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最縱馬衝進了大營,翻身下馬,大步流星的進了中軍大帳。


    柯駒迎了上來:“大帥,大王答應了?”


    “答應了。”柯最摘下頭盔,扔給親衛,一抹汗淋淋的髡頭:“他快瘋了,居然連我都懷疑。”


    柯駒不解,柯最把與和連商量戰事的經過簡要的對柯駒說了一遍,特別提到了和連那句暗含殺機的話。和連武藝一般,一向以聰明自負,自以為把握人心最為通透,他說柯最了解人心,提防之意不言自明,柯最豈能不心寒。


    沒有他,沒有虎部落,和連能做鮮卑大王?和連猜忌他,提防他,簡直是喪心病狂。


    “這個混蛋,虧我兄弟為他出生入死,他就這樣對我兄弟?”柯駒勃然大怒,破口大罵:“兄長,我們不管他了,自回稽落山去,看他被劉辯砍了首級。”


    “你以為他死了,我們就有好下場?”柯最瞪了柯駒一眼:“現在他還有用,不能讓他這麽死。”


    “這個廢物能有什麽用?”


    “不管怎麽說,他還是鮮卑大王。”柯最坐了下來,倒了一杯酒,一飲而盡,一抹胡須,冷笑一聲:“沒有鮮卑大王的旗號,我們怎麽能召集那麽多部落來?據說劉辯所帶的都是禁軍,甲胄武器都是最好的,打贏這一仗,我們……嘿嘿。”


    柯駒恍然大悟,哈哈大笑。不錯,漢人的武器、軍械都是難得的好東西。更何況是天子禁軍的裝備。兩萬步騎的裝備,足以讓虎部落的實力再漲一個台階。


    “聽說,劉辨是頭龍。”柯最漫不經心的說道:“可惜,草原上可不是中原,沒那麽多水,他這條龍威風不起來。乞伏海是方圓三百裏內最大的水源,他要真是龍,必然會來這裏取水。我們就在這裏列陣,等他自投羅網。我就不相信,六萬大軍還打不贏他兩萬人。對了。鷹部落的鐵鼇來了沒有,我們要用他的鷹來打探消息。”


    “鐵鼇沒來。”柯駒撇了撇嘴,有些惱怒:“鐵根來了。”


    柯最愣了一下,神色有些黯然:“看來這老東西還是記恨我啊。三雕部落來了幾個?”


    “金雕部落來了。火雕、黑雕沒來。據說正在追捕慕容風。”


    “慕容風?”柯最坐了起來:“找到他了?”


    “還沒有。不過,有人說他可能去了牛頭部落,找風裂去了。”


    “風裂啊。”柯最笑了起來:“如果真是去找風裂。那倒好了。”他擺了擺手:“給我請各部落的頭領喝酒,我要和他們商量一下怎麽屠龍,先得給點甜頭,他們才肯賣力啊。”


    柯駒也笑了。他和柯最最親近,知道柯最圖謀的遠不止是打贏這一仗這麽簡單。和連已經露出了不信任的苗頭,柯最不能不早做準備,利用這次勢在必得的戰事帶來的豐厚戰利品,他要拉攏那些部落,為將來的自立做準備。


    鮮卑大王麽,誰有實力誰就能作,檀石槐當初也不過是一個小部落的頭領,憑著自己的能力才成為鮮卑大王。和連既然沒這本事,還是早點讓賢的比較好。


    ……


    夜宿定襄。


    以董卓為首的漢將齊聚劉辯的大帳,匈奴大單於於扶羅有幸列席旁聽。衛觀鋪開了地圖,侍立一旁。


    “董公,你曾在北疆征戰多年,戰功赫赫,對這裏的情況應該比較熟悉吧?能否為朕講解一番。”


    董卓一怔,連忙拱手道:“臣不勝榮幸。”他眼中一熱,連忙低下了頭。


    此時此地,劉辯仍然稱他為董公,並且在一幫年輕後進麵前提及他過去的功勞,可謂是給了他莫大的麵子。以他待罪的身份,他根本沒資格坐在這裏,最常見的做法是關起來,到大戰開始的時候,讓他帶幾個人衝入敵陣送死,甚至斬殺於陣前祭旗,誰會記得他以前的戰功。


    董卓也曾經像徐晃等人一樣,是一個熱血青年。


    他年輕的時候遊曆羌中,錘煉武藝,交結朋友,成年後,以良家子的身份為羽林郎,因為一身好武藝,官至軍司馬,隨中郎將張奐在並州征戰,因戰功而入仕,先後做過郎中、廣武令、蜀郡北部都尉、戊己校尉,但是都沒能做久,很快就因為各種莫名其妙的原因被免了。


    年歲漸長,董卓漸漸認識到了朝中無人不做官的道理,他通過段熲的推薦,成了司徒袁隗的司徒掾,從此仕途亨通。即使在討黃巾的戰事中屢受挫折,他依然一路高升。當然,他也因此成了袁隗的爪牙。正因為如此,袁紹召外兵入京時,才會將他列為重點對象。


    這時候的董卓已經成了一個驕橫跋扈的軍閥,不再是那個一心想憑著戰功封侯拜將的熱血青年。他很清楚,武藝再好,戰功再高,如果不能被袁氏這樣的門閥接受,他永遠是進不了三公九卿的朝堂涼州三明的經曆很好的說明了這一點。而那些山東世家連刀都提不起來,卻憑著家世把持朝政,呼風喚雨。


    儒生得勢,武人受製,這就是大漢的現狀。赫赫戰功,不及一篇章,不敵數句狂言。得不到世家的認可,武人永遠別想得到自己應該得到的。即使像段熲那樣依附宦官而拜太尉,留下的也不是他的戰功,而是惡名。


    董卓不想步段熲後塵,他刻意與宦官保持距離,即使聯係也盡可能的低調,他依附袁家,向儒門靠攏,希望能留下一點好名聲,可是,他最後還是被儒門出賣了,他成了儒門手中的一把刀,一把用完就扔的刀。


    他最後還是沒能逃脫段熲一樣的下場。


    隻是他運氣比較好,劉辯沒有讓他檻車征廷尉,而是給了他一個英


    勇戰死的機會。現在,又在一眾年輕後輩麵前向他討教,提起他當年在並州的戰功。


    那些戰功,甚至董卓本人都有些淡忘了。


    三十年啦。


    “陛下……”董卓抬起袖子,抹了抹眼角的濕潤:“由定襄向東,約三百裏,便是南池。南池是我軍到達彈汗山前,最後一個能夠補給飲水的地方,也是最適合紮營的地方。以臣估計,他們會在這裏部署大軍,攔截我軍,讓我軍望水而不得飲,望山而不能進。”


    董卓說著,在地圖上點出了南池的位置,開始分析周邊的地形。


    北疆行軍有兩大難題:一是糧食,二是水源。糧食要自帶,糧盡之前,必須返回,這就決定了行軍時間有限。而飲水比糧食更麻煩,不可能帶著走,必須就水而行。水源之地,就成了雙方爭奪的重點。


    劉辯要攻擊彈汗山,鮮卑人有兩種策略:一種是向北撤,撤到漢軍無法到達的地方,隻能糧盡退兵,然後鮮卑人從後追擊,利用騎兵的速度四處出擊,讓漢軍防不勝防,最終崩潰。一種是在重要的水源地設伏,以重兵掩殺。


    漢軍實力強大的時候,鮮卑人通常采用第一種方式。當年漢軍三路出塞北伐,檀石槐就是這麽幹的,結果三路漢軍損失慘重,大敗而歸。


    隻有漢軍實力有限,鮮卑人覺得可以正麵擊破,無須後撤的時候,他們才會正麵迎戰。這一次,鮮卑人顯然是這麽認為的,他們沒有後撤,而是在南池附近集結重兵,準備正麵交手。


    對劉辯來說,就麵臨著一個選擇:如果正麵交手,他這兩萬步騎損失肯定會很大,甚至可能全軍覆沒,如果不正麵交手,他就無法抵達彈汗山,隻能在離彈汗山還有百餘裏的地方铩羽而歸。


    這其實並不是什麽新問題,而是一個老問題,中原的農耕民族麵對草原的遊牧民族時必然要麵對的一個問題。


    “陣而後戰?”劉辨笑笑:“這不是我的選擇。”


    “那陛下打算……”


    “入鄉隨俗。”劉辯的目光掃了一圈,最後目光落在了於扶羅的臉上。他微微一知:“既然來到了草原,當然要用草原上的方式作戰。我想大家應該記得,孝武皇帝時,漢軍與匈奴人屢次交手,名將輩出,韓安國、程不識、李廣,以及後來的衛霍,李廣被匈奴人稱為飛將軍,衛青屢次大破匈奴主力,但是,真正讓匈奴人聞風喪膽的還是霍去病。”


    於扶羅尷尬的笑笑,董卓卻眼神一閃:“不錯,以騎對騎,才是製勝之道。陛下的意思是……”


    “我為什麽隻帶了五千精騎,而沒有帶步卒?為什麽一直強調最精銳的騎士才能入選從征?”劉辯的眼光變得陰冷起來:“因為我們要做的是最危險的事,當然要最強大的勇士。孤軍深入,轉戰萬裏,就食於敵,可不是一般人能夠承受得了的。不知道諸位有沒有這樣的勇氣?”


    徐晃、張繡等人互相看了一眼,頓時熱血上湧,異口同聲的說道:“臣等願追隨陛下,橫絕大漠,萬死不辭。”


    “那定襄就交給太尉了。”劉辯看看董卓:“希望朕這個左勾拳打回來的時候,還能與董公並肩作戰。”


    董卓躬身一拜,慷慨激昂,聲若洪鍾:“老臣但有一口氣在,定不讓鮮卑人匹馬入定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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