複健康。老農戶還有一個女兒,在此期間也是對他悉心照料,縫衣送食,端藥送水,默默地鼓勵他,支持他。”


    “幾年之後,他的身體漸漸康複,但那位老農戶卻因為操勞過度,損傷了心神,不久之後就去世了。在臨終之前,老農戶將女兒托付給了他,而他感念老農戶的恩情,又自知靈根損傷太重,已無法愈合,索性就應承了下來,直接娶了老農戶的女兒為妻,算是了卻了老農戶的心願。”


    “但沒想到的是,沒過多久他就在一次進山打獵中,偶然服食了天地靈藥中的極品聖藥‘麒麟果’,不僅使其一身傷勢全部治愈,就連殘破的靈根也恢複如初,這讓他又起了修煉之心,畢竟在他來看,修煉仙術才是正途大道,種地這種差事是螻蟻們幹的事兒,實在卑微的緊呐!”


    “於是,在某天夜裏,他將所有的事情全都告訴了那個農戶之女,也就是他的結發妻子,關於他的家庭,他的背景,他受傷的經過等等,並於不久之後,舍棄了全部家產和土地,帶著她一起回到了家族之中。而他的妻子也是興奮不已,並將那個‘麒麟’牢牢記在了心裏。”


    “故事到了這裏,按說應該是有個美好的結局才對。犯了錯的年青天才,偶遇心地善良之人,死裏逃生,從此改邪歸正,而心地善良的農家姑娘,也一步登天,踏入修仙家族,從此過上幸福的生活。但接下來的故事,就完全變味了。”老頭說到這裏,臉色突然一沉,陰冷地掃視了一眼無比震驚的姬淩雲和南琦。


    “善良的農家姑娘克守本份,未過多久就給他生下了一個大胖小子,隻不過生下這個孩子的時候,天地之間出現了猛烈異象,九道神雷轟碎了象征他們家族興衰的九根擎天柱,於是這位年青天才就聽任了家裏那些王八蛋的建議。將自己的媳婦和剛剛生下孩子,全都送給了一個世俗凡工。”


    “更可氣的是,這個傻逼天才,不僅將娘倆趕出家族。送給外人,還他娘的直接給送到了山溝裏去,既不給留下生活費,也不給留下家財房產!丫的,我就納了悶了!這孩子到底是不是他親生的?世俗中那些泥腿子,還知道給子孫多留點糧食呢,他竟然什麽都不留!”


    “你知道那娘倆在那裏有多苦嗎?你知道那娘倆過得是什麽樣的生活嗎?你他娘的是修仙世家長子長孫,隨隨便便動動嘴皮子就會有成千上萬兩黃金。不知道給那娘倆送去點嗎?就因為這些王八蛋說她們是災星,就啥都不管了是嗎?就因為有了那麽一點天地異象,就可以連親兒子都不要了是嗎?你丫的到底還是不是人?”老頭越說是越來氣,不禁站起身來。走到姬淩雲的麵前,破口大罵了起來。


    “你,你到是何人?為何會如此清楚這件事?”南琦無比震驚地看著老頭,好半天之後,才哆嗦地問道。


    “我是誰你管不著!看你丫的就來氣。還他娘的智囊呢,好賴人都分不清,居然會把數萬年難遇的天才當災星!你說你是怎麽想的?看不懂天地異象預示著什麽,不知道查查典籍嗎?不會翻翻老黃曆嗎?就知道順口胡咧咧。瞅你把人家娘倆坑的,被別人當猴耍了上百年呀!”老頭見他問起。不禁轉過臉來,劈頭蓋臉的又把他臭罵了一通。


    “良兒。良兒,現在怎麽樣了?”姬淩雲沉默了許久,最後努力壓下震驚不已的心情,沙啞地問道。


    “死了!不過,你也別太難過,他死的挺痛快,沒遭什麽罪。這個是他讓我交給你的,你節哀吧!”老頭看了看渾身顫抖的姬淩雲,輕歎了一聲,將手中緊攥著的儲物袋丟了過去,隨即轉過身來,對滿臉嬉笑的老太太說道:“走了,還看熱鬧呢!”


    “老人家,良兒因何死亡?是有人害了他嗎?”正當老頭剛要扶起老太太之時,姬淩雲的聲音又沙啞地響起,其話語之中充滿了悲傷與難過,隱隱還有一絲憤怒。


    “現在才問,有意義嗎?過去的事情,都已經過去了,就算你再想追悔些什麽,也已經晚了!天道既是人道,連人都當不好,還修什麽仙,問什麽道?當你學會如何做人的時候,你也就懂得該怎樣去追求天道了。好好善待你身邊的人吧,你錯過了兩次,不要再錯第三回!”老頭扶起老太太,頭也沒回的向廳外走去,可還沒有走到廳門口,人就踏著虛無,消失不見了,僅留下他那蒼老的聲音在偏廳內回蕩。


    姬淩雲手中抱著老頭丟過來的儲物袋,眼淚莫名地掉落了下來,順著他那剛毅的麵孔,滴在了胸襟前。良久過後,他打開了儲物袋,取出了裏麵的東西,什麽千年靈藥、百年藥草、上古丹藥、各式法寶、珍惜材料,還有一些紀錄著丹方、仙術功法的玉簡,零零總總好大一堆。


    不過,最讓他感到驚訝的卻是一本普普通通的世俗武功秘籍,雖然很是單薄,僅有寥寥數頁,但他一眼就認出,正是當年自己親手送給那人的東西。歲月蹉跎,已在這薄薄的書頁上留下了痕跡,但它還是被保管的很好,亦如當年送出去之時的樣子。


    夕陽西下,玄虛峰下的山穀裏傳來一陣陣蟲鳴獸啼,微風輕柔吹過,唰唰的麥浪碰撞之聲和濃鬱的藥草香氣,漸漸飄蕩擴散而出,偶然之間還會有一些奇異光芒交錯閃現,映射在天空的雲彩之上,形成五顏六色的玄幻景象。


    在山穀的入口處,依然豎立著一塊石碑,其上篆刻著“禁地”兩個大字,下方還刻著“仙祖賜地,閑人免進”一行小字。在石碑後麵,大約十幾丈的地方,不知何時建起了四處新墳,一處上刻“悟道真仙周宇”,一處上刻“守信真仙魏昕”,還有兩處空著石碑,也不知是給何人準備的。


    突然,天地靈氣波動,一道莫大的仙法之力撕破了空間,直接在新墳地的前麵出來兩個人影,一個是衣衫襤褸的老頭,一個則是白衣素雅的年輕女子。此二人正是剛剛拜訪恒嶽穀。臭罵完姬淩雲和南琦的李良與白仙子。


    “行了,恩怨已了,此生無憾了!”李良使勁直了直佝僂的腰,活動一下有些酸漲的雙腿。很是歎然地說道。


    “既已知道他是你的父親,為何不去認他?”白仙子看了看遠處即將落下的太陽,輕聲問道。


    “我並不是那個姬良,而穿越時空來到這裏的倒黴蛋李良!再說了,他的模樣比我瞅著年輕,真要是相認了,那他算我叫啥?”李良走到周宇和魏昕的墓碑前,伸出枯老的手。擦了擦上麵的灰塵,撇了一眼白仙子,悠悠地說道。


    “嗬嗬,也對。如果你真的是那個姬良,恐怕也不會有這麽多鬼主意了!怎麽,又想他們了嗎?”白仙子聞言淡淡一笑,隨口說道,不過轉過臉來。卻瞧見李良盤腿坐到了兩個墓碑前,便問道。


    “嗯,想,很想他們。不過我知道,就算再怎麽想。他們也不可能再回來了。好了,給我拿點酒來吧。已經好半天沒喝嘍!”李良點了點頭,然後看著兩人的墓碑傷感地說道。不過,僅是片刻之後,他就轉過頭來,嬉笑著對白仙子說道。


    “嗬嗬,喝吧,今天我不攔著你。”白仙子輕笑了一下,隨後單手一揮,從手腕的儲物鐲中取出了數十壇酒,直接堆到了李良麵前,有些哀傷地說道。


    “你也到時間了?”李良聞言一愣,很是詫異地看著她問道,眼神之中的傷感更重了。


    “嗯,明早太陽升起的時候。好不,不提這些了,還是說說,你怎麽知道‘天地本源’會毀滅一切的吧,還有,你怎麽知道我有逃命的手段?”白仙子輕輕地點了下頭,很是不舍地說道,不過她猛然撇見李良的眼角,淚水輕輕滴下,便岔開話題,說道。


    “啊,好!前媳婦大人既然問了這麽多次,我就勉為其難地告訴你吧!”李良擦了擦淚水,然後打開一壇新研製釀出的“仙人倒”,猛灌了幾口,大聲說道。


    “可以陪我星空嗎?就這一次!”白仙子走到李良身邊,靜靜地坐了下來,隨手打開一壇酒,輕柔地問道。


    “嗬嗬,可以,不過你不許拿飛劍紮我屁股!”李良淡淡地笑了一下,隨口說道。不過,他旋即又拎起灑壇子,猛灌了起來,眼角的淚水順著臉龐滑落入口中,與酒水一同咽了下去,也不知道是苦的,還是澀的。


    “這你也猜到了?嗬嗬,看來什麽都瞞不住你呀!”白仙子聞言苦笑了幾下,然後搖了搖頭,輕聲歎然道。


    “不難猜的。如果你不具有她的精魂,你不會同意跟胖財主合影,也不會在我麵前訴苦,這些隻有真正的戀人才會做,而一個冰冷的間諜,不會。”李良放下手中的酒壇子,抹了抹嘴說道。


    “這麽說,那天晚上星夜之談,你其實就已經發現了,是嗎?”白仙子眨了眨眼睛,有些失落地問道。


    “你就是你,何必要服食別人的精魂,就算你服食的再多,沒有你自己的意識,又有何用?那天晚上,我跟你聊的目的,也正是如此。嗬嗬,不怕你笑話,如果不是因為你吞食了她的精魂,我想你是不可能逃脫我的魔掌的,最差勁也得是將你迷倒強暴!上古迷藥我都煉製出來了,真的!”李良又喝了口酒,然後對白仙子說道。


    “錯已鑄成,多說無益了,還是說說你的種種推測與實驗吧!每次聽你講述這些,我都會很好奇,你那個世界到底是個什麽樣的世界?為什麽會有如些多的新奇之事。就會說‘元芳,你怎麽看’的狄仁傑,就會說‘真相隻有一個’的柯南,就會泡美女的賤母氏笨蛋,好神奇呀!”白仙子輕柔地抹了抹淚水,然後像是個可愛的小孩子似的,微笑著對李良說道。


    “他們並不神奇,隻是懂得生活罷了!生活在那個世界的人們與這裏的世人一樣,平平凡凡,普普通通,也有許多受冤屈的,也有許多被欺負的,還有許多過著苦日子的,但他們都在勇敢的活著,不管遇到多大的困難,不管受到什麽委屈,不管失去了什麽,得到了什麽,他們都在勇敢的活著。”


    “人,隻有活下去以後,才會有夢想,才會有希望,才會有未來。可是我到這個世界之後,看到的是任意的廝殺,看到的是生命的卑微,修仙者可以輕易地滅殺世人,可以輕易地掠奪他人的魂魄,可以輕易地讓人永不超生。試想一下,如果被殺的人是你,被奪魄的人是你,被人毀滅,永不超生的是你,會怎樣?”


    “如果這個世界的人也能停止殺戮,我想用不了多少時間,也會有許許多多故事流傳於世,例如救苦救難白仙子,普度慈航大仙農等等,他們的故事也會很玄乎,他們的故事也會被眾多導演編輯演繹,加入‘元芳,你怎麽看’這類的經典詞的。”


    “善與惡,一念間,選擇對了,那你的人生無憾,就算是不能成神成仙,也會被世人銘記,如果選擇錯了,就算你的修為再高,法力通天,也會被世人唾棄,慢慢消散在曆史的長河之中。也許今生你不能再挽回些什麽,但有來世我希望你能做一個無悔之人,到那時我會在曦霞山上等你!”李良悠悠地講述著,最後之時,還從懷中取出一個晶瑩的玉牌,遞給了她。


    當白仙子接過玉牌之時,山穀內莫名地閃出一道微弱地金色光束,正好照到她手中的玉牌之上,使其顯現出一個金燦燦的“浮”字,然後隨著光束的一閃而過,迅速消失在她的麵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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