頭疼得厲害,渾身也酸得難受,好不容易能稍稍動一動腿,卻發現雙眼依然緊閉不開。


    荊涼夏慢慢地恢複著意識,一片空白中,忽然出現了竹簽、血液、一幅滿目瘡痍的畫……


    低頭看去,那幅畫種,竟然生生地畫著自己!荊涼夏驚恐萬狀地看著畫,慌忙伸出手去想要撕毀那幅畫,卻發現,自己怎麽也夠不到那幅畫。


    兩眼忽然睜開,刺眼的陽光射入眼中,長時間適應了黑暗,這突如其來的陽光讓人不敢直視。荊涼夏又緊緊閉上了眼睛,進入了她似曾相識的黑暗……


    耳邊傳來陣陣鳥鳴,清脆的啼叫縈繞在四周。花香彌漫著,淡淡濃濃相宜相生,恰到好處,毫不多餘。這清新的感覺,好像在告訴自己,就在不遠處,有一片世外桃源在等著她。


    荊涼夏試探性地動了動手指,又動了動腿,酸麻的感覺立刻襲來,荊涼夏立刻掙紮地爬起來,怔怔地坐在床上。待她看清麵前,隻見自己身處一個小屋中,這小屋異常熟悉,有細軟榻、紅木架、小圓桌,一切的陳設擺置都似曾相識。荊涼夏環顧一圈,竟然還有一個梳妝台,那個梳妝台上,擱置著一個仿佛在裏麵見過自己的小銅鏡……


    這是畫中的那所房子!


    荊涼夏悶聲驚呼了一下,捂住了嘴。她慌張地看了看四周,埋頭調理了一下思緒。


    記憶就像戛然而止一般,生生斷在了她在畫中醒來的那一天,好像前兩世的記憶根本就不存在似的,這麽久以來她才發現,前兩世的記憶居然早已慢慢消失,很難再被想起來,即使用力去想,也隻是隻字片語的印象……


    這是為什麽,難道真如朱掌櫃所說,自己不過就是一幅臥榻圖,一直沉睡,從未有過真實?


    荊涼夏忽然想到昨夜去亂葬崗看的那一幕,那慘白的月光和散發著腐臭的屍體,還有尖銳的竹簽和被刺破的心髒。靜止不動的畫麵像是一幅畫一般印在腦海裏,荊涼夏死死抓住自己的頭,用力晃了晃,像把這些恐怖的畫麵晃出腦外。


    屋外花香陣陣襲來,荊涼夏忽然想到了什麽,立刻翻身下床,待她尋找著自己的鞋時,她才發現自己居然隻穿了一件褻衣!


    忽然而來的一陣空白讓荊涼夏想不出為何自己會回到畫中的小屋裏,也不知為何自己好像被自習擦洗過一般,睡在床上睡了那麽久,好像做了一個漫長的夢。


    荊涼夏光著腳,在一邊的架子上,尋到了自己的衣服,那衣服散發著陣陣桃花香氣,一如自己在桃花軟榻下聞著的那半縷芳香。


    穿好衣服,荊涼夏環顧四周,實在找不到自己的鞋,隻得放棄,轉身開了門……


    陽光更加刺眼地照來,琉璃鏡似的映在荊涼夏的臉上,荊涼夏用手擋了一下陽光,待適應片刻,她茫然地放下手,怔怔地看著麵前……


    小溪緩緩流淌著,石子路幹淨整潔,濕潤的空氣中彌漫著淡淡桃花香,似乎一切都與畫中的事物一模一樣,唯一不同的是,屋外多了許多的架子,每個架子上都掛著篇幅完全一樣的畫,而畫麵,竟然是自己的臥榻圖!


    那個人,站在一片矮草綠茵中,一襲青藍色的緞袍,那麽晃眼,那麽刺目,那麽像一根竹簽,狠狠鑽著荊涼夏的心。


    曾幾何時,我是否見過你?


    “醒了?”韓諭輕輕一笑,他正手握畫筆,站在畫架的後麵,仔細地盯著自己,“頭往右邊側一下。”


    荊涼夏怔了一下,不懂他的意思。


    須臾,韓諭放下畫筆,揮手示意荊涼夏過去。荊涼夏疑惑地抬步走去,待她看到畫紙上的事物時,生生到抽了一口氣,居然和這周圍的畫一樣,是自己的臥榻圖!


    無論是任何細節,竟然都完全吻合自己的原畫,尤其是闔眼酣睡的那張臉,好像在做著既憂愁、又快樂的夢。


    “你……”荊涼夏死死盯著韓諭,這一切來太奇怪了。


    “這裏是我娘住過的地方……”韓諭淡淡道,話語之間好像沒有一絲情緒。


    “你娘?你娘不是晉王妃嗎?”雖說荊涼夏是明知故問,但她還是試探性地問了一下。


    “你知道我不是晉王世子。”韓諭揉了揉荊涼夏的頭,荊涼夏有些倉促地別過頭去。


    韓諭忽然上前,將荊涼夏緊緊攬入懷中,荊涼夏大驚,揮手就要打開他,卻不想韓諭隻是緊緊摟住她,低聲道:“我隻想抱抱你,你聽我講一個故事,可好?”


    荊涼夏的臉緊緊貼著他的衣服,仿佛還能聽見他的心跳聲,那麽有力,那麽溫暖。


    自己已經有多久沒有聽到心跳聲了?從畫中醒來的那一天嗎?還是從來沒有過?


    “當今聖上愛上了一個女子,可是那個女子如鏡中花水中月,可望不可及。二十多年前,他認識了一個女子,這個女子性格與他心愛的女子很像,可是這個女子不肯入宮門,於是當今聖上便在這裏修了這處小屋,然後,他們有了一個兒子。”韓諭慢慢地說道。


    “那個兒子,是你?”荊涼夏小心地問道。


    “明知故問。”韓諭輕笑一聲,“五歲時,我娘患病死去,這五年來,那個應該被稱作爹的人從來沒有來看過我們。娘死後,我被以晉王世子的名義接入皇城,府中的人,除了小花生,都是娘生前信賴的人。”


    “從此,我就不姓景,而叫韓諭,冠了他人的姓名,寄人籬下。我從不上朝,因為我不想看到他。”


    荊涼夏怔怔地聽著,韓諭的青絲拂過她的鼻尖,荊涼夏冷不丁地打了一個噴嚏。韓諭見她這狀,不由地緊了緊懷抱,將荊涼夏更完整地攬入懷中。


    “五歲時,當今聖上來到這處木屋,畫了一幅畫,便是你的畫,他說,如果我以後要娶妻,必定要娶一個像畫中女子般的人。自那以後,我便知道,我五歲時,你就在我心裏了。”韓諭的大手緊緊伏上荊涼夏的頭,將她的頭慢慢抬起。


    荊涼夏一驚,伸手推開韓諭,後退半步,問道:“我到底是誰畫的?”


    “我不知道。”韓諭見她推開自己,有些失落,“我五歲初見你,便知道你必定是我的。你入世子府的當天,我便知道你來了,你以為世子府那麽多的人都是擺設嗎?那日你喊住我,我隱去心中的那份悸動,我以為你要我做什麽呢,搞了半天,卻讓我幫你殺兩隻雞。”


    “我的畫,一直在你這,對不對?”荊涼夏終於開口問道。


    “你應該不是現在猜到的吧?”韓諭輕勾嘴角,有些寵溺地看著荊涼夏,“沈碧匙確實是太子妃安排的人,可是沒幾天,她就是我的人了,是我讓她盜畫卷的,小男孩轉交的那位‘’公子’,便是我。”


    “你有病嗎?沒事盜我的畫,有意思?”荊涼夏聽完,心中立刻不悅,不由地加重了語氣,怒視道。


    “我信那個傳言,得畫得天下,曾幾何時,我也想爭奪那個位置,可是不知何時,我發現你在我心中,已經不僅僅是我五歲時的念想。天下,皇位,都與我無關。”誰知韓諭忽然很是愉悅地笑起來,說道:“我隻想要你。”


    荊涼夏怔了一下,不知如何作答,卻聽韓諭又道:“而且你自己保管著,成日裏跟做夢一般,遲早有一天也會不見,還不如讓我保管著。你以為是太子拿走了你的畫,求我保你,終於跟我吐明了身份,那天我很是開心。”


    荊涼夏忽然一驚,似乎記憶中,確實見過他,確實有過他的影子,不然自己不會如此信任他……


    “當今聖上愛上的那個女子,是誰?這處房子……是誰修的?”荊涼夏忽然想到了什麽,緊張地問道。


    “不知道,他從來沒有說過她,那個女子跟他說過她住的地方,形容出來,就是這處小屋。”韓諭靜靜地說道。


    荊涼夏心中忐忑,她們畫中仙的小屋,基本上一致,隻有少數細節的不同,可是自己如何知道,到底是誰,曾經是當今聖上心愛的女子?


    祝之芸……


    忽然,這個名字闖入了荊涼夏的腦海中,祝之芸醒來的最早,其餘的畫中仙皆是最近二十年才慢慢醒來。


    看來,隻有祝之芸了!


    可是她現下又在何處?唯一下落不明的,就隻剩下她了。


    “盜我的畫,還言之有理了?”荊涼夏白了韓諭一眼,“你先把我的畫給我。”


    “畫就在屋內。”韓諭好笑道。


    “強盜。”荊涼夏瞪了一眼韓諭,轉身向小屋內走去。


    韓諭緊緊跟上荊涼夏,荊涼夏疑惑地回頭:“你跟著我做什麽,難道我進閨房深閣,你還要跟我一起進去不成?”


    誰知韓諭竟然擺出一副無辜的模樣,開口道:“你的衣服都是我幫你換洗的,有什麽不能進的?”


    荊涼夏聞言,臉色一白,回想起剛才從床榻上下來的時候,自己隻著一件褻衣……


    “你……”荊涼夏白著臉看向韓諭,一句話說不出來。


    “幹巴巴的,也沒什麽好看的。”韓諭目光遊離著,在荊涼夏身上渙散片刻,最後停留在某處,仔細地打量著。


    “不好看就別看!”荊涼夏狠狠剜了他一眼,回頭衝進了屋內。


    一進屋門,就見自己的畫,正掛在朝東的牆上,絲絲陽光透過窗戶照在上麵,很是恬靜自然。荊涼夏慢慢走近自己的畫,畫中空無一人,隻有桃花朵朵灼目,軟榻靜置,人麵卻空,真應了那句“人麵不知何處去,桃花依舊笑春風”。


    荊涼夏匆忙地看向畫上的那行墨字,竟然沒有一點褪色的痕跡!低頭一瞥,伸手端詳,原先發白的小指也沒有了那透透的感覺,而是如常人一般的自然。


    可是自己明明就……


    回身一看,韓諭正滿麵笑容地看著自己,荊涼夏頓了一下,大步上前,緊緊將自己貼進韓諭的懷中,這會兒,輪到韓諭驚異了半分,他有些驚慌地看著荊涼夏突如其來的投懷送抱,正欲低頭詢問,卻迎麵迎來了一個纏綿悱惻的吻。


    荊涼夏閉著眼睛,生澀地探尋著,待好不容易摸索到了竅門,韓諭卻已緊緊撫住她的頭,二人皆是生澀地互相回應著。


    荊涼夏心中忐忑地忽然推開韓諭,回身看去,隻見那畫麵上的墨字依然如故,沒有絲毫的變化。難道自己的畫,跟他人不一樣嗎?明明是會褪色,可是如今看來,竟然沒有任何跡象。


    荊涼夏回頭,衝著一臉茫然的韓諭調皮一笑:“我進去了。”


    說罷,荊涼夏抬步一跨,待一片桃花瓣洋洋灑灑落在自己的眼皮上時,荊涼夏不由地轉身一看,麵前的人正愣愣地看著自己,似乎從來沒有見到過這幅畫麵似的。


    荊涼夏側著頭,好笑地又從畫裏鑽了出來。剛站穩腳步,隻見韓諭驚愕地朝後半退了一步。荊涼夏哈哈大笑地拍了拍他的肩:“你這細皮嫩肉的皇族公子,倒是怕了我這仙神鬼怪,你若是以後不聽話,我就要琢磨琢磨,怎麽嚇死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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