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飛行器,船艙裏,實驗室。


    整間裝滿了玻璃器皿,各色液體在器皿中流動,渾濁或者清澈。


    淩點默默看著一個紮著馬尾辮、穿著白大褂,清爽又幹淨的女孩兒,在實驗台上,拿著一個試管,往另一個仿佛圓盤模樣的玻璃器皿中,滴入橙色的液體。


    一滴,兩滴……


    玻璃圓盤裏原是紫色的溶液。滴入粉色液體後,瞬時間化為無色透明狀。


    “你在幹什麽?”淩點問道。


    他實在搞不明白,作為小隊的化學專家,藥劑專家,趙哲為什麽不抓緊時間研究宏然界的靈丹妙藥,而是要跟幾種常見的溶液過不去。


    “調配培養液。”馬尾姑娘回道。


    “調出來幹什麽?”


    趙哲指了指試驗台的另一邊,兩個封閉的杯形玻璃器皿中,隱約可以看到兩張人臉。


    “我想用這些培養液,讓他(她)們兩個再強壯一些,活的久一點。”


    淩點湊到她身旁,看器皿中的液體:“是不是過不久,我們就可以探查他們的記憶了。”


    “不可以,”


    趙哲說,“除非你想讓他們魂飛魄散。”


    “你還對她們兩個抱著同情心呢。”淩點笑道。


    趙哲拿著試管的手微微顫抖一下,這次滾落的液滴比原先大了一點。


    她眉頭一皺,雙目直視淩點:“還打算成全他(她)們。”


    淩點道:“你還是清醒一點的好。這個世界是虛構的世界。所有人都是裏虛構的人物。你對他們投入太多感情,一點用處都沒有——甚至,還要影響我們的計劃。”


    趙哲拿著試管,在半空中停滯少許,“這就是你們在這裏肆無忌憚的原因?”


    淩點不答話。


    “那你呢。”趙哲問道。


    “我?”


    “你以為自己就不是書裏的人物麽,”


    趙哲道:“說不定就是此刻,在另一個空間裏,有一個猥瑣的作者,正在鍵盤上敲打你的名字,”


    她頓了頓,“這位大叔或許會這樣寫,‘在中州小隊,淩點是一個自以為是又極度惹人討厭的男人,趙哲對他的憎惡尤為突出。如果中州小隊可以通過投票的方式淘汰隊員,趙哲一定不介意為淩點奉上光榮而神聖的一票。趙哲也堅信,淩點一定是第一個被投出去的人。’”


    淩點啞然失笑。


    半晌回道:“一個相對成熟的作家不會這樣直白又淺顯地描述。”


    “怎樣才算曲折又深刻?”


    “大巧若拙。在字裏行間中,適時表露出厭惡的情緒就可以。”


    “原來我們的小隊裏還隱藏著一位自以為是的大作家。”


    “把自以為是去掉。再換一個地方表述出來,效果會更好。”


    他說著,走到試驗台邊,將兩個封閉的杯形玻璃器皿拿了起來。


    玻璃器皿上各有標簽,一個寫著無憂暖雨,另一個空無字跡。


    他眯著眼睛,目光瞧向器皿中的人臉。


    一個冷漠平靜,一個麻木茫然。


    他的目光中忽然充滿了感慨。


    “你們兩個也沒有按照軌跡前行啊。”


    飛碟身子輕輕一晃,駛入高空罡風之中。


    (二)


    雲隱山脈深處,一株參天古樹猛地睜開了眼睛。


    古樹根底有一個拱形樹洞。


    樹洞上方有個巨大的肉瘤。


    古樹的眼睛就在肉瘤上方。


    眼睛兩側的樹幹上生出兩個粗大枝幹。


    看起來,樹洞像是人的嘴,肉瘤像鼻子,兩個粗大枝幹像耳朵。


    竟然是一張醜陋的人臉。


    臉上隱約可以看出人的表情——忐忑,惶恐,憂慮。


    就像剛剛從噩夢中驚醒。


    他的眼睛忽然動了起來。


    在粗糙的樹幹上遊移,很快移到另一側,朝著西北方向瞧去。


    這樣令人心痛的感覺,這樣熟悉的呼喚。


    他喃喃低吟著:“一定是她!陷入了險境!”


    去西北吧。


    他的好徒兒也在西北。


    或許又是一場重逢的開始。


    他苟延殘喘許多年,人不像人鬼不像鬼許多年。


    該到離開這個世界的時候,把欠她的,都還給她吧。


    巨樹開始劇烈的抖動,蜷縮,不久化作一個二尺來高,皮肉鬆鬆垮垮,行將就木的老者,向西北方向遁去。


    (三)


    東海魔域。


    某座海島。


    島上是一片黑色霧氣籠罩的魔林。


    魔林深處,一團綠火在黑霧中發光。


    綠火旁,霍虎身騎白虎,注視著對麵,一個盤腿而坐的,身穿黑色鬥篷的人——臉藏在一片陰影中,迷蒙不清。


    黑色鬥篷的雙手捧著一個花紋古怪的羅盤,羅盤上不時泛起一道幽茫。


    “讓死人複生會遭天譴的。”黑色鬥篷說。


    “我是天譴他老子。”霍虎回道。


    “我知道你已經死過一次,不相信這個。但因果存在,宿命永恒。”


    “如果你給不了我答案,我會找別人。”


    “我會回報你的救命之恩。”黑色鬥笠輕輕舉起羅盤,“但提醒你做出正確的選擇,以免追悔莫及,也是我的報恩。”


    “你要報恩,我也要報恩。”霍虎說。


    “讓我看看最近一次的機會吧。”


    黑色鬥篷歎了口氣,旋即念動咒語,羅盤輕輕漂浮到半空中。


    盤麵幽幽泛光。


    立體的影響漸漸在羅盤上方呈現。


    是一座古怪的城市。


    到處是尖角形的高大建築物,角族人在“尖角“中川流不息。


    “角界?”霍虎問。


    “就在宏然。”


    “青疆?”


    “你聽過喀則古城的傳說麽?”黑色鬥篷幽幽說道。


    (四)


    不動營。


    一男一女兩個陌生修士在何靈心的密室翻閱案卷。


    “看起來,”男子說道:“何靈心他們三個查辦的重點應該就是蚩心了。”


    女子還在仔細翻閱案卷,“嗯,隻能慶幸這間暗室足夠隱秘。”


    “你的意思是,何靈心三人已遭毒手?”


    “除此之外,還有別的理由能解釋三個人同時失蹤的事情?”


    “同時解決三個,”男子歎道:“心狠手辣,幹淨利索。”


    “是個勁敵。但是很久之前失去了蹤跡。”


    “我們貿然到不動營查案,會不會已經被他盯上了?”


    我就是要讓“他”盯上啊。女子心裏想道。


    她一手拿著一卷竹簡,一手摸著上麵寫得蚩心兩個字,用手輕輕反複摩搓著,似乎想從裏麵搓出些真相來……


    但恐怕,真相要永遠消失了。


    (五)


    歲月匆匆進了一座尖頂大殿。


    便看見殿中央,蠻斯衛背身負手而立。


    她吃了一驚——蠻斯衛的角,自下而上開始泛黑,似乎不久之後就要徹底將原先的紫色吞噬而去。


    “恭喜地尊。”她說道。


    蠻斯衛點了點頭,臉上卻無半點喜色:“兩千年前,本族未雨綢繆,選擇來宏然界尋找棲息之地,其中的原因你可知道?”


    歲月不語,隻怔怔看著蠻斯衛。


    “我們的祖先曾經很強大,”蠻斯衛轉過身來,麵有神往之色,“淩駕於諸千界麵,絕大多數種族之上。”


    歲月更有些茫然了。


    蠻斯衛卻自顧說道:“祖先在諸千界麵中開疆拓土,積攢了難以想象的資源和財富。後來本族衰敗,角界也岌岌可危。祖先們打下的江山不斷失去,資源漸漸流逝。往昔的榮光不在,古老的傳說淡去,很多事情被族人遺忘。”


    他忽然抬起頭來,雙目閃光,“但有一句祖先說過的話卻流傳下來——如果無家可歸,就去宏然界。天地石是鑰匙,喀則古城是鎖。”


    (六)


    燭穀洞府。


    模樣有些像猴子,身體透明發灰的靈遊鬼從養鬼杯中探出了腦袋。


    它睜著一雙明亮的大眼睛,往另一邊看去——


    魏不二正把三個儲物袋擺成一排,逐個檢驗收獲。


    雖然早就過了喜怒形於色,好惡言於表的階段。


    但三個超級大宗地橋境修士的積蓄身家,還是讓不二樂得有些合不攏嘴。


    最讓他挪不開眼睛的,是三個人的本命法寶。


    因為種種原因,他自己用不了。


    不過,這些都是可以賣出大價錢的寶貝。


    現在或許不好出手——每一個本命法寶都獨特的氣息,很容易被查出根腳。


    等熬過這段時間,血夜的事情漸漸淡去,就可以考慮在黑市交易。


    除此之外,三個人的儲物袋裏,還有大量的靈石,法器,符籙,丹藥,以及煉器煉丹的材料。


    這不免讓他生出凡人裏的窮鬼一夜暴富,成為地主老財的感覺。


    這些遺產怎麽處理,他已經想好。


    煉器煉丹的材料大都留著,早晚會用得上。


    以後肯定用不上的法器,符籙,丹藥,在穩妥的情況下考慮出手。


    兌換的靈石,加上現有的靈石,主要用在兩方麵:


    一是他養傷固源的花費,藥草,丹藥,等等。


    二是鑄造一個與自己大道、神通、功法契合的法器。


    這法器一定是要可成長形的。


    提前準備好凹槽和器靈池,為地橋境之後,進一步鑄就法寶做足準備。


    這兩項花費都是巨大的數字。


    尤其是第二項,法器的設計,圖紙,材料,鑄造,手工,都是大筆開銷。


    他一邊清點著收獲,一邊打著算盤,竟然生出了小小的幸福感。


    “我可以進來麽?”


    洞外傳來楚月的聲音。


    不二收起儲物袋,“進來吧。”


    楚月走了進來。


    “這是什麽?”她眼瞧著靈遊鬼。


    “迷了路的小家夥,”不二說道:“我看著挺親切,仿佛相識,所以留下來了。”


    楚月很快失去興趣。


    “現在可以談一談我的對手們了。”她說道。


    “終於要向我和盤托出了?”


    “我很想,但是我沒法做到。”


    “我以為你不是一個糾結的姑娘。”


    “有一種強大的力量,禁止我說出一些事情。”


    “強大的力量?天人境,悟道境?”


    “在我們的眼中,這種力量遠比悟道境的修士要強大得多,”楚月說道:“悟道至少還在宏然界裏混跡,但它已經掌握無數界麵的命運。”


    不二不再發問。


    但心裏有一點覺得,楚月有些過於危言聳聽,甚至神經兮兮了。


    “何不放棄抵抗。”他問道。


    “我的對手不是這種可怕的力量,至少現在不是。我要你幫我對付的,是和我一樣,在命運車輪苦苦掙紮的蟲蟻,”


    楚月走到另一邊,將養鬼杯捧了起來:“我對他們的謀劃所知有限,能告訴你的也很有限,更不指望你真的能幫助我力挽狂瀾——但至少比我一個人孤軍奮戰要好得多。”


    她說著,從懷裏拿出一疊紙,展開來竟是一張完整的青疆地圖。


    “這座城市叫做喀則,”


    她指著青疆邊緣的一座城池,“你知道它從什麽時候開始叫喀則的麽?”


    “這跟你的敵人有關係?”


    “在宏然修士來到這個界麵之前,它就叫喀則了。”


    “上古?”不二終於來了興趣。


    “準確的說,在450萬年—300百萬年,它就叫喀則。”


    “那時候宏然界就有……”不二的臉龐微做抽搐,“有人了?”


    “高階生命——血祭族……他們的王叫艾達,也有人把艾達叫做舊日支配者。”


    “舊日支配者?”


    “你可以理解為,曾經統治過一個界麵的王者。喀則古城就是艾達建立起來的。”


    “血祭族……艾達……他們……”


    “艾達死了,喀則古城也被摧毀了——在人族來到這個界麵之前。”


    “誰幹的?”


    “我也不大清楚……這個不重要。”


    “你說的這些,聽起來就像一個神話故事——哄調皮小孩兒睡覺的那種。”


    “喀則古城裏有一個祭壇,”楚月的臉上卻沒有一絲一毫講故事的神情,“可以讓死去的人複活。”


    不二看著她,沉默許久。


    “你怎麽知道的。”


    “不能說。”


    “那什麽能說?”


    楚月道:“我可以發神魂之誓,我沒有說謊。”


    “古城跟你的敵人有什麽關係?”


    “他們在找一個石頭,跟古城有關,我也在找——如果讓他們趕在我前麵,”


    楚月幽幽道:“我會永遠消失。”


    ————————


    第十卷結束


    ……


    感謝狗戴勝狗長老50000起點幣超級打賞啊。


    你前前後後打賞這麽多,我還怎麽好意思給你送盒飯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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