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天師舟行出來後,不二側麵又作打聽。


    坐實了張河病故的消息,這才坐上了直去降世營的飛舟。


    雖然唯一的知情者已經隕落,但不二仍然無法安心。


    事情巧合的有些離譜。顯然大有問題。


    包括血夜中發生的事情,包括自己在何放眼前逃走的不可思議。


    他覺得似乎有一個看不見的影子在暗地裏幫助自己。


    如果這影子真的存在,他的目的是什麽,善意還是惡意。


    他一定知道所有事情的真相。比自己還清楚。


    對於不二而言,影子所知情況已構成致命威脅,會否在哪一天突然爆發。


    一連串的問題和擔心在他腦袋裏不停地環繞。


    到最後,漸漸冷靜下來。


    很顯然,現在胡思亂想沒有半點用處。


    影子既然幫了自己,暫時便不希望自己出事。


    如果往後真的別有用心,遲早也會找上門。


    接下來的時間,他也會有心留意。


    如果對方還盯著自己,遲早可以發現蛛絲馬跡。


    到雲隱宗駐院的時候,已是下午時分,院子裏一片昏沉。


    有幾個開門境弟子在交談私語,似乎也不敢大聲講話的樣子。


    見到不二,幾人小心翼翼上來打了招呼。


    眼神裏帶著些敬畏和好奇。


    不二覺得幾個人態度有些奇怪,卻也未做多想,徑直找到了狗戴勝住處。


    雲隱宗在西北一共三位長老,其中張劍鋒和和顧乃春主要負責前線戰事,長期駐守前線陣營。


    狗戴勝主要負責蠻荒巡查值守和後勤保障,便駐守後方。


    “回來就好。”


    狗戴勝手裏拿著一卷帛書,正仔細翻看。


    神情有些凝重。


    他的黑色茶壺裏好像總是有永遠喝不完的茶,不停地往杯子裏倒。


    溫溫蘊蘊的水蒸氣緩緩騰上來,把胸口一小塊兒罩住,顯出朦朦朧朧的潮濕感。


    又仿佛人的心,被迷霧擋住,隻能看見扭曲的模樣。


    見不二進門,他放下手中的帛書,稍稍鬆了眉頭,徐和笑道:


    “都還順利吧。”


    客氣的話,不二隨口應付了。


    “宗內有什麽消息,掌門師兄可好?”


    不二立時想起【三花洞】調查本宗的事情,想起李青雲投向大威峰的事情。


    這兩件事對於雲隱宗眾人在西北的處境有重大負麵影響。


    但不二知道狗戴勝等人跟與宗內肯定有特殊的聯通方式,應當早就知曉相關情況。


    便回道:“這次回鄂東,情急看病,行程趨緊,便未曾回宗。”


    言外之意很明白。


    “秦南和宗內都出了大事,不知你路上有沒有聽說。”狗戴勝端起茶杯,看似無意地問了一句。


    與上次來這屋中相比,其餘布設不變。


    隻有茶杯換了一副,以前是掏空的木頭製的,現今換了黑色陶瓷,與茶壺正好配成一套。


    不二聽罷,先是心頭一跳,直以為狗戴勝在暗示什麽。


    抬頭看對方,隻低頭垂目喝茶,也瞧不出深淺用意。


    他稍作尋思,保守回道:“倒是聽說了大概,但於其中詳情不甚明了。木師姐可惜了,好在本宗已安然過關。”


    說完胸口一痛。


    “你看看這個,”狗戴勝把手中的帛書遞給不二,“琢磨琢磨。”


    不二接過一瞧,上麵是宗內傳來的消息。


    內容大抵是關於【三花洞】來查之事和掌門應對之策以及詳細考慮。


    李青雲在帛書後提到,“事急從權,此事實乃不得已而為之。西北境地恐難,需盡快拿出應對之策。我心中有些主意,但做起來不易,且需完善。”


    “你們長年征戰,熟悉西北情況,知曉李雲璟脾性、降世營立場,也想想如何應對妥當。”


    “魏不二與李雲璟門下有些交情,問問他有沒有門路。不必強求。”


    “往後諸事艱難,萬萬謹慎小心,務必以如履薄冰、如臨深淵之態行處,切莫留下把柄。”


    “吾身雖不在西北,然心與諸君同在。”


    不二讀罷,心裏倒是鬆了一口氣。


    原來,狗戴勝是因為李青雲帛書中點到自己,才問的此事。


    將帛書從頭到尾又過了幾遍,對此事來龍去脈倒是有了更深而直觀的認知。


    李青雲當然一直在考慮西北的處境。


    最早也是想投向降世峰陣營。


    但之前幾次尋找中人對接,降世峰內部意見分歧很大。


    原因自是各有一般,有的說何放之子曾在雲隱宗域內暴斃,何放便與雲隱宗有了不小的過節,往後隻怕輕易不得幹休。友軍的敵人便是敵人,收下來多的是麻煩。


    有的則說雲隱宗近年來處境艱難,惡事不斷,恐黴運加身,收下來不大吉利。


    也有同意雲隱宗投靠的,但人數遠不占優。


    李青雲原打算逐個拜訪,施以厚禮,逐個分化說服。


    哪料得一夜秦南事發,叫他措手不及。


    降世峰內的態度也因此徹底明確,派人來信,暫時不與接納。


    眼看【三花洞】欺人太甚,越搞越大,非要至雲隱宗於死地不可。


    為保大局,李青雲也隻好尋了大威峰的門路。


    “說說你的看法。”狗戴勝見不二已經讀罷,開口問道。


    平和的目光望過來,叫不二覺得輕鬆不少。


    “弟子在李雲憬門下的確有些粗淺的交情。既然宗門需要,我便盡快聯係,看看能否為本宗出一分薄力。”


    不二自是曉得狗戴勝提問關鍵,表態乃是首位。


    狗戴勝點了點頭,“事關我等在西北生死存亡,你且去試試。李雲憬門下弟子未必能參與大事,但閻王好過,小鬼難纏。有些臨時指派的任務,降世營高層不會過問,這些小人物便能決定我等性命安危。更何況,若是偶爾能夠耳邊遞遞話風,說不定何時便要派上天大的用處。”


    說著,又拿起帛書反複觀讀,“不過,這些都是治標不治本的對策。隻要本宗還站在大威峰的隊伍裏,西北的危機便無法解除。你可有什麽好的想法對策。”


    這些便是雲隱宗長老院主需琢磨研究的事情。


    狗戴勝問自己,許是存了考量的心思。


    不二倒是有些應對的想法,不過他對此間諸多關係牽連隻有個大概的認知。所有的想法許是紙上談兵。


    “弟子見識淺薄……”


    “無妨,”狗戴勝看出了他的心思,“我們拿主意總得聽聽各方意見,若是有良策固然很好,沒有也權當開闊思路。你們這一代通靈境弟子,都是本宗未來棟梁,遲早要獨當一麵。危難見真知,這些事情都是曆練長本領的機會,盡管站在院主長老的位置琢磨琢磨。”


    說到這個份兒上,不二也不必藏著掖著了。


    “弟子以為,現今應做兩手準備。”


    “第一,既然本宗已靠向大威峰,再長久歸於降世營管轄,便不是明智之舉。首要之舉,應千方百計請大威峰與宏然宗門斡旋,將本宗整體調整到大威營。”


    “第二,在降世營這邊多下些功夫。本宗現今為難和尷尬之處,便是降世營無法信任,擔心我等成為大威峰在營內的眼線。如此一來,他們自然也不願意本宗留在這裏。隻要降世營也同意我們離開,此事做成的把握便很高了。


    “你能想到這一層,已經很不容易。”狗戴勝聽罷,頗為讚許的點了點頭。


    少許又歎了口氣,“隻可惜,大威峰多半不願意出力。降世峰也未必會放我們走。”


    “這是何故?”


    狗戴勝道:“西北每一個大營內部建製都是固定的,涉及到軍力部署,【軍功】分配,戰後賞罰等等諸多。雲隱宗是自帶建製的中等宗門,具備獨立的領賞資格。我們去大威營,必然要連建製帶人一起過去。如此一來,降世營必然要少一個中等宗門建製,大威營多一個建製,此消彼長,降世營還要再去申請新的建製,一定不會願意。”


    “大威峰呢?”


    “大威峰若想將本宗調過去,也需與軍部申請,需與降世營磋商達成一致意見,這其中涉及的博弈眾多,難免利益糾葛,耗費的精力物力必然不小。若是本宗至關重要,不可或缺,大威峰或許還會嚐試一番。但以我們現今的份量,恐怕便是癡心妄想了。”


    “更何況,大威峰接納本宗,本來就是順勢而為。想抓著【三花洞】的把柄,對不動峰之前暗算巴山的陰謀作一反擊。現在【三花洞】吃了罰,反擊也告一段落,我們的用處便算到頭了。”


    不二便問:“不論如何,我們也算大威峰的勢力。若是見死不救,往後誰還敢投向他們?”


    狗戴勝搖頭道,“對大威峰的信譽倒無什麽影響。一來我們在西北還沒有走到瀕臨絕境、非死不可的地步。二來這次【三花洞】的事,已算大威峰幫了本宗天大的忙,誰也不能再多說什麽。”


    聽了狗戴勝的分析,不二才曉得自己想的還是有些簡單了。便不在多言,想來狗戴勝心裏也已有數。


    狗戴勝這般分析一番,似乎被不二提醒了什麽,陷入片刻沉思,不離手的茶杯也放在了桌子上。


    眉頭越皺越眉頭緊,仿佛現今的形勢。


    杯子裏的蒸汽越散越淡,好像雲隱宗在西北的氣數。


    許久,他忽然抬起頭來,笑道,“你的想法許是與掌門師兄相差不遠。雖然難行,總歸得試試。即便不成,也叫大威峰心裏覺得虧欠我們一次。”


    說著,站起身來,緩步走到窗口,向院外看去。


    先前在院中私語的幾個開門境弟子也瞧不見了,院中更顯得空蕩衰敗。


    他話鋒一轉,又與不二道,


    “既然歸隊,碾冰院小隊的事情,你就多操些心罷。”


    “這幾個姑娘家,心性都很不錯,但修為和本領要差一些,在西北卻要跟男修一般,與角魔搏鬥廝殺。”


    “先前因為幾次意外,已經隕落了幾個,戰死率比男修要高得多。我們這才把碾冰院小隊從前線戰場的輪值中撤了下來。”


    “我知道你入宗以來,在外經曆諸多,對戰本領在宗內通靈境弟子中也屬上乘。照顧好幾個姑娘應在你的能力範圍之內。”


    “咱們修道中人,隻顧自家安危和修為,一門心思修行,未必是可靠的法門。與旁人親近,有所守護,有所擔當,也會於大道有些旁的感悟和助益。”


    “往後,我等還是不會安排碾冰院小隊到前線戰場。也叫你照顧起來,不至於太過吃緊。”


    “你就多操些心罷……”


    說來說去,便是告訴不二碾冰院小隊隊長的職務不是白任的。


    對碾冰院小隊,狗戴勝顯然從也未抱什麽指望。


    不必她們戰場殺敵,不必英勇立功。


    最大的期盼,不要再死人就好。


    意思很明白。


    但狗戴勝苦口婆心,喋喋不休,聽得不二頭快大了。


    才知狗長老最拿手的本事,原來是思想動員工作。


    聽到一半,不二感覺自己快要被洗腦了。


    便將他的話通通答應下來,又說連日行程,疲憊不堪,準備先回屋休整一番,明日好去降世營看看自己的門路能否派上用處。


    出了門,原想去碾冰院的院中院看一看。


    新隊長剛到任,便請了一個月的假。


    雖說事出有因,但也總有些過意不去。


    之前走的時候,也沒有跟李苒說一聲。


    小姑娘隻怕也要對自己有意見。


    想了想,當真是這些日子發生的事情太多,把整個人的腦袋衝得疲遝,有些犯懶。


    今日隻想回到自己的屋中。想靜靜。


    躺在床上,卻又莫名其妙地躁動興奮起來。


    想到關於未來的的修行計劃,總覺得大有可為。


    猛地一翻身,從床上坐起,從儲物袋掏出幾本關於陣法的書籍,整齊地擺在床邊。


    翻出其中一本關於空間陣法原理與實踐的闡釋卷,細細參讀起來。


    返回西北的路上,他一直在反複研究,初步有了些許入門的感覺。


    下一步,他的目標自然是在“燭”的山穀中,建起一個零時可用的聚靈陣,最好在三階以上。


    但山穀離雲隱宗的駐地太過遙遠,往返一次殊為不易。


    不二便奇思妙想,打起了空間陣法的主意。


    當然不是依據空間陣法的原理,憑空建立一個類似傳送陣的高級陣法。


    這太深奧了,許是隻有乾坤塔的陣法大師才能辦到。他再學個十幾年,也未必能摸到皮毛。


    而且耗費的材料也不是自己能夠擔負起的。


    不二想走個捷徑。


    需要利用【瞬息而至】神通。


    通過這段時間對空間類陣法的仔細研究,他已經有了明確的方向和思路,可以著手開展這項對於自己而言至關重要的【空間隧道計劃】。


    便從儲物袋中,逐個取出所需材料。


    看著一堆模樣稀奇古怪的材料,如數家珍地點了一遍名字。


    心裏莫名其妙地興奮。


    正要甩開膀子大幹一番,忽然聽到有人敲門。


    咚咚咚,清脆歡快的響聲。


    連忙把材料收起來,興致卻被掃去一大半。


    心想哪一個這般不識趣。


    “李苒麽?”


    一開門,便瞧見唐仙笑得陽關燦爛。


    李苒則藏在她身後,麵帶微慍之色。


    “隊長,”唐仙踮著腳尖往屋裏瞧,“回來也不打個招呼啊?”


    這姑娘也太不見外了。


    不二微微皺了皺眉頭:“剛到地方。”


    “你就胡說罷。你去狗長老屋子的時候,我就看見了。巴結長老大人不要太明顯好不好,偶爾也體恤一下你的隊員唄。”


    唐仙一邊說,一邊撇嘴搖頭,看起來十分不屑的樣子。


    不二看得無奈,笑道:“我總得銷個假。”


    “借口。”


    唐仙忽然滿臉放光:“晚上我們在碾冰院給你接風,早點過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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