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連再也沒有勇氣攻打雞鳴塞,現在的他已經顧不上麵子,隻想著逃命。


    沒有尊嚴,還可以再奪回來。沒有了命,可不能死而複生。


    柯最戰敗西逃,就沒有人能幫他阻擋劉辯,一旦被劉辯堵在塞內,他除了向劉辯投降之外,就隻有死路一條。按和連的本心來說,他倒不反對投降,到洛陽做一個富貴閑人也沒什麽不好。可是現在,即使他願意投降,他也不能保證自己一定能活下去。按照漢人的邏輯,是要誅首惡的,他的部下可以降,他這個鮮卑大王卻未必能降。


    何必劉辯已經立了槐頭為王,闕居等人一定不會願意看著他投降劉辯,一定會勸說劉辯殺掉他。


    曾經的榮耀,現在卻像一個奪命索套在他的頭上,想扔都扔不掉。


    和連隻能逃跑,向西逃。


    天色未亮,和連率領一萬多鮮卑大軍匆匆撤走,從雞鳴塞向南,繞過賀蘭山,他就可以出塞,回到遼闊的草原上。


    和連走得很狼狽。他既要以最快的速度離開,以免被劉辯截住,又不能放棄任何一點物資——他現在已經窮得隻剩下這些東西了。天不亮起程,和連一路急行,夜色降臨時,他已經奔出兩百裏,人困馬乏,疲憊不堪。雖然和連還想趁著月色繼續趕路,將士們卻不願意了,紛紛抗議。


    見群情湧動,和連不敢再勉強,隻得同意紮營休息。同時派出大量的斥候,打探百裏以內的敵情,以免被漢軍或者那些已經背叛的鮮卑部落偷襲。落駕的鳳凰不如雞,和連知道他這個鮮卑大王的首級很值錢,會有不少人在暗中窺視著他。


    雖然已經累到了極點,和連卻沒有一點睡意,或者說,他不敢讓自己放鬆下來,生怕再睜開眼睛的時候,漢軍將士就站在他麵前。直到後半夜。和連才和衣而臥。打了個盹。


    眼睛剛闔上,和連就感覺到大地一陣顫動,有低沉的聲音傳來,仿佛有鐵騎正在高速衝鋒。他連眼睛都不及睜開。一躍而起。大喊大叫:“敵襲!敵襲!”


    “大王。大王!”帳外的衛士們連忙衝了進來,將他摁住:“大王,哪裏有敵襲?”


    “敵襲。敵……襲……”和連睜開眼睛,看著一臉茫然的衛士,這才回過神來。他軟軟的坐了下去,臥在床鋪之上,將自己裹了進去,無聲的嗚咽起來。


    衛士們互相看看,不約而同的搖了搖頭。敵人還沒有出現,和連已經快要崩潰了,如果敵人真的來了,還能指望他迎戰嗎?這哪裏是一個鮮卑大王,根本就是一個懦夫。可惜了,如果當初是英武的槐縱做大王,肯定不會落到今天這個下場。


    衛士們出帳,紛紛散去。等和連第二天起來,瞪著布滿血絲的眼睛呼叫衛士的時候,半天也沒有人答應。他大驚失色,走到帳外,卻發現帳外人影稀疏了不少,衛士們看著他,眼中混雜了同情和鄙夷。


    和連呆立半晌,心情寂寥。


    鮮卑人的士氣越來越低落,第二天晚上宿營的時候,逃跑的士卒已經達到了三分之一,和連的身邊隻剩了兩個衛士。和連心情低落,也沒心情去問哪些人逃走了。樹倒猢猻散,牆倒眾人推,和連雖然沒聽過這樣的話,卻也明白這樣的意思。他得位不正,本來就不得人心,現在又窮途末路,這些人沒有趁機殺他,已經算是對他客氣了,他哪裏還敢去要求別人。


    又一次,和連在恐懼中入睡,一夜數驚。


    子夜時分,吹了幾天的北風漸漸的停了,天空下起了紛紛揚揚的大雪,片刻之間,大地一片雪白。


    ……


    百裏之外,劉辯伸出手,接著兩片雪花,看著雪花在掌心迅速消融,變成兩隻晶瑩的水珠。劉辯聳了聳肩,無聲一笑。


    “陛下,追麽?”呂布弓著身,滿臉希冀的看著劉辯的眼睛。


    “不追了。”劉辯拍拍手,負在身後,回到帳內。


    “為什麽?”呂布不甘心的說道:“鮮卑人士氣大落,和連肝膽俱破,雖然在百裏之外,隻要追上去,肯定能打他一個落花流水。”


    “正因為他肝膽俱破,朕才不追他。”劉辯坐火塘邊坐好,示意呂布也坐,指了指火上吊著的酒和烤羊:“不要拘束,自取自用,這麽自在的日子沒幾天了。”


    呂布歎了一口氣,知道劉辯說得什麽意思。這次北伐已經結束了,他們即將回到中原,一旦回到中原,他就不能再像現在這樣隨意的和劉辯相處了。就算劉辯願意,也會有很多儒臣站出來指責他的失禮。這樣的事已經在廣成出現過一次,他不想再出現第二次。


    “陛下,就這麽放走和連,太可惜了。”呂布不甘的說道:“如果陛下擔心大雪,臣可以率領狼騎去追。狼騎的將士習慣了大雪,雪越大,對他們來說越好。”


    “我不是擔心打不贏,而是不想就這麽殺了和連。”劉辯拿著牛角杯,呷了一口酒,眼角帶笑:“和連讀了儒門的書,中了儒門的毒,內戰內行,外戰外行,讓他安全的到達西部鮮卑,比你的狼騎更有殺傷力。奉先,放心吧,我們很快就會回來的,到時候你就知道了。”


    呂布聳聳肩,他雖然讀書不多,卻不笨,能理解劉辯的意思。隻是他總覺得,要擊敗對手,還是親手來做比較爽一點。假手他人,總有一點不痛不癢。


    “我們要效仿亞曆山大,建立一個橫跨萬裏的帝國,就不能局限於逞匹夫之勇,要將眼光放遠一點。”劉辯不緊不慢的說道:“你如果一直滿足於戰場上廝殺,斬將奪旗,那一天才能像公孫瓚一樣坐鎮一方?”


    聽到公孫瓚三個字,呂布眉毛一挑,沒有再堅


    持。


    公孫瓚被劉辯委以鎮守遼東的重任,在此之前還肩負著守護彈汗山的任務,對呂布等人觸動非常大。公孫瓚的功勞並沒有他們大,卻先被委以重任,和公孫瓚率領三千騎兵追擊和連有關。這體現了公孫瓚在遇到敵情的時候勇於承擔責任,不局限於無過即有功,同時又有一定的大局觀念。與此相比,勇敢善戰卻不是最重要的特性。正因為如此他展現出的這些素質,劉辯才能將遼東交給他負責。


    通過對公孫瓚的任命,劉辯告訴呂布等人,他不僅需要衝鋒陷陣,斬將奪旗的猛將,更需要能坐鎮一方的將才。隻要有這樣的特質,他可以越級提拔。呂布希望有朝一日像公孫瓚一樣拜將封侯,就不能不向這方麵努力。


    “請陛下放心,臣一定戒驕戒躁,虛心學習。”


    “希望如此。”劉辯舉起酒杯,衝著呂布示意了一下:“奉先,陳留王寫信來,又一次提到了你的女兒。虎父無犬女,你閨女在洛陽可是惹了不少事啊,要不是朕有先見之名,把皇後留在洛陽,還真沒人鎮得住她。”


    呂布的嘴角抽搐了一下,尷尬不已:“這個……都是臣太寵著她了,回到洛陽,臣一定好好管教她。”


    ……


    濯龍池。


    四個火爐散出熱氣,密室中暖意融融,宛如仲春。


    皇後唐瑛穿著輕薄的小襖,俏臉含慍的坐在榻邊,瞪著呂綺玲。呂綺玲一臉的假笑,繞著唐瑛轉圈,一邊轉圈一邊拱手作揖:“皇後,我錯了,我錯了還不行嗎?我幫你捏捏肩,要不捶捶腿,再不行的話,我讓你打兩拳好不好?你別繃著臉啊,你一繃著臉,就不好看了。到時候陛下回來了,看到他最心愛的皇後長了皺紋,我可擔當不起啊。”


    “噗哧!”唐瑛忍俊不禁,伸手擰著呂綺玲的臉頰:“你從哪兒學來的這些花言巧語?都以為你是個夯貨,馬騎得好,戟使得妙,卻沒想到還長了一張巧嘴。”


    “唉喲……”呂綺玲虛張聲勢的叫了起來:“皇後,你輕點,你輕點。我的臉皮粗啊,把我的臉擰壞了沒事,可不能把你的手磨粗了,陛下會怪罪的。”


    “咄!越說越沒譜了。”唐瑛鬆了手,瞋了呂綺玲一眼:“以後別去招惹陳留王了,要不然,我也救不了你,聽懂沒?”


    “皇後放心,我沒事的。”呂綺玲嘻嘻的笑了起來:“陳留王再尊貴,他也是王,有陛下和皇後護著,我不會有事的。再說了,我闖到他殿裏去,也是想看看他們在議什麽,看看他有沒有對陛下不利嘛。皇後,我總覺得,有人在暗中教導陳留王。”


    “哦?”唐瑛不冷不熱的應了一聲。“你從哪兒看出來的?”


    “陳留王的境界提升得太快。”呂綺玲收起了笑容:“以前,我要走到門口,他才能發覺,現在,我一進宮門,他似乎就知道了。而且……”呂綺玲皺了皺眉:“有一次,我聽他們說到了龍。”


    “什麽龍?”


    “我不知道。”呂綺玲苦惱的搖搖頭:“另外,我還聽到了曹操的名字。”


    “龍?”唐瑛沉吟不語,眼神冷峻:“曹操?他也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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