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楚國淺元十七年,二月初二龍抬頭。


    今日是皇太子景天逸二十二生辰,賀壽之人源源不斷,太陽剛剛西落,便將太子府圍得水泄不通,太子府總管一個一個地記著拜訪之人的名字與官職,尤其是……壽禮……


    數十頂奢華貴氣的軟轎停在太子府門前。太子府甚是華麗,兩方約有一丈之高的青灰石牆長延足有半裏之遠,高門闊拓竟是一丈有餘,雙扣紅漆大門光亮地敞開,門前兩座石獅戲珠威武氣派,門前廊廳掛滿紅豔壽燈,此時正是賓客盈門之際。


    太子景天逸一襲明黃太子朝服,站在太子府正門前,麵上洋溢著得意笑容,看著一個個達官貴人穿得富態華貴地由各自小廝領著下了轎,遞上拜帖送上賀禮,嘴裏好話連連,無不彰顯當朝太子之風華。


    暢風坐著世子的一頂簡易小轎,一路沿著繁華大道,暢通無阻地來到太子府跟前。


    “晉王世子到!”府前負責通報的小廝見著小轎幾近,一鼓作氣大喊道。


    景天逸正一臉冠冕堂皇的笑容,做好迎接的準備了,卻見小轎落地,暢風依舊一身侍從模樣地從小轎中不失禮數地鑽出,他左手扶了扶轎門,右手緊緊抓著一個精致的長盒和一張大紅拜帖。


    景天逸眯著眼睛,臉上笑容漸漸凝固起來,似乎對小轎中不是晉王世子並不十分詫異。


    暢風恭敬地上前,俯身作揖道:“晉王世子韓諭攜禮,賀太子殿下壽。”


    景天逸頓了一下,示意一旁小廝接下賀禮和拜帖,便瞬間便又笑容滿麵:“我當是世子親臨,怎麽,世子還病著呢?”


    “世子風寒已久,不宜出行,若把病氣過給了太子殿下,便是我們家世子的罪過了。”暢風滴水不漏,景天逸竟是無以反駁挑錯。


    “晉王世子向來體虛病弱,常年累月用藥湯吊著氣,難免有些不便之處,不打緊,本太子心領了。”景天逸笑道。


    “太子殿下見諒,我家世子深知太子喜愛美人,便不分日夜尋了這美人臥榻圖,送與太子,還望太子笑納。”


    景天逸一聽美人臥榻圖,眼中一亮,猶如一隻深山餓狼般,就差眼冒綠光了。暢風看太子這副模樣,心想這太子風流成性的坊間傳言倒是八分信了,也不知當朝天子怎麽著就看上這麽個庸俗不堪的皇子,不過是仗了個嫡長子的身份,當今的三皇子景天遇也是皇後嫡出,論品行論孝德,不知比太子高出多少。


    荊涼夏在錦盒中靜靜聽著暢風和景天逸的對話,心中忐忑不安,這太子莫不是有什麽齷齪嗜好?哎喲喂,真是最近撞了太歲,什麽怪事都輪到自己的頭上,從前在東宮,聽說皇上想見早夭的晉陽公主,便請了個叫張果老的老道作法,當時還覺得這天方夜譚般的事情不可當真,沒想到自己重生在畫裏,也是一樁詭異的事情了。


    暢風很是大方客氣地與景天逸寒暄幾句,替自家世子賀了禮,便又鑽入轎中,朝著晉王世子府的方向遠去。


    荊涼夏的畫卷被小廝堆在了一堆賀禮之上,隔著厚實的盒子,似乎還能聞到一絲銅臭氣。


    不知過了多久,估摸著也有一兩個時辰了,荊涼夏伏在桃花軟榻上昏昏沉沉,幾度欲睡,桃花樹時不時落下幾片粉色花瓣,輕輕躺在荊涼夏身上。


    太子府!怎麽繞來繞去,都是太子府!荊涼夏心想著自己也不知道什麽命格,是命裏與太子有緣呢,還是命理克太子?上一世的東宮太子硬生生被自個兒親爹給充軍了,這一世在一個陌生的時代,會不會又再次目睹太子倒台?看這太子一副風流模樣,萬一倒了台,這可不是一棵可以長期依靠的大樹。


    想到這,荊涼夏心裏繞著小九九,嗯,還是找個機會溜出太子府吧。


    “將那幅晉王世子獻上的美人圖送來書房,別的讓太子妃挑撿了入庫罷。”這時,隻聽景天逸聲音遠遠響起,荊涼夏一個激靈驚起,惴惴不安地聽著外麵的動靜。


    整個畫境,除了徐徐風聲,隻剩下自己的心跳。


    等了不多時,荊涼夏警惕地向畫外看去,一道柔柔的燭光漸漸映入眼簾,荊涼夏惶恐地捂著嘴,這個齷齪皇太子要開畫了!


    慢慢的,一張略蒼白的臉慢慢出現在荊涼夏麵前……


    景天逸生的倒是好模樣,一襲黃緞印龍薄袍,黑發半束,寬額窄腮,鼻子秀挺,嘴薄有型,就是膚色蒼白無力,看起來像是平日裏夜夜*,身子都要被掏空了似的。


    “臥……榻……圖,荊……涼……夏……真是不可多得的美人圖啊……人美,名兒也美……”景天逸黑眸緊盯畫麵,念念有詞:“不像別的美人圖,豔麗有餘,獨失清華……”


    景天逸仔細地看著畫兒,荊涼夏警惕地盯著景天逸,連眼睛都不敢眨一下,萬一一個不留神,連眨三下,活了過來,這得把太子活活嚇死不可。


    “可惜呀……可遠觀,不可褻玩……隻能眼中饕餮,無法攬入懷中……”景天逸一臉失落,說罷,又色迷迷地伸手拂上畫紙。


    景天逸大手拂過,荊涼夏立刻覺得毛骨悚然,渾身都想紮了刺般的難受。景天逸微眯著雙眼,幾欲流口水,目不轉睛盯著麵前的美人圖。


    荊涼夏轉過身去,若再繼續看著景天逸這副德行,自己真的要吐出來了。


    景天逸似乎想到了什麽,將畫小心謹慎地放在了一旁的小桌上,轉身到了紅木案前,捋起袖子,研墨,提筆,凝神思緒片刻,口中喃喃落筆於一張湛白的宣紙:


    畫中有佳人,臥榻顏如玉,桃花伴於側,人花交相映。


    荊涼夏聽著景天逸的詩詞,倒是頻頻點頭,活了那麽久,第一次聽到有人寫詩來誇自己,這可真是受寵若驚了。其實荊涼夏以前上過一陣子學堂,隻不過後來娘親生了弟妹,家裏沒錢,隻得搬個椅子坐在學堂門口,聽那朗朗書聲,幾日後便被先生轟回了家,沒多久就跟孫姑姑進了太極宮,結果又因為長得太寒磣了被攆出來分給了東宮太子府的外殿。


    “美人如此,怎能缺這撩人春-色呢!”景天逸眼中精光一閃,一副色-欲春心的模樣,再次研墨提筆,不多時,另一張宣紙上便跳出一副活色生香的春宮圖,主角正是荊涼夏和自己。


    “美人春-色……西楚國皇太子景天逸親筆……”景天逸眯著眼睛喃喃。


    搞什麽,拿自己的模樣作春宮圖?荊涼夏頓時兩眼噴火,恨不得現在就出畫將那惡心的春宮圖一把火燒了。


    “太子……”這時,門外傳來一聲尖細的內侍聲音。


    “何事?”景天逸將春宮圖壓在一旁的奏折底下,沉聲問道。


    “太子妃身子不舒服,請您過去一趟。”內侍道。


    “不舒服就請太醫!今夜宮裏當值的太醫不夠使喚嗎?本宮又不會看病!”景天逸略有惱怒道。


    “這……”內侍怯怯道。


    “……本宮一會兒就過去。”景天逸頓了頓,開口道。


    “是!”內侍似乎是鬆了一口氣,“蹬蹬蹬”轉身就走了。


    看來太子和太子妃不和?荊涼夏聽著景天逸和內侍的答話,心裏不由地好奇起來。


    “不就是李大將軍的嫡長女嗎,剛當上東宮太子妃才多久,大事隔日,小事不斷,成日裏不是這兒不舒服就是那兒不舒服!”景天逸眼中漸漸露出狠光,一把將手中狼毫扔向一邊,黑墨濺案。


    原來如此,也難怪了,誰讓你是太子呢,婚姻由不得你做主,荊涼夏不由幸災樂禍。前世的太子承乾與太子妃漸行漸遠,獨寵稱心,如今這莫名朝代的太子也與太子妃不合,看來無論哪裏的皇室貴胄,都有一段化不開的政-治婚姻。


    “還是這美人圖,能入我心……”景天逸見那內侍遠去,又拿起那張春宮圖,輕輕撫摸畫中交纏一團的兩人,兩眼迷離。


    真是齷齪至極!


    荊涼夏忍無可忍,這個太子分明就是個寡廉鮮恥的家夥,毫無廉恥可言。荊涼夏心中怒火衝天,兩眼滴溜一轉,思索片刻,不如自己捉弄一下這個齷齪變態皇太子如何?反正看他這蒼白瘦弱的樣子,也是個膽小之人。


    想到這,荊涼夏心中暗自竊笑,便眨了三下眼睛。


    環顧了四周,見周圍無人,連近身侍從也被支開了,隻餘色迷迷的太子拿著春宮圖反複摩挲。


    “太子殿下……”荊涼夏輕聲道。


    景天逸聽到這一聲,警惕地抬頭看了看門口,隨即便把春宮圖塞進一本厚書之內。


    “何人?”景天逸眼中精光凝聚。


    無人應答……


    “何人在門口?”景天逸再次問道,許久,仍然無人應聲。景天逸扶了扶頭,心道莫不是今日太勞累,竟是出現幻象了?景天逸環顧書房,除了燭火“劈啪”,便無其它聲響。


    “太子殿下……”景天逸正放下心來之時,又聽那柔柔弱弱的聲音響起!


    這個聲音根本就是在書房之內!景天逸驚恐地一把抽出掛在一邊的長劍,劍光粼粼,尖露寒峰。


    “誰?!”景天逸握住劍柄,兩手緊扣,關節突立,厲聲道。他慢慢移著步子,警惕地看著周圍。書房就這麽點兒大,如何能藏得什麽人呢。


    “太子殿下……我在這兒呢……”柔柔之聲又響起!


    景天逸頓時臉色蒼白,手中長劍微抖,額頭津津冒汗,難道這世上有鬼不成?!


    景天逸慢慢地一步一步在書房挪著步子,睜圓了眼睛絲毫不敢閉眼。景天逸餘光掃過一旁小桌,桌上美人圖中,人影一晃而過。景天逸嚇得手中長劍“哐鐺”落地,渾身顫抖,不敢挪步。


    畫中女子,鵝黃輕衫,笑意嫣然,從榻上慢慢坐起來,嬌羞頷首道:“見過太子殿下……”


    麵前身著黃緞繡龍錦袍之人,臉色慘白,兩眼上翻,身子一歪,“噗通”倒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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