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百步外一箭命中?!”柯最站了起來,碰翻了手邊的金杯,美酒流淌,酒香四溢。柯最卻失魂落魄,恍然不知,瘦長的臉上滿是驚愕。


    “怎麽可能?!”柯駒一腳踢翻麵前的木案,拔刀出鞘,直指那些剛逃回來的騎士:“定是你們膽小怯戰,臨陣脫逃,這才連累得我兄長戰死,卻拿這些屁話來蒙人。你當我們是三歲小兒嗎,什麽人能在三百外一箭命中?難道呂布打仗不用弓,會扛一架巨弩?”


    騎士們哭天喊地,卻無法辯駁。他們也奇怪,人怎麽能射出比弩還強勁的箭來。弩是漢人的利器,因為結構複雜,鮮卑人一直無法批量製造。對於他們來說,漢人的弩是唯一值得敬畏的武器,這種武器不僅射得遠,而且射得準,是騎兵的天敵。


    不過,弩也有致命的缺陷,一是射速慢,弩的射速隻有弓的十分之一,二是弩身重,隻適合步卒用,不適合騎兵用。能射三百步遠的弩至少是六石弩,非人力可及,一匹戰馬根本無法馱動,何況在奔馳的戰馬背上也無法上弦。別說柯駒認定他們說謊,就他們自己也覺得不可思議。


    可他們看到的情景的確如此。


    “住手,他們沒有說謊。”柯最攔住柯駒,麵色陰冷,眼神中卻有一絲強烈的不安:“沒有人會說這種誰也不會信的謊。”


    “大哥,他們怎麽可能沒有說謊?”柯駒叫了起來:“漢人怎麽可能射出三百步遠的箭?就算他們最強的三石弓。也射不了這麽遠。難道你覺得呂布會扛著一架弩打仗?”


    “能一箭射出三百步的人的確不多,可是並不等於沒有。”柯最瞪了柯駒一眼:“大王就能做到。”


    “大王,那個廢物……”柯駒啞然失笑,笑了一半,突然瞪起了眼睛,驚訝的看著柯最:“你是說……檀石槐大王?”


    柯最點了點頭,摸著硬如岩石的下巴,慢慢的踱起了步。他仔細的盤問了逃回來的騎士,連一點細節都不放過,最後揮了揮手:“把他們關起來。”


    柯駒應了一聲。命令把這些騎士關押起來。回到帳中。看著柯最憂鬱的眼神,柯駒也有些不安起來。


    “大哥,難道呂布……和大王一樣,成神了?”


    柯最看了柯駒一眼。沉吟片刻。眼神突然變得淩厲起來。仿佛剛剛下了一個決心。


    “三弟,你還記得那個漢人元節先生嗎?”


    柯駒想了半天,還是不太肯定:“就是那個號稱漢人八匹寶馬的那個?”


    “什麽八匹寶馬。是八俊,俊傑的俊,不是駿馬的駿。”柯最沒好氣的瞪了柯駒一眼:“他曾經說過,人都有本命,有的是禽,有的是獸,一旦明白了自己的命,他就能發揮出巨大的潛能,變成神一樣的存在。”


    柯駒愣住了,眼睛瞪得溜圓。“你不會是說,檀石槐大王不是真神,隻是明悟了自己的本命吧?那這麽說,呂布……也成了神一樣的存在?”


    “很有可能。”柯最長歎一聲:“如果真是這樣,我們恐怕要步匈奴人的後塵。據老輩們口耳相傳,當年匈奴人橫行草原,就是遇到了明悟本命的漢人將軍衛青、霍去病,才被打得七零八落,從此一蹶不振。如今檀石槐大王病死,草原四分五裂,如果漢人中再出一個衛青、霍去病,我們可就慘了。”


    柯駒咽了口唾沫,半天沒有說出話來。他知道匈奴人曾經輝煌過,不過檀石槐大王橫空出世之後,草原就成了鮮卑人的草原,如今的匈奴人隻能在漢人的土地上做客。不僅要受到漢人官吏的壓榨,還經常成為鮮卑人的兩腳羊。如果鮮卑人也淪落到那個境地,他覺得不如死了算了。


    “這事關係重大,不能大意。你守好部落,集結人馬,不要輕易與呂布交戰。”柯最站了起來,“我去彈漢山麵見大王,商量對策。”


    ……


    雁門關,劉辯在裴茂的陪同下登上了關樓,極目遠眺。


    後人曾說雁門關是”三關衝要無雙地,九塞尊崇第一關”,由此可見雁門關的重要性。雖然此時的雁門關並非後世的雁門關,卻同樣地勢險要,左西陘,右句注,兩山夾峙,如雁雙翅,又似兩扇大門,牢牢的護住了並州中部。


    自古以來,並州就是遊牧民族進出中原的通道,從北向南有三道防線,最北麵的一道是大同,其次是雁門關,最南麵的是太原。在中原民族強盛的時候,通常能把戰線推到大同以北,甚至直抵陰山,將草原上的胡人趕到漠北,而最慘的時候則是在太原對峙,大半個並州淪為胡人的牧場。一旦太原失守,胡人由太原南下,快馬一日可至洛陽境內。大多數時候,雙方糾纏不下,都是在雁門對峙。


    此時此刻,漢人雖然實力減弱,但還能守得住雁門一帶。不過,匈奴人已經在並州腹地的美稷一帶的河穀中居住,隨著三國時代群雄並起,中原忙於內戰,匈奴人很快就會趁勢而起,將整個並州收入囊中。


    蔡琰就是在隨後幾年中的某一天,被遊弋到河東的匈奴人劫走的。


    劉辯看了一眼不遠處正和杜氏指著遠處的山巒說得眉飛色舞的蔡琰,微微一笑。


    因為我,這小姑娘悲慘的命運算是不會再上演了。


    “陛下,鮮卑人雖然猖狂,可是檀石槐病死以後,鮮卑人四分五裂,元氣大傷,已經不足為患。山東正亂,陛下何必急於北伐,置山東於不顧?”


    麵對裴茂的疑問,劉辯沉思了片刻:“我想給儒門一個機會。”


    裴茂更不解了:“給儒門什麽機會?”


    劉辯輕笑一聲,做了一番解釋。裴茂是


    他倚重的邊將,如果不把這裏麵的考慮解釋清楚了,他可能會有一些想法。此外,裴茂雖然不算山東人,但他也是讀書中,以儒生自居。就像皇甫嵩一樣,雖然不是黨人,卻處處為黨人考慮。在與皇權對峙這個觀念上,讀書人是基本一致的,區別隻在於是不是改朝換代,要不要選擇造反這麽激烈的方式。


    劉辯在嵩高山大敗袁術、曹操,這是天下人都知道的。劉辯孵化出了巨龍,知道的人也不少。在他們看來,如果挾勝出擊,袁紹除非及時孵化出鳳鳥,否則根本無法對抗。一旦山東四分五裂,以劉辯的實力完全可以各個擊破,迅速平定叛亂,統一天下。


    可是,劉辯可以用武力平定天下,但是他無法鏟除儒門。袁紹、荀彧是儒門中人,難道楊彪、皇甫嵩等人就不是?就算劉辯這次平定了天下,儒門的抗爭並不會結束,隻不會重新潛伏起來,或者換一批人,積累力量,卷土重來。更重要的是沒有人知道巨龍不在劉辯身邊,更沒幾個人知道劉辯寒毒侵體,性命堪憂,他很可能支撐不到平定天下的那一天。


    因此,劉辯選擇了暫時與山東對峙的戰略。一方麵,他要先解決自身的問題,另一方麵,他也想解決與儒門的理念之爭,結束相互之間千年的對抗。在他看來,他離不開儒門,儒門同樣也離不開他,隻是儒門現在還沒有認清這一點。包括裴茂在內,他們也許會將這次山東的叛亂當成一次機會,卻不會認為儒門反對皇權就是錯了。正如皇甫嵩可以盡忠,卻不代表他讚同皇室重用宦官和外戚的做法一樣。


    所以他要給他們一個機會,一個證明他們錯了的機會。


    劉辯尋求與儒門的合作,當然能得到裴茂的支持。


    “我想讓儒門裏的有識之士看看,袁紹不是他們希望的聖王。”劉辨轉過頭,嚴肅的看著裴茂:“他們期望的上古之世、內聖外王,終究隻是一個不切實際的夢想。”


    裴茂半信半疑,他思索片刻:“那陛下以為,什麽才是可行的?”


    劉辯笑了笑,心道裴茂在心裏果然還是讚同儒門的主張的。他心裏倒是有些想法,不過,現在說為時過早,和裴茂說民主好象有點不合時宜,而且以他的身份,如果真談民主,估計他立刻就會被推翻。


    “朕現在還不清楚,所以要等一等,看一看。為了長治久安,耐心的等一等還是有必要的。”劉辯留了個謎團,笑道:“不過,鮮卑人擾我邊疆,殺我百姓,卻等不得。”


    裴茂歎息一聲:“陛下高瞻遠矚,深思遠慮,非臣所能及。不過,不積跬步,無以致千裏。陛下雖然誌向遠大,卻也不能忽視眼前的隱患。就算陳留王有皇甫太傅輔佐,鎮守洛陽,山東亂臣不能入洛陽,西羌卻還是個麻煩啊。韓遂、馬騰都是智謀、悍勇之士,若無大將鎮守,恐怕長安不安。”


    劉辯哈哈大笑:“裴卿果然是老成謀國,見識過人,一眼就看出了其中關鍵。不錯,山東雖然暫時可穩得一時,西涼卻不能等。隻是要解決西涼之前,朕要先敲打敲打鮮卑人,讓他們安份一點,不要惹朕,否則後果自負。”


    裴茂笑了。既然劉辯並沒有忘記西涼,並沒有忘記山東,那他還有什麽好說的呢。他滿心歡喜,劉辯尚未弱冠,就能率領精兵勇將馳騁疆場,又能深謀遠慮,從大局出發,而不是急功好利,貪功冒進,表現出這個年紀少有的冷靜,這是大漢的福氣啊。


    有這樣的明君,大漢何愁不興,天下何愁不太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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