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宴結束已經是夜裏十一點多，徐婭婉拒了白清宇送她回家的提議，站在露台上等蘇揚。
她第一次認真凝視這麽晚的城市中心。
露台下，整個城市的燈火亮成一片，街道上的車流如織，似乎沒有停下來的時候。
城市已經自己進化成一台永動機，隻是生活在其中的人，不知道能不能跟得上它的節奏。
短短幾十天，業界黑馬安然已經無力回天，新生力量龍華地產遭遇了惡意收購，就連裕盛這這樣的大財團，都因為不小心做錯了一個決策，而陷入極被動的僵局。
徐婭在想，可能是因為自己以前隻埋頭於一畝三分地，不曾接觸過商業市場，所以不知道吧？
商業世界應該一直就是這麽殘忍的吧？
要不然，蘇揚怎麽會那麽淡然，一副兵來將擋、成竹在胸的樣子？
“站在這裏不冷嗎？”清冷的聲音自身後傳來，徐婭不禁打了個冷戰。
這才發覺自己竟然隻穿一件改良的旗袍，在初冬的冷風中站了許久，露在外麵的膝蓋幾乎已經凍僵了。
蘇揚脫了外套披在她身上，說：“進去吧，裏麵都開始清場了，我送你回家。”
他的聲音不再清冷，甚至有些暖暖的，但徐婭卻發現，好聽的聲線，變得有些啞。
摸了摸手裏一直握著的白開水，她用嘴唇試了試，還有些溫度，遞給他說：“嗓子都啞了，你今天是說了多少違心話？”
蘇揚有些意外地挑了挑眉，接了水，仰脖一口氣喝光。
徐婭盯著他上下滑動的漂亮喉結，心想，難怪裕盛水軍一帶動，網上那些女人就花癡成那個樣子。
“喂！好看也不是這麽看的，嚇得我差點把水喝進氣管裏。”揚了揚手裏的空杯子，蘇揚單手搭到徐婭肩上，攬著她回廳。
達官貴人們已經離開，宴會廳裏如今隻剩一片狼藉。
滿地頭皮屑一樣的名片、雪白桌布上灑了一攤的紅酒，兒童公益廣告的kt板撕除後留下一片一片破裂的白。
也許這才是這個城市最真實的一麵。
然而，這真實也隻是存在一小會兒。
承辦活動的公關公司效率很高，非酒店所屬的東西被迅速撤走，一群小孩兒已經在打掃戰場。
徐婭和蘇揚剛走到門口，就聽到一個蘊滿了怒氣的聲音：“蘇揚你給我站住！”。
她幾乎嚇了一跳。
蘇揚卻嬉皮笑臉地走上去：“喲！大明星還沒走？”
“說好的上台送花呢？”田恬理直氣壯地質問，全然忽略掉了被蘇揚攬著的徐婭。
蘇揚也毫不避諱地說：“嗨，咱們換個地兒炒作也是一樣的嘛！我這正主兒來了，再秀，該給我寫休書了。”
徐婭知道，他擋著田恬的麵這麽維護自己，明擺著是告訴對方她的破壞計劃已然失敗，希望她能收斂一點。
所以她也配合地賴在他懷裏沒有動。
但她卻不知，在田恬看來，這無異於赤|裸|裸的挑釁。
“這話說的，好像我欺負你這正主兒一樣。”
田恬在娛樂圈摸爬滾打這麽久，情商高的盛名也不是自己吹出來的，她不鬧不怒，隻淡淡地看了徐婭一眼，一身禦姐範兒地笑著說：“放心，我能走到今天這一步，絕對不是靠男人的。何況這個人我從小玩兒到大，要有興趣早就拿下了。這回呀，就是為了幫他的忙。”
徐婭看她沒事兒人一樣，就好像在她手機上做手腳的事兒根本就與她無關，心裏也是個大寫的服。
難怪她的電視劇演一部火一部，這演技果然非一般。
但田恬卻並沒有就此打住：“不過，蘇大少如果覺得這樣的炒作沒意思，大可以直接叫停。中途換個貓貓狗狗上來送花，又是幾個意思？”
蘇揚聽不下去了，語氣開始有點不快：“怎麽說話呢？”
白清宇是他推上去的，雖然她這出言不遜並不會傳到他耳朵裏麵去，但這話實在是太不像話。
如今的b城，恐怕還沒有第二個人敢稱呼白清宇為“貓貓狗狗”。
田恬依然理直氣壯：“我說錯了？那白清宇在地產界是什麽人物我不管，我隻知道在輿論圈兒裏，他就是一文不名。我新戲馬上就要上你不知道？我本來有炒作計劃你不知道？為了配合你蘇大少轉移大眾關注點，已經把男主的粉絲都得罪完了。你現在中途給我撂挑子，我今晚的活動完全沒有炒作點你知道嗎？”
她幾乎把蘇揚都堵得說不了啥。
白清宇雖然也堪稱b城青年才俊，但大|三|元的資產估值還不至於讓他躋身b城四少，加上相貌平平，行事又比較低調，基本上地產圈外的人，都不會知道他是誰，影響力比蘇揚不是弱了一個層級。
這樣一來，微博頭條就會被#範穎穎李玥慈善晚宴大發狗糧#占據，而她，隻能用一個#田恬獻唱xx慈善#的平淡無奇的話題，退居二位三位，甚至更靠後。
蘇揚也是個知錯就改的，一本正經致歉說：“好吧。這個問題我確實忽略了，盡快給你補上。”
田恬這才轉怒為笑，說：“沒事。給你補漏這事兒，我也不是第一回幹了。走吧。”
“走？去哪兒？”
“給我補新聞呀！我已經讓人備好稿子了，標題就是《拍賣會上不獻花，蘇揚晚宴後放大招》，我就不信壓不過那一對發廉價狗糧的。”
徐婭簡直驚掉了下巴。
無數次看著公司負責後期營銷策劃的同事，為了製造一個話題或者事件，一堆人抓破了腦袋苦思冥想，最後也不一定能為自家樓盤刷來多少存在感。
但眼前這個女人，信手拈來，就是一篇點擊過可能過億的稿子。
底線這種東西果然是大殺器，人紅也果然是有理由的。
隻可惜，這一晚上，怕是白等了。
蘇揚果然猶豫了，但也就是那麽幾秒鍾，他攬了攬徐婭的肩膀，說：“今天真不行，我有事兒要跟徐婭說，等我一晚上了已經。”
“那就現在說啊。”田恬一臉無辜。
“……”
“哎呦，我怎麽給忘了，我在這兒肯定不方便。正好我去換個妝，你們抓緊說，我讓助理給徐婭叫個車，這麽晚了還是打個熟車安全一些。”田恬說完就走。
還真是周到又貼心，叫人無法拒絕。
“田恬。”但蘇揚卻還是拒絕了，“今天真不行。明天，你要炒啥，我都配合你演。”
田恬站住了，卻並沒有轉身。一個站住不動的背影裏也解讀不出來什麽情緒。
蘇揚繼續說：“裕盛的困局你也不是不知道，我有正經事需要找婭婭幫忙。”
他這話簡直說的誰都不得罪，對於田恬，用公事推脫，對於徐婭，用昵稱安撫。
“好呀。”田恬倒是識大體得很，她優雅地轉過身來，大方地說，“既然這樣，今天就放你走。”
“謝謝。”蘇揚苦笑。明知道這姑娘從小得失心就很重，自己還跑去招惹她，又能怪誰？
田恬嫣然一笑，說：“不過，你剛才說，我要炒什麽，你都配合我演。你可當心食言而肥呀。”
她這畫風轉移太快，突然像個小女孩兒一樣的神態。
蘇揚幾乎沒有意識到其中的陷阱，脫口而出：“我什麽時候食言過？”
“剛剛啊，說好上台送花的。”田恬一臉委屈。
徐婭簡直看不下去。
這女人要不是來搶男人的，她就不姓徐！
終於得赦。
出了酒店已經過了午夜12點。
情緒一放鬆下來，徐婭作為一個作息良好的紀律寶寶，眼皮已經開始瘋狂打架。
卻是蘇揚，盯著一對熊貓眼，還是精神奕奕的樣子，說：“看田恬那個樣子，又不知道會想出來什麽幺蛾子。先說好了，到時候你不許吃醋。”
“我像是那麽小氣的人嗎？”徐婭有些心虛。
“當然不是。我這不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麽？”蘇揚笑道，“要是困了你就先眯一會兒，到家了我叫你。”
“我還是陪你說說話吧，您這疲勞駕駛，好像比我更容易睡著。”徐婭說完才想起來正事兒，問，“不對呀，你不說找我有事兒，才讓我別走的嗎？”
蘇揚吃吃笑了兩聲，專心地開著車，沒說話。
“吃錯藥了？你到底說不說？不說我可要到家了哈。”午夜的b城，快速路終於成了名副其實的快速路。眼看著快到了住處，這人卻還沒個正形。
蘇揚騰出一隻手，抓了徐婭正準備躲的手，說：“送女朋友回家，還不是大事兒啊？”
“……”
蘇揚看調戲成功，這才說：“嗯，是有個好事兒，跟你分享一下。”
“啥？”
“你既然查了之前陷害你的是誰，想不想讓他馬上栽個跟頭啊？”
徐婭眼前一亮：“你是說姚旭？”
蘇揚嘴角一彎，說：“結合這段時間的網絡輿論，姚旭追求林思涵，你應該也猜到了吧？”
“嗯，猜到一點。”
“嗯，林思涵為了幫葉昊成，利用他遊說裕盛買龍華股份，才釀成這次的大錯。”
“你當時沒阻止？”
“當時？當時安然的屁股還沒有擦幹淨，我天天不是趕田恬的通告，就是逛各大論壇，忙得腿兒都要斷了，哪裏顧得上關注公司的財務投資？雖然聽說一點，也隻想著他是急於立功，卻沒想到他是受人蠱惑。更沒想到美聯儲突然加息。不過，也蠻有意思，姚旭如今在集團內遭到大片質疑，快沒人理了。怎麽樣？出氣了沒？”
徐婭確實感覺憋在胸中許久的一口惡氣總算是出了，一瞬間睡意全無，說：“真是善惡必有報。不過，你比我高興才是吧？他倒台，就沒人跟你爭家產了。”
蘇揚不置可否，隻是把車停在路邊，變戲法一樣拿出一枚熠熠生輝的冰種翡翠，說：“生日快樂！”
徐婭簡直風中淩亂。
他知道她生日並且記得這件事兒帶來的驚喜，完全被這30萬塊一枚的生日禮物帶來的驚嚇取代。
蘇揚看她又化身一隻呆雁，徑直抓過那隻躲閃的手，給她戴上，說：“冰種翡翠，正好搭配你這個旗袍美人。下車吧，前麵巷子裏這會兒肯定又停滿了車，咱們溜達回去。”
次日一早，陽光晴好。
呂安安如往常一樣，頂著一頭亂發，眯著眼睛去砸洗手間門，之後就被嚇了一跳。
她當然沒想到會砸出來一個已經穿戴整齊的蘇揚。
八卦的眼睛迅速地掃視客廳的沙發，幾乎可以肯定上麵沒有被人躺過的痕跡！旁邊的睡袋也疊得整整齊齊！
“早啊，安安。”蘇揚最近臉皮越來越厚，被撞破了也不顯尷尬，學呂安安的樣子眯著眼睛打招呼。
呂安安一扭身，“嗖”地闖進徐婭房間，色眯眯地問：“壽星你這是被撲了？”
徐婭沒好氣地說：“撲個頭啊，你上班遲到了，要不要去洗漱啊？”
她昨天睡得太晚，早上鬧鍾響了兩回她才勉強醒來。這一睜眼就看到一隻張牙舞爪的呂安安，確實是被嚇了一跳。
但更加讓她惱火的，卻是呂安安提的問題。
蘇揚這個人設飄忽的男人，昨天好死不死跟回來，放著睡袋不睡，軟磨硬泡非要往床上擠。
待她好容易紅著臉答應了，人家卻徑直爬上來睡了！睡了！！
徐婭看著他卸了妝青青的眼圈，也不忍再打擾，可恨自己輾轉半天才睡著。
“……”呂安安甩了個難以置信的表情，翻著白眼出去了。
走到門口，迎麵撞上理直氣壯的蘇揚，呂安安忍了忍，把小s式的問話咽下去，朝洗手間奔去。
“還不起床？上班要遲到了。”蘇揚站在門口，一副嫌棄的口吻。
徐婭一個枕頭扔過去，笑罵：“要不是昨天等你等到那麽晚，我早起了！罰你買早餐去！”
其實她在想，這個人昨天分明那麽疲憊的樣子，隻不過睡了五個多小時，怎麽就這樣神采奕奕了呢？簡直……不是人……
蘇揚緊了緊本來就很緊的領帶，拽拽地說：“早餐在廚房，來不及陪你吃了，再不走這門口又要堵成一鍋粥了。”
他頓了一下，還是說：“最近可能會比較忙，沒什麽時間見麵，你乖乖的。”
其實昨天聊起裕盛的事兒，他說了最近會強製出售一些不重要且利潤不高的資產來解決融資問題，徐婭就猜到他又得忙得底兒朝天了。
她本來還想著要不過去幫忙，雖然她隻能做一些地產方麵的分析，但好歹比幹坐在一邊看著強，至少會安心很多。
可是又想想，自己一點鬥爭經驗都沒有，那裕盛現在就好比是個明刀暗槍的龍潭虎穴，動輒就會被人抓到把柄，還是不要去添亂的好。
所以她破天荒地乖乖點了個頭，說：“好。你好好吃飯，注意休息。”
這幾乎是句廢話，可她知道，對於現階段的蘇揚來說，這句廢話的實現難度還是很高。
果不其然，蘇揚無奈地笑笑，說：“我盡量。走了。”
徐婭看看表，手忙腳亂地起床洗漱。
廚房的微波爐裏，放著樓下麥當勞的外賣早餐。
徐婭也不知道是該慶幸，這個人沒有為搞個浪漫犧牲寶貴的睡眠；還是該無奈，這人不知道她更喜歡中式早餐？
但不管怎樣，愛心早餐下了肚，胃部湧起的氣血總算是叫醒了混混沌沌的大腦。
徐婭草草吃了飯，收拾停當去上班。
新工作壓力還是挺大。
這種創業不久就開始跟業界老大哥們稱兄道弟的企業，節奏之快毋庸置疑。
徐婭迅速調整狀態，開工幹活兒。
但低調這個東西，似乎已經永遠地跟她saybeybey了。
一個上午還沒過完，兩束誇張的鮮花前後腳兒地送進辦公室。
一束嬌豔欲滴的紅玫瑰，裏麵塞了張什麽都沒寫的桃心卡片，她猜應該是蘇揚送的。
但另一束，卻讓她有些怔。
15朵黃玫瑰搭配著風信子，卡片上隻有一個“生日快樂”。這個，卻是誰？
“葉昊成唄。15朵黃玫瑰搭配風信子，花語就是道歉。除了他，最近還有誰幹了對不起你的事兒？”徐婭隔著屏幕都能感覺到呂安安正在翹著腳嗑瓜子兒。
“他其實也沒對不起我啥。”
“我去，女神你心真大。”
“本來就是。”其實事情過去這麽久，徐婭早就釋懷了，回頭想想自己也不是一點兒問題都沒有。比如說，這麽多年明明對他優柔寡斷的缺點很介意，卻一直沒有說。
“那你自己猜吧，看還有誰知道你今天生日，而且趕著道歉的。我要跟我家淩大院長視頻去了。拜拜。”
呂安安一撂挑子，徐婭也懶得再去想，起身下樓吃午餐。
大|三|元的食堂實在地產界之良心，總廚是某五星酒店高薪聘來的，掌勺的大廚們也都各有特長。
徐婭在來之前就聽說過，在這裏上班，每天都不需要發愁“今天吃什麽”這個世紀難題。
然而今天剛出電梯，徐婭就知道食堂是去不成了。
葉昊成筆直地坐在一樓大廳的沙發上，看她出來，一下子站了起來。
卻沒往前走，尷尬得手腳都不知道往哪裏放。
徐婭跟同事說了個抱歉，便一個人走上前去，笑道：“有事？”
“我……”葉昊成吞吞吐吐地說，“其實也沒什麽事。生日快樂！”
徐婭心道呂安安你果然是大仙兒。
麵兒上卻也隻能淡淡地回答：“謝謝！黃玫瑰是你送的？”
“嗯。”葉昊成欲言又止。
徐婭看了看表。
剛才跟呂安安聊天已經花掉了一部分午休時間，她還有不到一個小時可以用來吃飯。
天大地大吃飯最大，徐婭可不想就這麽跟他耗著，於是開門見山：“有什麽事兒就說吧。你可別告訴我，特地跑一趟過來，就是為了跟我說個生日快樂。”
“可以一起吃個飯麽？”葉昊成支吾半天，終於憋出來一句。
卻沒想到徐婭答應的極其爽快：“好。”
附近的寫字樓很集中，每逢中午，樓下的餐廳基本上都是一大堆人在等位。
徐婭才第二天上班，不想給新老板留下個遲到早退的印象，便問也沒問，直接帶葉昊成進了必勝客。
“不好意思哈，我時間比較緊。吃快餐吧。”
“哦，都行。”葉昊提線木偶一樣跟在後麵，間隔好幾秒才回答。
直到徐婭點完餐，葉昊成全程皺著個眉頭，明顯的心不在焉。
徐婭熟悉他這個有話說不出口的樣子。她想了想，問：“你找我，是想說公司的事？”
葉昊成緊繃著的狀態瞬間鬆了下來：“婭婭你果然聰明。”
廢話。
龍華現在危機重重，他作為即將接班的少東家，哪有心情忙別的？
但徐婭也隻是遺憾道：“不好意思，我好像也幫不上什麽忙。”
龍華在她剛剛立功的時候，以那樣的態度解雇她，她還沒那麽大的心胸，在它遇到困難的時候以德報怨。
更何況，她也並不懂資本市場——如果懂，現在可能已經跑到裕盛去了。
葉昊成還是說不出口。
饒是來之前對著鏡子練習了好幾百遍，看到她，他也還是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小食和沙拉已經送上來，徐婭也管不了那麽多了，舉起刀叉就開吃。還跟服務生說了一句：“麻煩披薩快點兒。”
就當葉昊成隻是煩得慌，找個地方來躲躲清靜吧。
直到披薩送來，葉昊成才艱難開口：“婭婭，你現在是不是跟蘇揚在一起？”
徐婭咬著半塊鱈魚條，怔了一下，原來他來找她，是抱著這樣的想法？
想到林思涵去勾搭姚旭，拉著裕盛下了水，她不禁感覺嘴巴有些苦。
但她還是細嚼慢咽地吞下嘴巴裏的食物，才點點頭說：“算是吧。”
“算是？”葉昊成不明白。
“嗯，還沒有你想象的那麽大進展。你想讓我找他幫忙，對抗惡意收購龍華的自然人股東？”徐婭如果再猜不出來，她就不是情商有問題，而是智商有問題了。
也難怪他拐彎抹角地說不出來。
“婭婭，我知道這個請求很混蛋。”葉昊成灌了一杯冰水，才說，“但是我現在真的沒有辦法。那個叫曲清的自然人，查來查去也不知道到底有什麽目的，就是瘋狂地買買買。大盤最近又不好，他就更囂張地搶低價籌碼。這樣下去，龍華隻能易主。”
“所以你就讓林思涵去遊說姚旭，把裕盛拉下了水？”話一出口，徐婭就覺得自己是不是瘋了，竟鬼使神差說出這麽刻薄的話。
說實話，以葉昊成優柔寡斷的秉性，他似乎還想不出來這樣的手段。
就算真做了，他心裏必定也是過意不去的。
果然，葉昊成猛地瞪大了眼睛，說：“我沒有！是思涵她自己……罷了，總之這事兒是我不對。雖然不是我的意思，但是我也該攔著的。”
話已至此，他也顧不得臉皮這種東西，豁出去了一樣說：“不過婭婭，裕盛既然已經被牽扯進來了，股價一直跌，他們想必也不會好過。資本市場，意氣用事沒有用的。”
“所以呢？”徐婭有些無語。葉昊成這無異於“一條繩上的螞蚱，我死了你也活不了”的說辭，算是威脅？
這在談判場上太常見，也是她一直比較反感的談判技巧。
“所以，我希望能跟裕盛達成合作。”葉昊成幹脆徹底換了一副公事公辦的態度。
徐婭低頭啃披薩，聽他繼續說。
既然要合作，接下來當然就是談利益。
“首先，裕盛本身也有地產模塊，而且做得還不錯。如果一定要有人來收購龍華，我想，選擇裕盛總好過選擇一個身份不明的自然人。”
徐婭“嗯”了一聲，示意他繼續。
“其次，對於裕盛來講，低價收購一個龍華，也許短期會出現資金吃緊的問題，但長期看，龍華好歹也是個優質資產，盈利能力你是清楚的。長期看，他肯定是賺的。”
“嗯。”
“最重要的一點，最近大盤一直在跌，裕盛為了降低成本，本身也一直在補倉買龍華。可是他持股已經將近5%了，如果再這樣買下去，就該發公告了，很麻煩也很被動。還不如談個合適的價格，徹底收購，持股量超過那個曲清，雙方也就都安全了。”
徐婭聽完，正好吃得差不多了，她放下刀叉，也公事公辦地說：“你的對策，葉董事長同意？你要知道，賣了股權，葉家就做不得龍華的主了。”
那女人古板又固執，吃不得半點虧，何況龍華畢竟是她一輩子的心血？
“嗯。這個我已經說通了。被那個曲清買了，葉家一樣做不得主，而且更被動。”葉昊成歎了口氣。無論大小事，這是他第一次說服老媽吧？可知有多麽艱難。
男人，果然是要在跌倒中才能成長。
徐婭放下刀叉，說：“既然這樣，出個方案吧。我幫你傳話。”
葉昊成一怔。
眼前的女人，還是那個眉眼如畫，閉嘴的時候嘴角有兩個小梨渦的徐婭。
但又有什麽東西完全不一樣了。
她變得人淡如菊，而不再像過去，萬般情緒都擺在臉上，動輒就被身邊的事情影響了心情。
知道徐婭好整以暇地翻出錢包準備付賬，葉昊成才突然醒過來一般，搶先遞給服務生一張卡，說：“麻煩結賬，沒密碼。”
徐婭也沒跟他搶。
葉昊成歎了一口氣說：“其實我已經找過蘇揚了，方案他應該也看過了。”
“哦？”想想也是，都是同行，而且以葉家的人脈，想找個人並不是什麽難事兒。
徐婭不禁失笑：“既然已經見到了，又何必還來找我？”
“他沒有表態，可我現在等不起。”說起這個，葉昊成有些不悅。
這樣低三下四地求人買了自己，畢竟不是一件讓人愉快的事兒。
徐婭有一點點動搖。
按理，她並沒有在裕盛工作，甚至連安然也已經離開了，這事兒她根本就管不著。
但這個樣子的葉昊成，卻也讓她不知道怎樣拒絕。
“好，我幫你問一下。但是，也隻能問問而已。”她拿起手機，撥了號碼。
蘇揚接的很快，她分明聽到他在電話那頭說“不好意思，接個電話。”
然後便是起身的窸窣聲，和他懶洋洋的聲音：“這麽快就想我了？午飯吃了嗎？”
徐婭“嗯”了一聲，算是回答。
“怎麽了？無精打采的。”蘇大少還挺敏感。
徐婭老老實實問：“葉昊成找過你？”
“他去找你了？”蘇揚依然是懶洋洋的。
他向來都很懂得偷空休息，最近忙成狗，整天都緊繃著的神經，也就隻有這會兒可以稍微放鬆一下。
“嗯。”徐婭咬了咬嘴唇，問，“那他的方案你看過了嗎？”
“當然。”蘇揚聽著她猶豫的話語，不禁想逗逗她。
他的聲音不再懶洋洋，但也並沒有不高興的樣子，隻是平平穩穩，像在說一件並不重要的事。
徐婭本想著他會直接說結果，但他說完那兩個字就沒再吱聲。
她多少有點心虛，為了幫前男友挽救公司，讓剛勾搭上的現男友砸重金——不，是天價，不，她幾乎找不到詞兒來形容“幾百億”這個數字——這事兒怎麽看都顯得挺不合適的。
她看了眼一邊低著頭吃東西的葉昊成，有點忐忑。
一陣尷尬的沉默。
葉昊成顯然也知道這個理兒。
他抬眼看了一眼冷凍中的徐婭，繼續埋頭苦吃。
徐婭想了半天，覺得反正已經到了這一步，幹脆破罐子破摔，嘻嘻笑著說：“我就是幫著問問，人家考試考完了，什麽時候放榜？”
這反應出乎蘇揚的意料，卻讓他很愉快。
她不像他以前認識的任何一個女人，在他麵前，她依然真實而爽快，沒有患得患失，沒有精打細算，更沒什麽需要他防禦的心機。
他不禁嘴角微揚，笑道：“你說了算。”
徐婭聽他口氣，也發覺他實際並沒有在意，方才不過是在逗她，也忍不住笑道：“哎！我可不懂這個。你要讓我做決定呀，我就把裕盛賣掉，然後去環遊世界。”
說這話的時候，她言笑晏晏，眼睛微微眯起，嘴角的梨渦一跳一跳。
蘇揚被她的腦洞雷得外焦裏嫩，連連討饒：“別啊少奶奶，您要環遊世界我陪您去，家當可不能賣。”
徐婭想象著他入戲的樣子，又看了看表，說：“好啦，我上班要遲到了。反正這事兒我不管，怎麽做合理你就怎麽做，告我個答複時間就行。”
“嗯。我們正在開會討論這個事情。一會兒下午我找他。”想起那邊兒還有一堆人等著，蘇揚也意猶未盡地收了調笑之心，對著落地窗的反光，稍微調整了一下狀態。
“好。那你記得吃午飯。”
徐婭收了線，起身道：“他說下午給你回電。我還有8分鍾上班。”
上班時間總是嗖嗖快，徐婭奉命算賬，大|三|元正在看的一塊地位於永安裏南側，二環內長安街旁的位置，算了一下午。
其實這地都不用算。
這附近的房子，單價已經突破15萬/平米，而出讓方要的價格，竟然僅僅是周邊新成交地價的一半而已。
明麵兒上的原因是，這地被對方屯了許久，產權有些短了。
但這年頭，能在這樣的位置搶占一套房子，是多少富人心中的夢想？
真不知道這出讓方的腦袋是被哪扇門給擠了，放著巨額的利潤，自己不做。
以及，這白清宇看樣子也是個手眼通天的。
這樣的地，不是誰都能遇上。
徐婭拿著測算報告，打算去敲總經理的門。
卻被秘書攔下，說白總這會兒有客。
正想著去樓下溜達一圈，休息一下辛苦半日的頸椎，卻聽身後的門“吱呀”一聲開了。
一個美豔不可方物的女人從中走出，步姿款款，笑靨如花，卻在看到徐婭的一刻愣了：“徐婭？你怎麽會在這裏？”
徐婭也愣了。
昨天才把白清宇稱為“貓貓狗狗”的田恬，盛裝打扮前來拜訪，不是自己打臉？
但田恬卻一點也不尷尬，轉向身邊的白清宇說：“白總真是雷厲風行，安然剛出事，就把蘇揚手底下的人尖兒掐來了。”
白清宇笑得靦腆，說：“那必須。這叫做肥水不流外人田。徐經理這樣的人才，我不抓緊搶，豈不是傻？”
說完他又轉向徐婭說：“稍等我一下，我去送一下田恬。”
“行了快別送了。都來幾回了，我還能丟了不成？徐婭找你肯定是有事兒，看著就已經等半天了，你快去忙吧。”田恬一邊兒說著，跟徐婭點了個頭就往出走。
白清宇也不好勉強跟著，隻好說：“那小苗你幫我送一下田總。”
秘書小苗聞言跟去，白清宇才說：“測算有什麽問題？”
“沒問題，已經算完了。利潤率高於15%，這地可以拿。”徐婭說著遞上報告。
白清宇接了報告，笑道：“徐大才女真是神速。”
他一邊翻看，一邊走回辦公桌坐下。
徐婭跟著進去，想了想，沒有關辦公室的門。
辦公室有淡淡的anaisanais香水味兒，跟剛才田恬走過時的味道如出一轍。
看樣子那女人在這裏呆了蠻久。
“坐吧。”白清宇招呼了一聲，低頭翻看徐婭的測算報告。
徐婭本打算送了報告就開溜的，想著有什麽問題明天再改。
可現在無奈隻好坐下。
桌上擺著y地塊的交底，她也沒想太多，拿過來看，到底是哪家開發商的腦子這麽秀逗。
之前急著算賬，她並沒有看到這地塊的全部信息。
宇鑫地產？這名字好像在哪裏聽過。
徐婭迅速地在腦中搜尋。
像這種不知名的小開發商，她接觸的並沒有幾家，按理說應該能想起來。
卻毫無印象。
不是龍華的合作夥伴之一，也不是安然的服務對象之一，那她是在哪裏聽說的呢？
想不起來索性不想。
徐婭一目十行地翻了下那幾頁紙的交底，發現了一個大問題。
“這s地塊是國有企業劃撥用地？”徐婭驚訝道。
白清宇抬起頭，這才發現她拿了s地塊交底報告在看。
他微微皺了皺眉，回答說：“沒錯，這地最早的時候是劃撥用地。但是現在手續已經辦得差不多了，到時候轉一下土地性質就行。”
“可是這是違規的。”徐婭決定入職前，查過大|三|元過去的項目，拿地都是通過正常的招拍掛，並沒有類似的違規操作。
白清宇笑道：“隻要手續都齊了，就算是違規，也是出讓方違規，跟咱們沒有關係。裕盛影業那個樓最早也是劃撥用地，你不知道吧？”
“這地是田恬的？”說起裕盛大廈，徐婭才恍然大悟。
難怪想了半天沒想起來在哪裏聽過宇鑫地產，原來是上次在網球館喝咖啡的時候，田恬遞過來的名片上麵的公司。
當時王佳蕊還說，裕盛影業那塊地，就是田恬介紹給裕盛的。
所以真正手眼通天的，竟然是這個女人？
白清宇看她若有所思的樣子，笑道：“對，這個宇鑫地產是田恬的公司。這女人真是拚，明明可以靠顏值賺錢，偏偏要靠才華。你看過她的自傳寫真嗎？”
說起田恬，他的眼睛亮晶晶的。
徐婭感歎，這真是愛情的力量啊。
可他說得也太輕鬆。這種違規操作，基本上都是要有強大的官家關係，一旦出事，後果也會嚴重到他大|三|元承受不起。
徐婭沒再說什麽，低了頭想事情。
白清宇撞了個軟釘子，也不好再推薦田恬那個自吹自擂的自傳寫真，幹脆低下頭繼續看測算。
沉默中，秘書小苗來敲門，說：“徐經理，您電話響了好幾遍了，要不要接一下？”
徐婭如獲大赦，起身就往出走。
屏幕上顯示好幾通來自蘇揚的未接。她忙撥回去。
“您這是十八道催命金牌啊，找我有事？我剛在匯報工作呢。”
“沒什麽事，就是告訴你一聲，晚上在北京亮定了個桌，你帶安安去吃吧。我就不陪你了，生日快樂！”
徐婭驚呼：“我去，國貿三期頂層那個人均1000多塊的？”
蘇揚低低地笑：“你能不能不要這麽村？”
“不能！我本來就這麽村，你有意見？”
徐婭本來想說這太奢侈了，要不就退了算了，可想想30萬的戒指都收了，她決定壓下這個樸實的念頭。
她第一次認真凝視這麽晚的城市中心。
露台下，整個城市的燈火亮成一片，街道上的車流如織，似乎沒有停下來的時候。
城市已經自己進化成一台永動機，隻是生活在其中的人，不知道能不能跟得上它的節奏。
短短幾十天，業界黑馬安然已經無力回天，新生力量龍華地產遭遇了惡意收購，就連裕盛這這樣的大財團，都因為不小心做錯了一個決策，而陷入極被動的僵局。
徐婭在想，可能是因為自己以前隻埋頭於一畝三分地，不曾接觸過商業市場，所以不知道吧？
商業世界應該一直就是這麽殘忍的吧？
要不然，蘇揚怎麽會那麽淡然，一副兵來將擋、成竹在胸的樣子？
“站在這裏不冷嗎？”清冷的聲音自身後傳來，徐婭不禁打了個冷戰。
這才發覺自己竟然隻穿一件改良的旗袍，在初冬的冷風中站了許久，露在外麵的膝蓋幾乎已經凍僵了。
蘇揚脫了外套披在她身上，說：“進去吧，裏麵都開始清場了，我送你回家。”
他的聲音不再清冷，甚至有些暖暖的，但徐婭卻發現，好聽的聲線，變得有些啞。
摸了摸手裏一直握著的白開水，她用嘴唇試了試，還有些溫度，遞給他說：“嗓子都啞了，你今天是說了多少違心話？”
蘇揚有些意外地挑了挑眉，接了水，仰脖一口氣喝光。
徐婭盯著他上下滑動的漂亮喉結，心想，難怪裕盛水軍一帶動，網上那些女人就花癡成那個樣子。
“喂！好看也不是這麽看的，嚇得我差點把水喝進氣管裏。”揚了揚手裏的空杯子，蘇揚單手搭到徐婭肩上，攬著她回廳。
達官貴人們已經離開，宴會廳裏如今隻剩一片狼藉。
滿地頭皮屑一樣的名片、雪白桌布上灑了一攤的紅酒，兒童公益廣告的kt板撕除後留下一片一片破裂的白。
也許這才是這個城市最真實的一麵。
然而，這真實也隻是存在一小會兒。
承辦活動的公關公司效率很高，非酒店所屬的東西被迅速撤走，一群小孩兒已經在打掃戰場。
徐婭和蘇揚剛走到門口，就聽到一個蘊滿了怒氣的聲音：“蘇揚你給我站住！”。
她幾乎嚇了一跳。
蘇揚卻嬉皮笑臉地走上去：“喲！大明星還沒走？”
“說好的上台送花呢？”田恬理直氣壯地質問，全然忽略掉了被蘇揚攬著的徐婭。
蘇揚也毫不避諱地說：“嗨，咱們換個地兒炒作也是一樣的嘛！我這正主兒來了，再秀，該給我寫休書了。”
徐婭知道，他擋著田恬的麵這麽維護自己，明擺著是告訴對方她的破壞計劃已然失敗，希望她能收斂一點。
所以她也配合地賴在他懷裏沒有動。
但她卻不知，在田恬看來，這無異於赤|裸|裸的挑釁。
“這話說的，好像我欺負你這正主兒一樣。”
田恬在娛樂圈摸爬滾打這麽久，情商高的盛名也不是自己吹出來的，她不鬧不怒，隻淡淡地看了徐婭一眼，一身禦姐範兒地笑著說：“放心，我能走到今天這一步，絕對不是靠男人的。何況這個人我從小玩兒到大，要有興趣早就拿下了。這回呀，就是為了幫他的忙。”
徐婭看她沒事兒人一樣，就好像在她手機上做手腳的事兒根本就與她無關，心裏也是個大寫的服。
難怪她的電視劇演一部火一部，這演技果然非一般。
但田恬卻並沒有就此打住：“不過，蘇大少如果覺得這樣的炒作沒意思，大可以直接叫停。中途換個貓貓狗狗上來送花，又是幾個意思？”
蘇揚聽不下去了，語氣開始有點不快：“怎麽說話呢？”
白清宇是他推上去的，雖然她這出言不遜並不會傳到他耳朵裏麵去，但這話實在是太不像話。
如今的b城，恐怕還沒有第二個人敢稱呼白清宇為“貓貓狗狗”。
田恬依然理直氣壯：“我說錯了？那白清宇在地產界是什麽人物我不管，我隻知道在輿論圈兒裏，他就是一文不名。我新戲馬上就要上你不知道？我本來有炒作計劃你不知道？為了配合你蘇大少轉移大眾關注點，已經把男主的粉絲都得罪完了。你現在中途給我撂挑子，我今晚的活動完全沒有炒作點你知道嗎？”
她幾乎把蘇揚都堵得說不了啥。
白清宇雖然也堪稱b城青年才俊，但大|三|元的資產估值還不至於讓他躋身b城四少，加上相貌平平，行事又比較低調，基本上地產圈外的人，都不會知道他是誰，影響力比蘇揚不是弱了一個層級。
這樣一來，微博頭條就會被#範穎穎李玥慈善晚宴大發狗糧#占據，而她，隻能用一個#田恬獻唱xx慈善#的平淡無奇的話題，退居二位三位，甚至更靠後。
蘇揚也是個知錯就改的，一本正經致歉說：“好吧。這個問題我確實忽略了，盡快給你補上。”
田恬這才轉怒為笑，說：“沒事。給你補漏這事兒，我也不是第一回幹了。走吧。”
“走？去哪兒？”
“給我補新聞呀！我已經讓人備好稿子了，標題就是《拍賣會上不獻花，蘇揚晚宴後放大招》，我就不信壓不過那一對發廉價狗糧的。”
徐婭簡直驚掉了下巴。
無數次看著公司負責後期營銷策劃的同事，為了製造一個話題或者事件，一堆人抓破了腦袋苦思冥想，最後也不一定能為自家樓盤刷來多少存在感。
但眼前這個女人，信手拈來，就是一篇點擊過可能過億的稿子。
底線這種東西果然是大殺器，人紅也果然是有理由的。
隻可惜，這一晚上，怕是白等了。
蘇揚果然猶豫了，但也就是那麽幾秒鍾，他攬了攬徐婭的肩膀，說：“今天真不行，我有事兒要跟徐婭說，等我一晚上了已經。”
“那就現在說啊。”田恬一臉無辜。
“……”
“哎呦，我怎麽給忘了，我在這兒肯定不方便。正好我去換個妝，你們抓緊說，我讓助理給徐婭叫個車，這麽晚了還是打個熟車安全一些。”田恬說完就走。
還真是周到又貼心，叫人無法拒絕。
“田恬。”但蘇揚卻還是拒絕了，“今天真不行。明天，你要炒啥，我都配合你演。”
田恬站住了，卻並沒有轉身。一個站住不動的背影裏也解讀不出來什麽情緒。
蘇揚繼續說：“裕盛的困局你也不是不知道，我有正經事需要找婭婭幫忙。”
他這話簡直說的誰都不得罪，對於田恬，用公事推脫，對於徐婭，用昵稱安撫。
“好呀。”田恬倒是識大體得很，她優雅地轉過身來，大方地說，“既然這樣，今天就放你走。”
“謝謝。”蘇揚苦笑。明知道這姑娘從小得失心就很重，自己還跑去招惹她，又能怪誰？
田恬嫣然一笑，說：“不過，你剛才說，我要炒什麽，你都配合我演。你可當心食言而肥呀。”
她這畫風轉移太快，突然像個小女孩兒一樣的神態。
蘇揚幾乎沒有意識到其中的陷阱，脫口而出：“我什麽時候食言過？”
“剛剛啊，說好上台送花的。”田恬一臉委屈。
徐婭簡直看不下去。
這女人要不是來搶男人的，她就不姓徐！
終於得赦。
出了酒店已經過了午夜12點。
情緒一放鬆下來，徐婭作為一個作息良好的紀律寶寶，眼皮已經開始瘋狂打架。
卻是蘇揚，盯著一對熊貓眼，還是精神奕奕的樣子，說：“看田恬那個樣子，又不知道會想出來什麽幺蛾子。先說好了，到時候你不許吃醋。”
“我像是那麽小氣的人嗎？”徐婭有些心虛。
“當然不是。我這不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麽？”蘇揚笑道，“要是困了你就先眯一會兒，到家了我叫你。”
“我還是陪你說說話吧，您這疲勞駕駛，好像比我更容易睡著。”徐婭說完才想起來正事兒，問，“不對呀，你不說找我有事兒，才讓我別走的嗎？”
蘇揚吃吃笑了兩聲，專心地開著車，沒說話。
“吃錯藥了？你到底說不說？不說我可要到家了哈。”午夜的b城，快速路終於成了名副其實的快速路。眼看著快到了住處，這人卻還沒個正形。
蘇揚騰出一隻手，抓了徐婭正準備躲的手，說：“送女朋友回家，還不是大事兒啊？”
“……”
蘇揚看調戲成功，這才說：“嗯，是有個好事兒，跟你分享一下。”
“啥？”
“你既然查了之前陷害你的是誰，想不想讓他馬上栽個跟頭啊？”
徐婭眼前一亮：“你是說姚旭？”
蘇揚嘴角一彎，說：“結合這段時間的網絡輿論，姚旭追求林思涵，你應該也猜到了吧？”
“嗯，猜到一點。”
“嗯，林思涵為了幫葉昊成，利用他遊說裕盛買龍華股份，才釀成這次的大錯。”
“你當時沒阻止？”
“當時？當時安然的屁股還沒有擦幹淨，我天天不是趕田恬的通告，就是逛各大論壇，忙得腿兒都要斷了，哪裏顧得上關注公司的財務投資？雖然聽說一點，也隻想著他是急於立功，卻沒想到他是受人蠱惑。更沒想到美聯儲突然加息。不過，也蠻有意思，姚旭如今在集團內遭到大片質疑，快沒人理了。怎麽樣？出氣了沒？”
徐婭確實感覺憋在胸中許久的一口惡氣總算是出了，一瞬間睡意全無，說：“真是善惡必有報。不過，你比我高興才是吧？他倒台，就沒人跟你爭家產了。”
蘇揚不置可否，隻是把車停在路邊，變戲法一樣拿出一枚熠熠生輝的冰種翡翠，說：“生日快樂！”
徐婭簡直風中淩亂。
他知道她生日並且記得這件事兒帶來的驚喜，完全被這30萬塊一枚的生日禮物帶來的驚嚇取代。
蘇揚看她又化身一隻呆雁，徑直抓過那隻躲閃的手，給她戴上，說：“冰種翡翠，正好搭配你這個旗袍美人。下車吧，前麵巷子裏這會兒肯定又停滿了車，咱們溜達回去。”
次日一早，陽光晴好。
呂安安如往常一樣，頂著一頭亂發，眯著眼睛去砸洗手間門，之後就被嚇了一跳。
她當然沒想到會砸出來一個已經穿戴整齊的蘇揚。
八卦的眼睛迅速地掃視客廳的沙發，幾乎可以肯定上麵沒有被人躺過的痕跡！旁邊的睡袋也疊得整整齊齊！
“早啊，安安。”蘇揚最近臉皮越來越厚，被撞破了也不顯尷尬，學呂安安的樣子眯著眼睛打招呼。
呂安安一扭身，“嗖”地闖進徐婭房間，色眯眯地問：“壽星你這是被撲了？”
徐婭沒好氣地說：“撲個頭啊，你上班遲到了，要不要去洗漱啊？”
她昨天睡得太晚，早上鬧鍾響了兩回她才勉強醒來。這一睜眼就看到一隻張牙舞爪的呂安安，確實是被嚇了一跳。
但更加讓她惱火的，卻是呂安安提的問題。
蘇揚這個人設飄忽的男人，昨天好死不死跟回來，放著睡袋不睡，軟磨硬泡非要往床上擠。
待她好容易紅著臉答應了，人家卻徑直爬上來睡了！睡了！！
徐婭看著他卸了妝青青的眼圈，也不忍再打擾，可恨自己輾轉半天才睡著。
“……”呂安安甩了個難以置信的表情，翻著白眼出去了。
走到門口，迎麵撞上理直氣壯的蘇揚，呂安安忍了忍，把小s式的問話咽下去，朝洗手間奔去。
“還不起床？上班要遲到了。”蘇揚站在門口，一副嫌棄的口吻。
徐婭一個枕頭扔過去，笑罵：“要不是昨天等你等到那麽晚，我早起了！罰你買早餐去！”
其實她在想，這個人昨天分明那麽疲憊的樣子，隻不過睡了五個多小時，怎麽就這樣神采奕奕了呢？簡直……不是人……
蘇揚緊了緊本來就很緊的領帶，拽拽地說：“早餐在廚房，來不及陪你吃了，再不走這門口又要堵成一鍋粥了。”
他頓了一下，還是說：“最近可能會比較忙，沒什麽時間見麵，你乖乖的。”
其實昨天聊起裕盛的事兒，他說了最近會強製出售一些不重要且利潤不高的資產來解決融資問題，徐婭就猜到他又得忙得底兒朝天了。
她本來還想著要不過去幫忙，雖然她隻能做一些地產方麵的分析，但好歹比幹坐在一邊看著強，至少會安心很多。
可是又想想，自己一點鬥爭經驗都沒有，那裕盛現在就好比是個明刀暗槍的龍潭虎穴，動輒就會被人抓到把柄，還是不要去添亂的好。
所以她破天荒地乖乖點了個頭，說：“好。你好好吃飯，注意休息。”
這幾乎是句廢話，可她知道，對於現階段的蘇揚來說，這句廢話的實現難度還是很高。
果不其然，蘇揚無奈地笑笑，說：“我盡量。走了。”
徐婭看看表，手忙腳亂地起床洗漱。
廚房的微波爐裏，放著樓下麥當勞的外賣早餐。
徐婭也不知道是該慶幸，這個人沒有為搞個浪漫犧牲寶貴的睡眠；還是該無奈，這人不知道她更喜歡中式早餐？
但不管怎樣，愛心早餐下了肚，胃部湧起的氣血總算是叫醒了混混沌沌的大腦。
徐婭草草吃了飯，收拾停當去上班。
新工作壓力還是挺大。
這種創業不久就開始跟業界老大哥們稱兄道弟的企業，節奏之快毋庸置疑。
徐婭迅速調整狀態，開工幹活兒。
但低調這個東西，似乎已經永遠地跟她saybeybey了。
一個上午還沒過完，兩束誇張的鮮花前後腳兒地送進辦公室。
一束嬌豔欲滴的紅玫瑰，裏麵塞了張什麽都沒寫的桃心卡片，她猜應該是蘇揚送的。
但另一束，卻讓她有些怔。
15朵黃玫瑰搭配著風信子，卡片上隻有一個“生日快樂”。這個，卻是誰？
“葉昊成唄。15朵黃玫瑰搭配風信子，花語就是道歉。除了他，最近還有誰幹了對不起你的事兒？”徐婭隔著屏幕都能感覺到呂安安正在翹著腳嗑瓜子兒。
“他其實也沒對不起我啥。”
“我去，女神你心真大。”
“本來就是。”其實事情過去這麽久，徐婭早就釋懷了，回頭想想自己也不是一點兒問題都沒有。比如說，這麽多年明明對他優柔寡斷的缺點很介意，卻一直沒有說。
“那你自己猜吧，看還有誰知道你今天生日，而且趕著道歉的。我要跟我家淩大院長視頻去了。拜拜。”
呂安安一撂挑子，徐婭也懶得再去想，起身下樓吃午餐。
大|三|元的食堂實在地產界之良心，總廚是某五星酒店高薪聘來的，掌勺的大廚們也都各有特長。
徐婭在來之前就聽說過，在這裏上班，每天都不需要發愁“今天吃什麽”這個世紀難題。
然而今天剛出電梯，徐婭就知道食堂是去不成了。
葉昊成筆直地坐在一樓大廳的沙發上，看她出來，一下子站了起來。
卻沒往前走，尷尬得手腳都不知道往哪裏放。
徐婭跟同事說了個抱歉，便一個人走上前去，笑道：“有事？”
“我……”葉昊成吞吞吐吐地說，“其實也沒什麽事。生日快樂！”
徐婭心道呂安安你果然是大仙兒。
麵兒上卻也隻能淡淡地回答：“謝謝！黃玫瑰是你送的？”
“嗯。”葉昊成欲言又止。
徐婭看了看表。
剛才跟呂安安聊天已經花掉了一部分午休時間，她還有不到一個小時可以用來吃飯。
天大地大吃飯最大，徐婭可不想就這麽跟他耗著，於是開門見山：“有什麽事兒就說吧。你可別告訴我，特地跑一趟過來，就是為了跟我說個生日快樂。”
“可以一起吃個飯麽？”葉昊成支吾半天，終於憋出來一句。
卻沒想到徐婭答應的極其爽快：“好。”
附近的寫字樓很集中，每逢中午，樓下的餐廳基本上都是一大堆人在等位。
徐婭才第二天上班，不想給新老板留下個遲到早退的印象，便問也沒問，直接帶葉昊成進了必勝客。
“不好意思哈，我時間比較緊。吃快餐吧。”
“哦，都行。”葉昊提線木偶一樣跟在後麵，間隔好幾秒才回答。
直到徐婭點完餐，葉昊成全程皺著個眉頭，明顯的心不在焉。
徐婭熟悉他這個有話說不出口的樣子。她想了想，問：“你找我，是想說公司的事？”
葉昊成緊繃著的狀態瞬間鬆了下來：“婭婭你果然聰明。”
廢話。
龍華現在危機重重，他作為即將接班的少東家，哪有心情忙別的？
但徐婭也隻是遺憾道：“不好意思，我好像也幫不上什麽忙。”
龍華在她剛剛立功的時候，以那樣的態度解雇她，她還沒那麽大的心胸，在它遇到困難的時候以德報怨。
更何況，她也並不懂資本市場——如果懂，現在可能已經跑到裕盛去了。
葉昊成還是說不出口。
饒是來之前對著鏡子練習了好幾百遍，看到她，他也還是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小食和沙拉已經送上來，徐婭也管不了那麽多了，舉起刀叉就開吃。還跟服務生說了一句：“麻煩披薩快點兒。”
就當葉昊成隻是煩得慌，找個地方來躲躲清靜吧。
直到披薩送來，葉昊成才艱難開口：“婭婭，你現在是不是跟蘇揚在一起？”
徐婭咬著半塊鱈魚條，怔了一下，原來他來找她，是抱著這樣的想法？
想到林思涵去勾搭姚旭，拉著裕盛下了水，她不禁感覺嘴巴有些苦。
但她還是細嚼慢咽地吞下嘴巴裏的食物，才點點頭說：“算是吧。”
“算是？”葉昊成不明白。
“嗯，還沒有你想象的那麽大進展。你想讓我找他幫忙，對抗惡意收購龍華的自然人股東？”徐婭如果再猜不出來，她就不是情商有問題，而是智商有問題了。
也難怪他拐彎抹角地說不出來。
“婭婭，我知道這個請求很混蛋。”葉昊成灌了一杯冰水，才說，“但是我現在真的沒有辦法。那個叫曲清的自然人，查來查去也不知道到底有什麽目的，就是瘋狂地買買買。大盤最近又不好，他就更囂張地搶低價籌碼。這樣下去，龍華隻能易主。”
“所以你就讓林思涵去遊說姚旭，把裕盛拉下了水？”話一出口，徐婭就覺得自己是不是瘋了，竟鬼使神差說出這麽刻薄的話。
說實話，以葉昊成優柔寡斷的秉性，他似乎還想不出來這樣的手段。
就算真做了，他心裏必定也是過意不去的。
果然，葉昊成猛地瞪大了眼睛，說：“我沒有！是思涵她自己……罷了，總之這事兒是我不對。雖然不是我的意思，但是我也該攔著的。”
話已至此，他也顧不得臉皮這種東西，豁出去了一樣說：“不過婭婭，裕盛既然已經被牽扯進來了，股價一直跌，他們想必也不會好過。資本市場，意氣用事沒有用的。”
“所以呢？”徐婭有些無語。葉昊成這無異於“一條繩上的螞蚱，我死了你也活不了”的說辭，算是威脅？
這在談判場上太常見，也是她一直比較反感的談判技巧。
“所以，我希望能跟裕盛達成合作。”葉昊成幹脆徹底換了一副公事公辦的態度。
徐婭低頭啃披薩，聽他繼續說。
既然要合作，接下來當然就是談利益。
“首先，裕盛本身也有地產模塊，而且做得還不錯。如果一定要有人來收購龍華，我想，選擇裕盛總好過選擇一個身份不明的自然人。”
徐婭“嗯”了一聲，示意他繼續。
“其次，對於裕盛來講，低價收購一個龍華，也許短期會出現資金吃緊的問題，但長期看，龍華好歹也是個優質資產，盈利能力你是清楚的。長期看，他肯定是賺的。”
“嗯。”
“最重要的一點，最近大盤一直在跌，裕盛為了降低成本，本身也一直在補倉買龍華。可是他持股已經將近5%了，如果再這樣買下去，就該發公告了，很麻煩也很被動。還不如談個合適的價格，徹底收購，持股量超過那個曲清，雙方也就都安全了。”
徐婭聽完，正好吃得差不多了，她放下刀叉，也公事公辦地說：“你的對策，葉董事長同意？你要知道，賣了股權，葉家就做不得龍華的主了。”
那女人古板又固執，吃不得半點虧，何況龍華畢竟是她一輩子的心血？
“嗯。這個我已經說通了。被那個曲清買了，葉家一樣做不得主，而且更被動。”葉昊成歎了口氣。無論大小事，這是他第一次說服老媽吧？可知有多麽艱難。
男人，果然是要在跌倒中才能成長。
徐婭放下刀叉，說：“既然這樣，出個方案吧。我幫你傳話。”
葉昊成一怔。
眼前的女人，還是那個眉眼如畫，閉嘴的時候嘴角有兩個小梨渦的徐婭。
但又有什麽東西完全不一樣了。
她變得人淡如菊，而不再像過去，萬般情緒都擺在臉上，動輒就被身邊的事情影響了心情。
知道徐婭好整以暇地翻出錢包準備付賬，葉昊成才突然醒過來一般，搶先遞給服務生一張卡，說：“麻煩結賬，沒密碼。”
徐婭也沒跟他搶。
葉昊成歎了一口氣說：“其實我已經找過蘇揚了，方案他應該也看過了。”
“哦？”想想也是，都是同行，而且以葉家的人脈，想找個人並不是什麽難事兒。
徐婭不禁失笑：“既然已經見到了，又何必還來找我？”
“他沒有表態，可我現在等不起。”說起這個，葉昊成有些不悅。
這樣低三下四地求人買了自己，畢竟不是一件讓人愉快的事兒。
徐婭有一點點動搖。
按理，她並沒有在裕盛工作，甚至連安然也已經離開了，這事兒她根本就管不著。
但這個樣子的葉昊成，卻也讓她不知道怎樣拒絕。
“好，我幫你問一下。但是，也隻能問問而已。”她拿起手機，撥了號碼。
蘇揚接的很快，她分明聽到他在電話那頭說“不好意思，接個電話。”
然後便是起身的窸窣聲，和他懶洋洋的聲音：“這麽快就想我了？午飯吃了嗎？”
徐婭“嗯”了一聲，算是回答。
“怎麽了？無精打采的。”蘇大少還挺敏感。
徐婭老老實實問：“葉昊成找過你？”
“他去找你了？”蘇揚依然是懶洋洋的。
他向來都很懂得偷空休息，最近忙成狗，整天都緊繃著的神經，也就隻有這會兒可以稍微放鬆一下。
“嗯。”徐婭咬了咬嘴唇，問，“那他的方案你看過了嗎？”
“當然。”蘇揚聽著她猶豫的話語，不禁想逗逗她。
他的聲音不再懶洋洋，但也並沒有不高興的樣子，隻是平平穩穩，像在說一件並不重要的事。
徐婭本想著他會直接說結果，但他說完那兩個字就沒再吱聲。
她多少有點心虛，為了幫前男友挽救公司，讓剛勾搭上的現男友砸重金——不，是天價，不，她幾乎找不到詞兒來形容“幾百億”這個數字——這事兒怎麽看都顯得挺不合適的。
她看了眼一邊低著頭吃東西的葉昊成，有點忐忑。
一陣尷尬的沉默。
葉昊成顯然也知道這個理兒。
他抬眼看了一眼冷凍中的徐婭，繼續埋頭苦吃。
徐婭想了半天，覺得反正已經到了這一步，幹脆破罐子破摔，嘻嘻笑著說：“我就是幫著問問，人家考試考完了，什麽時候放榜？”
這反應出乎蘇揚的意料，卻讓他很愉快。
她不像他以前認識的任何一個女人，在他麵前，她依然真實而爽快，沒有患得患失，沒有精打細算，更沒什麽需要他防禦的心機。
他不禁嘴角微揚，笑道：“你說了算。”
徐婭聽他口氣，也發覺他實際並沒有在意，方才不過是在逗她，也忍不住笑道：“哎！我可不懂這個。你要讓我做決定呀，我就把裕盛賣掉，然後去環遊世界。”
說這話的時候，她言笑晏晏，眼睛微微眯起，嘴角的梨渦一跳一跳。
蘇揚被她的腦洞雷得外焦裏嫩，連連討饒：“別啊少奶奶，您要環遊世界我陪您去，家當可不能賣。”
徐婭想象著他入戲的樣子，又看了看表，說：“好啦，我上班要遲到了。反正這事兒我不管，怎麽做合理你就怎麽做，告我個答複時間就行。”
“嗯。我們正在開會討論這個事情。一會兒下午我找他。”想起那邊兒還有一堆人等著，蘇揚也意猶未盡地收了調笑之心，對著落地窗的反光，稍微調整了一下狀態。
“好。那你記得吃午飯。”
徐婭收了線，起身道：“他說下午給你回電。我還有8分鍾上班。”
上班時間總是嗖嗖快，徐婭奉命算賬，大|三|元正在看的一塊地位於永安裏南側，二環內長安街旁的位置，算了一下午。
其實這地都不用算。
這附近的房子，單價已經突破15萬/平米，而出讓方要的價格，竟然僅僅是周邊新成交地價的一半而已。
明麵兒上的原因是，這地被對方屯了許久，產權有些短了。
但這年頭，能在這樣的位置搶占一套房子，是多少富人心中的夢想？
真不知道這出讓方的腦袋是被哪扇門給擠了，放著巨額的利潤，自己不做。
以及，這白清宇看樣子也是個手眼通天的。
這樣的地，不是誰都能遇上。
徐婭拿著測算報告，打算去敲總經理的門。
卻被秘書攔下，說白總這會兒有客。
正想著去樓下溜達一圈，休息一下辛苦半日的頸椎，卻聽身後的門“吱呀”一聲開了。
一個美豔不可方物的女人從中走出，步姿款款，笑靨如花，卻在看到徐婭的一刻愣了：“徐婭？你怎麽會在這裏？”
徐婭也愣了。
昨天才把白清宇稱為“貓貓狗狗”的田恬，盛裝打扮前來拜訪，不是自己打臉？
但田恬卻一點也不尷尬，轉向身邊的白清宇說：“白總真是雷厲風行，安然剛出事，就把蘇揚手底下的人尖兒掐來了。”
白清宇笑得靦腆，說：“那必須。這叫做肥水不流外人田。徐經理這樣的人才，我不抓緊搶，豈不是傻？”
說完他又轉向徐婭說：“稍等我一下，我去送一下田恬。”
“行了快別送了。都來幾回了，我還能丟了不成？徐婭找你肯定是有事兒，看著就已經等半天了，你快去忙吧。”田恬一邊兒說著，跟徐婭點了個頭就往出走。
白清宇也不好勉強跟著，隻好說：“那小苗你幫我送一下田總。”
秘書小苗聞言跟去，白清宇才說：“測算有什麽問題？”
“沒問題，已經算完了。利潤率高於15%，這地可以拿。”徐婭說著遞上報告。
白清宇接了報告，笑道：“徐大才女真是神速。”
他一邊翻看，一邊走回辦公桌坐下。
徐婭跟著進去，想了想，沒有關辦公室的門。
辦公室有淡淡的anaisanais香水味兒，跟剛才田恬走過時的味道如出一轍。
看樣子那女人在這裏呆了蠻久。
“坐吧。”白清宇招呼了一聲，低頭翻看徐婭的測算報告。
徐婭本打算送了報告就開溜的，想著有什麽問題明天再改。
可現在無奈隻好坐下。
桌上擺著y地塊的交底，她也沒想太多，拿過來看，到底是哪家開發商的腦子這麽秀逗。
之前急著算賬，她並沒有看到這地塊的全部信息。
宇鑫地產？這名字好像在哪裏聽過。
徐婭迅速地在腦中搜尋。
像這種不知名的小開發商，她接觸的並沒有幾家，按理說應該能想起來。
卻毫無印象。
不是龍華的合作夥伴之一，也不是安然的服務對象之一，那她是在哪裏聽說的呢？
想不起來索性不想。
徐婭一目十行地翻了下那幾頁紙的交底，發現了一個大問題。
“這s地塊是國有企業劃撥用地？”徐婭驚訝道。
白清宇抬起頭，這才發現她拿了s地塊交底報告在看。
他微微皺了皺眉，回答說：“沒錯，這地最早的時候是劃撥用地。但是現在手續已經辦得差不多了，到時候轉一下土地性質就行。”
“可是這是違規的。”徐婭決定入職前，查過大|三|元過去的項目，拿地都是通過正常的招拍掛，並沒有類似的違規操作。
白清宇笑道：“隻要手續都齊了，就算是違規，也是出讓方違規，跟咱們沒有關係。裕盛影業那個樓最早也是劃撥用地，你不知道吧？”
“這地是田恬的？”說起裕盛大廈，徐婭才恍然大悟。
難怪想了半天沒想起來在哪裏聽過宇鑫地產，原來是上次在網球館喝咖啡的時候，田恬遞過來的名片上麵的公司。
當時王佳蕊還說，裕盛影業那塊地，就是田恬介紹給裕盛的。
所以真正手眼通天的，竟然是這個女人？
白清宇看她若有所思的樣子，笑道：“對，這個宇鑫地產是田恬的公司。這女人真是拚，明明可以靠顏值賺錢，偏偏要靠才華。你看過她的自傳寫真嗎？”
說起田恬，他的眼睛亮晶晶的。
徐婭感歎，這真是愛情的力量啊。
可他說得也太輕鬆。這種違規操作，基本上都是要有強大的官家關係，一旦出事，後果也會嚴重到他大|三|元承受不起。
徐婭沒再說什麽，低了頭想事情。
白清宇撞了個軟釘子，也不好再推薦田恬那個自吹自擂的自傳寫真，幹脆低下頭繼續看測算。
沉默中，秘書小苗來敲門，說：“徐經理，您電話響了好幾遍了，要不要接一下？”
徐婭如獲大赦，起身就往出走。
屏幕上顯示好幾通來自蘇揚的未接。她忙撥回去。
“您這是十八道催命金牌啊，找我有事？我剛在匯報工作呢。”
“沒什麽事，就是告訴你一聲，晚上在北京亮定了個桌，你帶安安去吃吧。我就不陪你了，生日快樂！”
徐婭驚呼：“我去，國貿三期頂層那個人均1000多塊的？”
蘇揚低低地笑：“你能不能不要這麽村？”
“不能！我本來就這麽村，你有意見？”
徐婭本來想說這太奢侈了，要不就退了算了，可想想30萬的戒指都收了，她決定壓下這個樸實的念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