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地公安把我送到跟老姚約定會麵的那個小站時,列車已經在站裏以“停車補給”的名義停留了一個多小時了。


    送走了把我送來的警察同誌之後,我剛要上火車,一名武警就把我給叫了住,說老姚正在車站的值班室裏等我呢,讓我趕緊過去。


    這老東西是慌了啊,我趕緊去找老姚,到了值班室門口推門一看,老姚正臉色凝重的在裏麵抽煙呢。


    見我走了進去,老姚趕緊站了起來,激動地問:“兄弟啊,我的親兄弟,到底是怎麽回事啊?”


    我歎了口氣,回答說:“老姚,都怪我不好,從車上跳下去之後竟然崴腳了,小張怕耽擱了正事,這才說要一個人先去追,後來,後來就出事了。”


    “可,可他不是有槍嗎?我給你們槍你們為什麽不用?”


    “小張說怕把犯人打死的話,到了目的地姚大哥你沒法交差,所以堅決要抓活的,哎,我們原以為對方隻是個老頭,好對付,誰承想會出了這種事啊。”


    之後,我又把當地公安趕到之後找到屍體的情況跟老姚都匯報了一遍,期間老姚的臉色一陣白一陣綠,聽我說完之後立刻狠狠一拳頭砸在了桌子上,咬著牙也不知道罵了句什麽,隨後忽然又歎息著說:“哎,小張啊小張,虧我一直看重你,提拔你,這次你竟然給我捅了這麽大的簍子,你倒是一走了之了,你,你讓我可怎麽辦啊?”


    一聽這話,我趕緊問老姚說:“姚大哥,怎麽了?”


    “好兄弟啊,小張畢竟人都犧牲了,其實我現在說這些話確實挺過分的,不過咱是為國家辦事的,必須公私分明才行,有些事情我不想說,可又不說不行,哎,真是為難啊


    。”


    “姚大哥,就咱倆在這兒,有什麽不好說的?”我聽著老姚這話,嘴上說。


    “那好,哥哥我肯定也不把你當外人,那我就實話告訴你吧,這次車上出了這麽大的事,都怪小張!”老姚眼睛眯著說。


    “怪他?他怎麽了?”我問他,這老狐狸難不成已經知道小張策劃這起劫囚事件的事了?


    老姚隨後又說:“你看到我行李箱裏那幾壺酒了吧?我實話跟你說吧,那都是上車前小張給我的,這小子平時腦子倒是比誰都機靈,最知道怎麽哄我開心,要不然我也不會把列車夥食這麽重要的事情交給他了,可我竟然疏忽了他辦事本來就馬虎衝動,在車上犯了錯誤也就算了,可你也看見了吧,我都故意讓你跟著他一起下去追逃犯了,為的就是讓兄弟你多照顧照顧他,畢竟兄弟你是個聰明人,可他還是出事了,竟然,竟然自己一個人去追逃犯。哎,說起來都是我疏忽了,都怪我這個當領導的管教不嚴看錯了人,才讓他惹出這麽大的禍來,現在還把自己的命給弄沒了,兄弟啊,雖然小張做的不好,可畢竟人都沒了,這件事咱倆要多給他擔待一點才行啊!”


    老姚這話一出口我立刻明白了過來,哎喲嗬,他媽的你小子這是想一箭雙雕啊?


    這番話單聽起來那句都沒有什麽問題,又是誇我是個聰明人,又是責怪自己督下不嚴的,又是說要跟我一起幫小張擔待著,可放在一塊一聽,可就不單單是話裏有話啊,簡直他媽的就是話裏有刀啊。


    他說自己行李箱的酒是小張送的,明顯就是想把自己喝酒誤事的責任推給小張;又提小張負責列車上的夥食,就是想把導致押運武警中毒的失職也往他身上推;說小張馬虎我聰明,所以派我跟著小張一塊下車,顯然是為了把我也一塊拖進水裏來,一是顯得自己臨時應變能力強,一發現出事立刻就指揮下屬做出了反應;一是讓我自己也清楚清楚,小張是跟我一起下車後才出的事,所以小張犧牲這個責任得由我替他分擔分擔。


    聽他說完,我恨不得一嘴巴直接抽死他,媽的,老子真是你派下去的?要不是老子以為大家都是趙誌的親信,當官的跟混黑的都是講究個麵子,老子這不是給你臉,才他媽的不會假惺惺替你去冒這個險,現在可倒好了,不給老子表彰就算了,竟然還想往老子腦袋上扣屎盆子?


    可這時老姚話鋒一轉,又說:“當然了,我們也不能光說小張不好的地方,還是要賞罰分明才行,雖說這次那個政治犯越獄小張洗脫不了責任,但是他自告奮勇將功補過的勇氣還是值得嘉獎的,功也好過也好,我們一定都要如實的向上級匯報,兄弟,你說我說的對不對?”


    說到“如實”兩個字時,老姚下意識地加重了語氣,而最後竟然問了我一句他說的對不對,據我分析他這句話有兩層意思,一是在故意突顯我的重要性,說白了就是籠絡我;二就是想試探試探我的態度,我要是順著他說,那自然就是有意向他靠攏,我要是不順著他說反而跟他唱反調反駁他的話,那他肯定就會覺得我跟他不是一條心的,向上麵匯報的時候指不定又會調油加醋往我身上扣多少屎盆子呢


    。


    而他整體上這番話,既是在拉攏我、也是在威脅我,更是在跟我串供,可我心說你現在串供還他媽有個屁用啊?這一回你這隻替罪羊是當定了,跑不了。


    想到這些,我不禁感慨了起來,還真他媽的應了我剛上車時小張跟我說的那句話,老姚這個人的話,一句都不能信。


    不單不能信,而且跟他說話時更一句話都不能多說,說多了難免就會錯,說錯了難免就會被這個笑裏藏刀的混賬東西在背後捅一刀。


    不過,既然事情已經走到這種地步了,我又何必跟他針尖對麥芒呢?通過今晚的事我算是徹徹底底明白了一個道理,混官場果然比混社會還要險惡得多,至少跟二哥、錐子他們在一起還講個兄弟情義呢,可這兒倒好,前腳還是親密無間的上下屬關係,連吃飯都天天在一張桌子上坐著,可這一出了事,立刻就先把自己的隊友給賣了,為了保住自己的烏紗帽,甚至不惜讓個死人來給自己頂罪,這可不是誰都能做得出來的。


    可我也清楚,在我現在身處的這個圈子裏,能做出這種事來的可不是隻有老姚一個人,自己不夠陰,就會被別人陰;自己不夠狠,別人就會對你狠。想在這個圈子裏立足,這就是唯一的法則。


    想到這裏,我竟然突然又想起了老唐的事來,幸虧當時老唐提前竄出去了,要不然的話,現在小張的下場豈不就成了第二個老唐?不過小張畢竟隻是詐死,這一點上,也不知道是該說他比老唐幸運,還是該說他比老唐更可憐


    。


    麵對老姚的試探詢問,我沒敢多說話,隻是朝他微微一笑說:“姚大哥,您說得對。”


    聽我說完,老姚的臉色立刻輕鬆了不少,於是從桌上掏了根煙遞給我,又說:“兄弟啊,今晚的事不全怪小張,畢竟咱們都有錯,我是領導,可我卻沒能盡到一個領導的責任,看錯了小張,而你的身上,也難免會有些小的過錯,不過兄弟你放心就是了,你姚大哥也不是不講義氣的人,今晚的事能抗的,哥哥一定幫你扛著,大家都是為趙組長辦事,當然是有福同享有難同當了,你說對吧?”


    他問完之後,我還是點頭連連稱是,沒有多說話,多說無益,就算是隻狗,我也不能跟老姚一樣做一條亂吠亂叫的狗,隻有不叫的狗才咬人最疼,而像他這種喜歡亂叫的,永遠都是第一隻被殺了吃狗肉的,可惜呀,顯然老姚是把自己的烏紗帽看得太重了,因此才一時心急迷了眼,竟然連這麽簡單的道理都忘記了。


    又跟老姚聊了一會之後,老姚說他要打電話先向上麵匯報一下目前的真實情況,說是真實,其實無疑就是把自己剛剛跟我“對好了詞”的這套理由說出來蒙一蒙上級,把主要責任推給小張和那個拿著假軍官證闖進車廂的女孩兒之後,再假惺惺做一下自我批評,然後就光等著上麵的指使和處理了。


    不過,他顯然也想往我身上推幾項“罪名”,因此拿起電話之後並沒有讓我旁聽,隻說了一句“陳凱你也該累了,先上車去休息一下吧”,就把我從值班室裏支了出來。


    其實我巴不得趕緊離他遠點,早就已經聽夠了他的一堆明槍暗箭了,反正我自己心裏有底,今晚的事不管怎麽推,他這個總指揮也別想躲過這主要責任去,我還有什麽可擔心的呢?


    回到車上之後,車廂裏的秩序早已經完全恢複了,武警們對犯人的監管甚至更加嚴格了起來,而我剛一落座,孫怡竟然就從後麵跑了過來,坐在我對麵也不說話,隻是嘟著嘴皺著眉頭望著我看。


    我愣了一下,問她:“你看我幹嗎?”


    她遲疑了半天,孫怡才說:“陳,陳指導,這,咱們第一要務是看好韓卓啊,這,你一下子跳著去追逃犯,這,咱們囚犯該怎麽辦啊?”


    看不出來,孫怡居然在質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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