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周的戶籍三年一登,由百姓出具手實,裏正和書手上門核查,並且對戶主畫像。每年年初再上門查錄一次,平時裏正、鄉書隨時巡查,一旦發現不填報戶口和流動戶口,便拘到衙門審問。


    製度看著是挺嚴密的,不過低等吏官,月傣菲薄,隻要上頭不催,誰願意天天風裏來雨裏去在外頭盯著人,是以能躲懶便躲懶。不巧撞上了,流民說幾句好聽的,塞百來文錢,他也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過去了。


    相比之下,大周的田宅買賣契約製度比較完善,也比較麻煩。雙方協商好,正式過戶時,一式四份的契書,買賣雙方、衙門、商稅院各執一份。


    把所有的製度都研究了一遍,阮碧製定如下自立門戶的過程:首先,派周柱子去偏遠鄉村收購一份〖真〗實的身份文書包括鄉貫、姓名、祖宗三代。而後,讓冬雪喬裝打扮成男子,持身份文書買下宅院,審報戶口。


    隻能由冬雪男扮女裝。


    她十七歲了,身量高於阮碧。這一年先千裏迢迢奔赴廣州、而後為了躲避族兄與韓王府的追查四處躲藏,年底又陪著阮碧冒著風霜雪雨走了幾千裏,經曆多了,心境起伏大,神態舉止老成不少,皮膚也沒有從前那般細膩,扮成二十歲的弱冠男子破綻比較小。而阮碧才十四歲,打眼一看,冰肌玉膚,眉眼如畫,直接露餡了。


    把這個想法跟冬雪一說,她直咋舌,說:“姑娘,這身份文書誰肯賣呀?”阮碧笑著說:“咱們又不找正主兒買,隻找鄉書或者裏正。他們一年的傣祿才多少,出一張文書,收一二兩銀子,何樂而不為?”“可這不是假冒的嗎?”“有鄉書裏正的印章在,誰敢說假冒的?”阮碧胸有成竹地說“到時候,我會交待周柱子,讓他買父輩三代已過世的,或者是本尊已經死亡而戶口還沒有銷的。咱們登記入戶後,再想huā點錢疏通關係改個名字,便是同鄉的人來了,也不會認出。”


    冬雪還是不放心,蹙眉問:“這能行嗎?”


    “放心好了。俗話說,有錢能使鬼推磨,隻要出得起價錢,不怕造不出一個〖真〗實的身份。”阮碧信心十足地說,身份文書真不是問題。問題在於她跟冬雪都不是男兒身,而大周的規定,就是二十歲以上的男子才可以成為戶主。


    見她說得篤定,似乎可以信手拈來,冬雪還是心存狐疑,默默地看她一眼,繼續穿針引線。阮碧安撫地拍拍她的肩膀,莞爾一笑,說:“冬雪姐姐,你別擔心,一切有我。”


    她的笑容如此自信,帶著一股魔力,把冬雪心裏的最後一絲猶豫也消除了。她停下手裏的活計,說:“姑娘說行,那指定就行。出謀翼…


    策我幫不上忙,隻要姑娘吩咐的,便是上刀山下火海,我也不會皺一下眉。”聽她說話言詞咄咄,如同賭咒發誓一般,阮碧失笑。“冬雪姐姐,瞧你說的,咱們幹得又不是什麽殺頭的勾當,哪裏用得著上刀山下火海?隻要不招惹是非,官府不會派人到原籍審查的。便是到原籍查,也自有裏正來幫咱們圓謊,否則事情露餡,咱們隻是變回流民,他可是要掉烏紗帽的。”其實,隻要京城那幫大人們不過來追她,誰會沒事查她的戶籍。


    冬雪重重地點點頭,低下頭,用絞子剪斷線,抖抖手裏的衣服說:“姑娘,試試新做的衣服。”阮碧出來時候怕引起別人的懷疑,都沒有帶衣服,現在穿得全是冬雪的衣服,晃晃蕩蕩,極不合身。


    見有新衣服穿,忙不迭地換上。剛換好,外麵傳來啪啪啪的打門聲,重重的三下,停了一會兒,又是重重的三下。這是約定的暗號,阮碧和冬雪頓時都鬆了口氣。


    在廚房裏做飯的劉嬤嬤也呼出一口長氣,趕緊去開門,放了周柱子進來後,仍回廚房裏做飯,一會兒,聽到腳步聲,回頭一看是周柱子進來了。


    他到水缸邊,直接用木勺舀了一口水,咕嚕咕嚕地喝著。


    劉嬤嬤用木鏟子輕輕敲他後腦久一下,責怪地說:“桌子上有燒開的水不喝,非要喝冷水,生病了可怎麽辦。”


    周柱子摸摸後腦,笑著說:“沒事,井水甜,最解渴。”


    劉嬤嬤繼續炒著菜,同:“姑娘托你打聽的事清楚了嗎?”“清楚了。去年淮河上遊發過一次澇災,有個叫姚嘉的村子受災最重,很多人都到外頭去謀生了。這個村子離著濠州近八百裏,往返要十來天。”“你說,姑娘無端端地打聽這些做什麽?”


    “方才姑娘讓我去一趟姚嘉村,買個身份文書。”“啊?”劉嬤嬤嚇了一大跳,盯著周柱子半晌,見他不象說謊,心裏頓時七上八下“姑娘買身份文書來做什麽?”


    周柱子猶豫片刻,含含糊糊地說:“姑娘的想法甚是獨特,我是猜不出來。”劉嬤嬤若有所思地炒著菜,半晌說:“周柱子,前些日子,姑娘說要去妙香國,我當時心裏不太情願……一時沒忍住顯露在麵上了。你說,姑娘她會不會怪罪我呢?,


    “媽媽別胡思亂想了,姑娘不是那樣的人。”


    “唉。”劉嬤嬤深深歎口氣說“姑娘是有本事,可是跟著姑娘也太擔驚受怕了,上回,我帶著冬哥兒出京城的時候,被晉王府的人攔了下來。當時嚇得差點就暈過去了…要是再來這麽一回,我可受不了。”周柱子沉吟片刻說:“媽媽,你不是跟我說過,在晉王府裏好吃好喝的嗎?”


    “是好吃好喝,但是成日提心吊膽,怕哪天就掉了腦袋。我畢竟一把年紀了,掉了腦袋也無所謂,可是我家冬哥兒都還沒有成年呢…”想到自己的孫子,劉嬤嬤鼻子一酸,趕緊抽了抽。


    “媽媽,你別擔心。”周柱子說“依我看,不會有事的。你想想,姑娘跑出來這麽久了,老夫人和大老爺都沒有派人來找,如今京城裏還有一個“五姑娘,在玉虛觀裏修行。可見京城的那些大人們早就商量妥當了。”劉嬤嬤回頭瞅瞅東廂房,低聲說:“依你看,咱們姑娘可還有出路?”周柱子也壓低聲音說:“媽媽,你傻了。咱們姑娘要是不願意呆在外頭,直接回京城玉虛觀,又變成阮府五姑娘官家下旨嘉賞過的大孝女。”


    這句話如同提瑚灌頂,劉嬤嬤腦袋裏靈光閃過,一拍大腿,懊悔地說:“我真是傻了,婁真是傻了。”話音剛落,聞到一股焦味,低頭一看,青菜已經變成黑色了。隻得倒掉,重新下鍋再炒。


    用過午膳,周柱子簡單地收拾行裝,出發去姚嘉村。


    他走後沒有多久,又響起啪啪啪的門聲,原本在**躺著的阮碧一骨碌爬起,進夾壁裏藏著,冬雪則趕緊用眉筆往臉上點著雀斑。剛忙乎完,聽外頭傳來羅二嫂嘰嘰喳喳的聲音:“劉大嬸,方才看到你兒子拎著包袱出去了,可是出遠門了?”


    “不是什麽遠門,就是去泗州看著親戚,過兩日就回來。”


    “哦。劉大嬸,你家媳婦兒呢?我看她上回繡的手絹很好看,想來跟她描個huā樣。”


    “她在東廂房,我叫她出來。”“不用,不用,正好我也想跟她說會兒話。”


    劉嬤嬤警惕地看她一眼,還是高聲說:“媳婦,你出來,羅二嫂子過來看你了。”


    冬雪開門出去,向羅二嫂行個禮,說:“二嫂,你來了。”她出身官宦人家,又在世家名門的阮府裏生活過,舉止作派比一般富貴人家的大家閨秀還要得體大方,是以,這麽簡簡單單的曲膝一禮,自然流露出一股款款有致的風流。羅二嫂隻覺得眼前一亮,她滿臉的雀斑頓時都消失了,趕緊拉她起來。“哎唷唷,都是鄰裏鄰居的,作什麽這麽客氣。”又仔細打量她幾眼,嘖嘖地說“可真是生就一副好相貌,難怪坊正大人說,若是沒有這一臉滿天星,是千裏挑一的美人,便是有,也是百裏挑一的。”


    冬雪溫柔地笑了笑,說:“二嫂過獎了。”


    “不過獎,不過獎。”羅二嫂擺擺手,見劉嬤嬤母雞護著雞仔般地站在旁邊,知道躲開她說話是不可能的,於是清清嗓子說“我也不瞞兩位,這回我是受坊正大人所托來的……”冬雪和劉嬤嬤一愣,麵麵相覷。


    “坊正大人前些年死了妻子,如今獨身一人……”聽到這裏,劉嬤嬤恍然大悟,橫她一眼說:“羅二嫂,你我也是幾十年的老鄰居……”


    “劉大嬸,你別著急,先聽我說完。”羅二嫂打斷她“這可是一樁千載難逢的好事情。你想想,坊正大人有二百來畝的水稻田,光一年租金便是百來兩銀子。又有一棟二進的大院子,家裏仆婦下人總共十來個,雪姑娘嫁過去就是當家夫人,穿金戴銀,不愁吃喝,比跟著周柱子強多了。劉大嬸你也成了坊正大人的親戚,往後冬哥兒就有個靠山,至於周柱子,坊正大人說了,可以幫他另外說門親事,再送他二十兩銀子作補償。”


    劉嬤嬤氣得臉通紅,推著羅二嫂說:“出去,出去。”


    羅二嫂不肯走,拔高聲音說:“劉大嬸,坊正托我來的,你可得想清楚,得罪坊正的下場……”正推推搡掇,虛掩的大門吱呀一聲被推開了。一個四十多歲的婦女戴著蓋頭,身著一件紫色背子,扭著腰肢走進來,滿臉笑容地說:“哎唷,這位妹子,做媒人可不是這麽做的。


    三人看她麵生,都愣住了。


    婦女轉動著眼眸看冬雪一眼,笑盈盈地問:“你便是陸吟雪姑娘吧?”冬雪納悶地點點頭。


    “新來的都總管大人托我來同你提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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