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發生了許多事情,平君晚上也是睡得不甚安穩,第二日早上柳娘見到她時,她還是一副有些疲憊的樣子,倒是讓柳娘好一陣的擔心,卻又不敢直言,反倒教平君好聲好氣的安慰了柳娘,說自己什麽事情也沒有。


    柳娘這些天看著仿佛長大了,雖然說臉龐仍舊是帶著稚氣的模樣,但行動舉止似乎一夜之間就有了好些不同,教平君又是欣慰又是心疼,特特的囑咐她教她不要多想了,便是兩人互相訴了衷腸,與平時也沒有什麽不同,不要存了好些事情,教夜裏都睡不著了。


    柳娘也是曉得這是平君對自己的一片心意,但她心裏有了主意,也不表態,隻是朝著平君撒嬌般的笑了笑。


    兩人親親熱熱的練了劍,平君撿了幾招簡單的劍術教了柳娘,又一齊用了朝食,待到章姑娘她們帶了二郎來請安,大家一齊說說笑笑,一派和睦,平君心裏暗自想道,到真是有些像未嫁時家裏頭的模樣了。


    待到早上請安的都請完了,屋裏隻剩下平君一個人時,她便突然有些寂寞起來,說來好笑,長到這麽大還從來不曾曉得什麽是寂寞,心裏頭有了人,就突然生出諸多感慨,好生生的不過一時半會兒見不到那人,心裏頭就空蕩蕩的,平君也覺得沒什麽意思,百無聊賴的練了練大字,數著時間準備著回將軍府。


    好容易等到要出發的時候,去馬房備車的李子那裏又出了些事情。


    正院裏頭的人要是去備車,馬房的下人一貫是不敢多說什麽話的,去備車的李子也是做慣了這個活的,王家上慣了戰場了,對這方麵頗為講究,平君的車為防有什麽不妥,一向都是她親自去看著挑了馬車的,原是沒想到有什麽變故,不曾想這回兒一去,馬房的下人竟是問她要前院裏頭遞的牌子,說是昨兒上麵吩咐下來了,任誰是要用車,都要領個牌子的,沒有牌子的都不能讓用馬車,免得教下頭的人胡亂使喚主人家的馬車。


    當時李子就發了脾氣,同馬房的管事好一番爭執,管事嘴上對不住說的倒是溜得很,態度卻還是絲毫未變,就是要李子去前院裏領個牌子才讓她用馬車。


    “曉得是娘子要用車,昨兒用的馬還歇著呢,但咱們也是聽上麵的話,阿姐還是體諒體諒下麵的人罷,就是去前邊領個牌子,也不費什麽事兒,對罷?”那管事嬉皮笑臉的朝著李子連連作揖,李子是個寡言少語的,堵得她竟是說不出話來。


    李子一路回了正院,路上越想越氣,暗罵這些個小人,又憐惜自己家的娘子虎落平陽被犬欺,這下子連個馬房的管事都不把娘子放在眼裏了,正經的主母,竟然要去問旁的人要牌子?這些人不過是看著趙世卿又要起複了,又抬了二房在前頭,便看輕了平君罷了,這般想著,又恨死了自己沒用,白白叫人落了娘子的麵子,心裏真是氣得要掉下淚來。


    待到了正院裏頭,她還不敢教平君瞧見,深呼吸好幾次才收了淚,可是到底麵上還是帶出了一些情緒,被平君一眼看穿了,問道:“怎麽了?可是受了氣?”


    李子忍了又忍,才盡量心平氣和的把事情原委說了一遍,越是說越是氣,到最後又紅了眼睛。


    這下子反倒要平君來安慰她了:“你哭什麽?剛剛嫁過來的時候這種事情還少嗎?他們家這些下人不是一貫如此?他要牌子,你把官家給我寫的聖旨給他搬過去就是了。”


    李子被說的十分慚愧,低著頭不敢看平君。


    平君笑笑道:“正好前頭那個馬房管事我也瞧他不爽,咱們自己在後院開個側門,修個馬房好了,回了將軍府我便與阿弟講一聲,討要幾個靠譜的工匠。”


    趙府自上次抬了雙娘子做二房後,把這府中的格局是大大的改動了一番,前院後院愈發的涇渭分明起來,隻留了一個小門供人出入,若是將這小門一關,就像兩個府邸一般了,隻是有一點不好,後院隻有幾個小角門,供下人們出入罷了,走不了車馬,若是要出門還必須去前院那邊坐車。


    平君之前便已經是覺得有些不方便,剛好就著這次機會再改動一番好了。


    主仆幾個也沒有說上幾句話,外頭就有婢女過來傳話了,說是雙娘子親自過來道歉了,平君一聽頓時煩躁起來,捂著額頭歎息道:“我真是不喜歡和這樣的女兒家打交道。”


    話是這樣講,但是平君也沒有將雙娘子就這般趕出去了,她自認為對著雙娘子這樣的有些可憐的女子還是大度的,雙娘子也是好人家的女兒,給人做個正經娘子哪怕是配個進士都是配的上,若不是趙世卿,也許她也不會到這種地步,因此雖然厭煩,還是將她好好的請了進來。


    平君也有許久沒有見到雙娘子了,她這番梳了婦人頭,白淨的臉上略略施了胭脂,細細的畫了柳葉眉,更是顯得皮膚白裏透紅、姿態我見猶憐。


    倒是好模樣,平君心中歎道,可惜了心裏頭想的事不太像正道。


    雙娘子這番來還是為了馬車那事,又是柔柔弱弱的道了歉,明裏暗裏對著平君示弱,平君也不耐煩與她周旋,便與她說了要在後院裏頭開的側門的事情。


    雙娘子麵上僵了一僵,輕聲道:“郎君那裏……,這賬是走公中嗎?”


    平君挑了挑眉道:“不用,我自掏腰包,趙世卿那裏你與他說一聲好了,我還有些事情急著要出門,便不與你多說了。”


    平君的言論顯然是出乎雙娘子意料的,聞言有些唯唯諾諾的應了,表情遲疑的被婢女們請了出去。


    李子又親自去馬房備好了車——這會子管事對著李子是極盡諂媚,因著有些耽擱了,一行人匆匆的出了趙府,急急的朝著將軍府去了。


    車上李子有些不解的對平君說道:“也不知道她這般做是為了什麽?”


    平君搖了搖頭道:“可能她從未想過這個世界上還有女子不用依附男人也能活罷。”


    到了將軍府時竟是王定之親自在門口候著,他表情有些焦急,見平君下了馬車趕緊一把拉住了平君往府中走去,口中不住說著:“阿姐可是來的晚了,那人早就到了,還是快些罷。”


    平君心中有些疑惑,卻也不好開口,兩人步履匆匆的到了王定之書房,隻見書房外頭守著有兩個一看就是練家子的中年婦人,平君的心不由自主的跳的快了起來,她好像有些知道書房中等的人是誰了。


    一進書房,房中站著一位瘦而高挑的中年女子,她雖然有些年紀了,但是還是可以看出她年輕時的美貌,她的眼神中透著一股精幹之氣,叫人見了就知道她不是一般的女兒家。


    平君見到此人更是心神劇蕩,她幾乎是顫抖著撲上前去,啞聲道:“姑母!”


    如今的天下之母,當今的皇後,聖人王氏有些感慨的朝著平君笑了一笑道:“姑母與你是有好久好久沒有見麵了。”


    見了聖人,平君有一萬個問題要問她,她激動的握著聖人的手,心中百轉千回,最終也隻是問出了一個問題:“你在宮中過的好嗎?”


    聖人眨了眨眼睛,搖著頭笑了起來,她笑的時候平君才發現她眼角已經有了細密的紋路,整個人都帶上了一點老態,早已經不是平君記憶中那個美貌高貴的年輕女子了,也不用言語說明什麽,與聖人一般年紀的貴婦人若是不用如何勞心勞力,各個都保養的瞧不出年紀,若是當真在宮中過的好,又怎麽會許多年不與家中聯係,又怎麽顯得這般有了年紀?


    王定之上前扶了聖人一把,對平君道:“阿姐,時間緊急,先坐下來再談罷。”


    三個人在書房中坐定了,聖人才歎息著道:“我在宮中的日子自然是過的不好,我兄弟侄兒死在邊疆那一年。”她直接叫了官家的名字,“元祐先是聽了趙甫仁的話,怕了阿兄他們擁兵自重,將我軟禁在宮裏,等到前線的死訊傳來,他又有些後悔了,才將我放出來,又好言好語哄著我,你們道我過的好不好?”


    王家姐弟兩個小的時候都曾親親熱熱的叫過官家姑父,也曾在姑父的膝頭玩耍過,所以即使心中對他有萬般不滿,總是留了一份僥幸在心中,也曾想過或許有一天姑父不糊塗了,還會像之前一樣,或許姑姑是真的生了病,才許久不能與家人聯係,縱然真相其實非常簡單,姐弟兩個都保留了對官家的最後一絲絲信任。


    聖人像是知道姐弟兩人在想什麽似得,自嘲道:“我也曾想過,他人雖然有些糊塗,但總是因為外頭的小人太多了原因,還是對他抱著一線希望,可是後來我慢慢的明白了,外頭的小人再多,若是他不願意這般做,又有誰可以逼迫他?他做的事情總是要是他自己樂意才能做的。恐怕他啊,早就跟我們想的不一樣了。”


    聖人笑著,一如當初待字閨中般明媚。


    “年初我要立太子,他要廢皇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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