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少爺?十字架的鏈子?


    聽到這兩個關鍵詞,我依稀明白什麽,又不明白,心裏一著急,不管不顧直接推門進去無愛言婚。“爸,你們在談什麽?”


    爸爸看見我進門,忙收拾桌上散著的一疊照片,我眼明手快跑過去搶了下來,仔細去看。


    這些照片一定是專業攝影師的傑作,無論光線,角度,還是景物的配合,無一不是彰顯著藝術的美感,讓景漠宇和許小諾一雙虔誠禱告的背影看來那般天造地設,那般琴瑟和諧……


    愣愣地看著手中的照片,腳下生硬的理石地麵上仿佛變成一層厚厚的棉花,我的腳下綿綿軟軟,根本承載不了我的重量……


    他居然去了美國?!他分明答應過我不會再見她,不會再與她有任何瓜葛,就算她死了,他也不會給她收屍。才不過一個多月而已,他居然把承諾我的事情忘得一幹二淨?!他還是我認識那個信守承諾的景漠宇嗎?


    或者,這也許都是他設下的局,送許小諾出國不過是為了瞞天過海,以便他們跑去美國鵲橋相會……


    胃裏攪著勁兒地翻攪,陣陣酸楚從腸胃往口中湧,我真的不願意再看照片上唯美的畫麵,手還是不受控製地翻到了下一張照片。


    又是一張他們的照片,天造地設的一雙璧人站在神聖的教堂前,和平鴿在廣場徘徊,陽光一片潔白。一身素衣的許小諾深情款款望著身邊的男人,就像望著婚禮上的老公。


    看了好久,我才發現照片上還有第三者,那是一位金發藍眼的牧師打扮的男人,手中拿著屬於景漠宇的十字架鏈子,臉上的表情有幾分驚訝。


    我又迅速翻了幾張照片,照片的背景換了幾個地方,但全部都是教堂。景漠宇的身邊總有一個纖弱的人影,她總是目不斜視地凝望著我的男人,照片上偶爾也有第三者存在,但那看來不過是陪襯……


    爸爸搶走我手中的照片時,我還沒有從嫉妒的孽火中脫身,眨著滾燙的眼睛問他:“他去了美國?他為什麽去美國?他告訴我他有了父母的消息……”


    父母?!提起這兩個字,我被嫉妒衝混的頭腦終於有了一絲清明,我記起了景漠宇走之前的焦急又期待神情,記起剛才爸爸提起了吳家,提起了紐約什麽拍賣會上拍賣的十字架,我還記起了景漠宇把十字架給了許小諾,還有,還有這些以教堂為背景照片……


    我總覺得這些看似雜亂的事情,好像有這什麽因果聯係,可我的腦子太亂,沒法理清思緒。


    緩了緩神,我強迫自己拋開許小諾的事情,努力去思索重點。“爸,為什麽他會去美國?!你說的吳家是哪個吳家?紐約拍賣會上的十字架項鏈又是什麽意思?”


    爸爸看了一眼才叔和那個我沒見過的男人,把照片還給他們。“照片收好,你們先回去吧。”


    陌生男人問:“那我們還要不要再繼續跟蹤?”


    爸爸點頭,“主要盯住照片上那個女人。”


    “是!”男人猶豫著看看我,話在嘴邊徘徊了幾個來回,終於說了出來。“景少爺聯係了美國的報社,好像想要尋找二十五年前高價拍下那條鏈子的人。”


    “報社!”爸爸雙手撐著書桌,手背上根根青筋分明。“不管用什麽方法,絕對不能讓他登報尋人。”


    男人遲疑著看看才叔,才叔試探著開口。“依著景少爺的性子,想要阻止他恐怕很難……”


    爸爸點點頭,沒再說什麽,隻朝他擺了擺手。


    才叔會意,帶著陌生男人離開,關上房門。


    “言言,”爸爸一手還撐著書桌,另一隻手拿起書桌上的電話聽筒,遞到我麵前,“給漠宇打電話,讓他馬上回家,一分鍾都不要在美國多停留無愛言婚。”


    “為什麽?!”


    “別問這麽多,打電話給他。言言,現在這種時候,隻有你能讓他回來。”


    看出爸爸的緊張,我接過聽筒,“電話我可以打,但你要告訴我——你到底有什麽事情瞞著我?是不是關於他的身世?”


    氣氛僵持了半分鍾,他終於鬆開了支撐在桌上的手,緩緩坐在了旁邊的座椅上。“我知道,這件事早晚還是瞞不住的……其實,漠宇不是我從孤兒院領養的,是我從一個道上的兄弟手中買來的。”


    “買來的?”這份震撼遠比我看見照片時的震撼的更大,那感覺就像生命中牢不可摧的建築突然塌陷,讓我麵對一片雜亂的瓦礫。“你為什麽要騙他?!”


    爸爸顫抖的手指揉了揉皺紋深鎖的眉頭,給我講起了隱藏在他心底二十幾年的秘密。


    那些年,他還在黑道混得風生水起,結交了許多道上的朋友。有一天,他接到消息,有個專門“拿人錢財,為人消災”的兄弟在他的倉庫裏藏了個來曆不明的小男孩兒,他正好順路經過,帶著我媽媽過去看。


    堆滿了雜物的廢舊倉庫,滿是嗆人的灰塵和煙味,幾個男人坐著自備的臨時燈下打牌喝酒,一個一歲左右的小男孩兒被隨便扔在雜物堆裏,白白嫩嫩的小臉蹭了許多灰塵。看到這一幕,我爸爸大概猜到了怎麽回事。


    他本不想管閑事,誰知男孩兒一看見我媽媽,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睛頓時有了光彩,


    “媽媽……”他跌跌拌拌摸到她的腳下,仰著頭看她。但隨即,他的眸光中的光彩又消失了,低頭揪著自己胸前的十字架。“媽媽……”


    稚嫩又渴望的呼喚從他口中發出,媽媽頓時母性泛濫,眼淚不由自主奪眶而出。


    小男孩兒從口袋裏拿了個手絹給她,她更加感動得無法自已,一聽那幫綁匪說打算收了錢就撕票,她不顧一切死死抱著孩子不肯鬆手。


    心狠了大半輩子的老爸也竟也有些於心不忍,和綁匪交涉了一番,最終決定給他們一大筆辛苦費把孩子買了下來,並且答應他們絕對不會讓人知道這個孩子還活在世上。


    雖然這筆辛苦費遠不如綁匪們要的贖金高,可他們看在有些交情的份上,就賣了我老爸一個麵子。


    後來,綁匪把小男孩兒的衣物丟在了海邊一些,丟在海裏一些,造成了孩子已經被淹死的假象……從此,除了他們再沒人知道那個孩子還活著。


    這個故事,我是按著胸口聽完的,因為那裏太疼了,疼得我無法呼吸。我們最信賴的人,我的好爸爸,景漠宇的好爸爸,原來從頭到尾都在騙我們。


    我已無法接受,更何況景漠宇。


    “這麽說,他不是個孤兒,他的親生父母也還活著?”我問。


    爸爸沒有回答。


    “他們是誰?你一定知道他們的身份,對吧?”


    爸爸還是不說話。


    “我要告訴他真相!”我拿著聽筒撥通景漠宇的手機,等待音剛響了一聲,便被爸爸急切地按斷。


    爸爸反手緊緊抓著我的手,“不,你不能告訴他。言言,你好好想想,漠宇一直以為他是孤兒,是我收養了他,是我給了他新生,如果他知道我讓他們骨肉分離,他一定不會原諒我,他一定會離開景家,離開我們!”


    我拿著電話的手,無力地垂下,話筒終落回了遠處。


    是啊!景漠宇為景家做了這麽多,付出了這麽多,承擔了這麽多,為的是什麽?不就是為了感激爸爸對他的再生之恩,養育之恩。


    要是讓他知道,他二十五年來感激的人,其實是害他與父母骨肉分離的仇人,麵對這樣的欺騙,他又該作何感想,如何自處?


    還有我這個仇人的女兒,他被迫娶了的妻子,他又該如何對待?!


    我努力去想,腦中一片空白,沒有答案。心口撕裂般地疼痛,胃裏的翻攪越發強烈,下腹也隱隱有著一絲絲抽痛。


    周圍的景物離我越來越遠,身體裏流動的血液越來越冷,我仿佛聽見桌上的電話響了,聽見爸爸接了電話……我猜可能是景漠宇打回來的,伸手想抓住些什麽,抓到的隻有空無。


    “言言?!”


    我聽見爸爸在呼喚我,我想要回答,張開口卻發不出聲音。接下來,我隻聽見爸爸說,“言言?!……玉嫂,快去叫江醫生,言言暈倒了!”


    接下來的十幾分鍾,我如同做了一場夢,在一片混亂的黑暗中我看到了景漠宇悲憤的眼神,看到爸爸卑微的懇求原諒,最後,景漠宇還是走了,丟下來我和爸爸。


    在一身冷汗中醒來,我已經躺在了自己的床上,江醫生也已經來了,正在給我測血壓。


    他說我的血壓偏低,心律偏快,基礎體溫也有點高,詢問爸爸我的近況,爸爸告訴他我最近胃口不好,不太吃東西,休息好像也不好,總是說很累。


    我順便補充了一句。“我最近胃不太舒服,經常幹嘔。”


    江醫生見我醒了,直接詢問我無愛言婚。“這個月的月經有沒有推後?”


    我點頭,“推遲了十天了。”


    “那我帶你醫院做個全身檢查吧,你很有可能是懷孕了。”


    …………


    醫院裏,我借口太累拒絕了其他的檢查,隻做了孕檢測試。


    孕檢結果很快出來,呈“陽性”。 爸爸臉上的驚喜已無法言喻,卻還是有些憂慮地拉著我的手一再交代,“明天一定要來做個全身檢查,尤其要檢查一下心髒,知道嗎?”


    我默默點頭,輕輕撫摸著小腹。最初絲絲縷縷的愉悅感已經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從來沒有過的害怕和惶恐,我害怕這個孩子還沒出生,就失去了爸爸……


    秋風起了,卷著地上零星的幾片殘葉,在半空飛旋。恰如詩人筆下,瑟瑟秋風的蕭索。


    “爸,你說他知道自己被騙了,真的會恨我們嗎?”


    他抓著我的手僵了一下,“能不恨麽?我騙了他二十五年,逼他做了那麽多他不願意做的事,到頭來……”


    他看著我,臉上已沒有了原有的霸氣和威嚴,隻剩下發絲中的銀白和眉頭深深的溝壑。此時的他,不再是曾經呼風喚雨的景昊天,他僅僅是一個父親,渴望守著兒女度過殘生的老人。“言言,你以為你告訴漠宇真相,他就會開心嗎?他不會……他會更痛苦!就算爸爸求你,別告訴漠宇……”


    我也知道這個秘密是個定時炸彈,一旦引爆,將會炸毀這個原本很幸福美滿的家,爸爸,我,還有景漠宇,無一幸免。


    謊言之所以在這個世界經久不衰,就是因為它穿著一件真相沒有穿的華麗外衣。我也不想撥開這件華麗的外衣,讓景漠宇麵對醜陋不堪的真相。


    可是,景漠宇的親生父母呢,隱瞞這個秘密對他們又公平嗎?


    “爸,景漠宇的父母還活著嗎?他們在美國,是嗎?”


    爸爸思慮了一下,“我也不太清楚,我聽說他們在美國生活,多年前已經兒女成群了……事情都二十多年了,他們早就把漠宇淡忘了。”


    “淡忘……”對於自己的兒子,有哪個父母會淡忘。


    他看出我動搖了,他又安撫我說:“言言,你現在有了孩子,你不為自己,也要為孩子想想。”


    ……


    一整晚裹著被子坐在床上沒有睡,早上剛剛迷糊了一下,就感覺一雙溫暖的掌心捧住我的手,我睜開眼,眨了眨,景漠宇坐在我的床邊,眼角眉梢都染著驚喜。


    我想起身,他將我按回到床上,幫我整了整枕頭,掖了掖被子。“好好躺著別動。醫生說你血壓偏低,需要好好靜養。”


    “你怎麽回來了?”我的聲音聽起來都是心虛的。


    “我在電話裏聽說你暈倒了……我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我以為……”


    我幫他把沒有說完的話說出來:“你以為我知道你去了美國,見了她,悲憤交加才會暈倒的?”


    “言言,對不起,我答應過你不會再見她的……我不該去。”鄭重地道了歉,他才對我解釋了他去美國的理由。


    我安靜地聽著,始終不敢看他的眼神。


    他告訴我,許小諾在美國遇見了一位牧師,牧師一眼認出了她手中的十字架是耶路撒冷一位教會長老的遺物。二十五年前在一場慈善拍賣會上,十字架被一位神秘的華裔富商拍得,而那個富商很有可能認識他的父母。


    許小諾立刻讓人轉告他這個消息。景漠宇急著知道父母的消息,也以為我了解真相一定會體諒他,便匆匆趕去了美國。他在美國詢問了很多牧師,沒有人知道拍得十字架的富商是誰,倒是聽說那位富商是個很虔誠的基督教徒,出資修建過很多破落的教堂。


    “那你找到了嗎?”我試探著問。


    他淡淡搖頭,“我從機場回來的路上,爸爸告訴我,那個買下鏈子的神秘富商其實是他的好朋友,他見我可愛,把鏈子送給了我。後來,爸爸看我身上連一件父母的遺物都沒有,有些於心不忍,於是騙我說是那條十字架鏈子是我父母留給我的,讓我可以有個用來悼念他們的物件……”


    他苦笑了一下,繼續說:“我早該想到的,我父母不過是普通人,怎麽會留給我這麽貴重的東西。”


    空無一物的胃裏,又是一陣酸氣上湧,我捂著嘴幹嘔好久。景漠宇急忙將我擁在懷中,輕輕拍著我的背。我輕而易舉在他懷中找到最合適的位置,二十多年的感情,我對他早已上了癮,我無法想象沒有他的生活,我將如何繼續……


    我用盡全力抱著他,眼淚無聲無息滑落在他心口。“對你來說,是你的親身父母重要,還是我和爸爸重要?”


    他被我問得一愣,隨即笑著拍拍我的肩。“當然你和爸爸,還有,我們的孩子……你們才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人!對於他們,我不過想知道他們葬在哪裏,清明節為他們掃掃墓,盡到一個做兒子的責任。”


    作者有話要說:不知不覺又到了三點了,寂寞的黎明,寫著言言懷孕也覺得憂傷,這個孩子來的不是時候,也太是時候了......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無愛言婚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葉落無心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葉落無心並收藏無愛言婚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