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陽出來之前,空氣中彌漫著一層微微濕潤的水氣,帶著植物的芬芳綿延數千米,是相當美好的清晨。


    一望無際的綠構成了眼前這個世界,偶爾有不知名的啼叫和狒狒的吼聲在林間回蕩,給幽靜的森林增加些許生氣。抬頭望去,巨大的樹冠向四麵八方盡情延伸,枝葉一叢蓋著一叢,層層疊疊,看不到盡頭。


    綠色屏障如此緊密,遮天蔽日,構成特殊的生態環境。茂密的綠葉下是十分適合植物生長的熱帶雨林,各種草木花卉延綿到河邊,形成天然樹牆。再到低穀,參天大樹漸少,占領這塊肥沃土地的生物是開著鮮豔花朵的荊棘和一些低矮的闊葉樹。它們四季不斷地開花結果,養育了一批又一批食草動物,是食物鏈中重要的一環。


    忽然大自然並不像看上去的那麽祥和,矮灌木叢輕輕搖晃,從裏麵鑽出一隻通體黝黑,類似獵豹又稍有不同的野獸。他尚未成年,體長不足一米,但已擁有可以撕裂獵物的尖爪和利齒。他藏在樹後,不動聲色地凝視前方,金色的眼睛閃閃發光,氣息與自然融為一體。


    那邊的草叢裏有些動靜,他觀察了一會,伏下身子,呼吸平緩有力,隨時都能發出攻擊。不一會,草堆裏探出個毛茸茸的腦袋,灰白的長耳抖個不停,是隻粗心大意的野兔。這家夥還沒有察覺到危險,三瓣嘴裏塞滿肥美的嫩草,吃得正歡。


    野獸舔舔嘴唇,目光銳利,緩慢靠近。


    作為類貓科動物,腳掌上厚厚的肉墊能讓他悄無聲息地靠近獵物,幽靈一般蟄伏在陰影裏,不被察覺。到了攻擊範圍,他眯起細長的雙眼,猛然發力,身子箭一般射出去,按住肥美的灰兔,將其製服在利爪之下。


    兔子翻滾著掙紮,快要氣絕似的恐懼著,整個身體都在顫動。不過剛剛吃飽的他對獵物沒多大興趣,隻是玩樂一番,就把嚇得半死的小東西放了。


    看著屁滾尿流逃命的野兔,他心情愉快地搖搖尾巴,朝森林中走去,準備找個地方好好放鬆放鬆。


    盡管身體和行為都是凶狠的獵食者,但他並不是貨真價實的獸類。他叫秦麟,曾經是個普通人類,現在被禁錮在一頭納魯獸的身體裏!


    這,說來話長。


    秦麟在林間漫步,悠閑地走到一棵大樹下,去嗅還未盛開的花朵。


    即將綻放的金科花顫抖著枝葉,花骨朵像小喇叭一樣精神,伴著濕潤的風舒展開來,過程緩慢有力。這種浮遊般渺小的生物一生中最美麗的時節,就是怒放的那個小時,然後凋零。朝生暮死,隻為到紅塵中露一露臉,像古典小說中的癡情女子,紅顏薄命。秦麟每天都會來看這些花,趴在泥地上多愁善感,順便想念他的親人。


    思緒回到半年前!


    秦麟是農民的兒子,祖祖輩輩都在麵朝黃土背朝天的山旮旯裏開墾土地,在陡峭的石山上種玉米和土豆,過靠天吃飯的日子,與貧窮為伍,艱難地活著。正因為知道知識就是力量,讀書便成為農民子弟走出大山的唯一途徑,所以他比任何人都努力,一直名列前茅,終於成了全寨唯一的大學生。但四年的大學生活並沒有給他帶來所謂的光明前景,在這個處處講關係,人人拚爹的年代,沒有背景的他還是活得異常卑微。


    好不容易熬到畢業,他打兩份工,省吃儉用把錢寄回家裏供妹妹讀書。就算大學生遍地都是,廉價得像批發市場裏的地攤貨,他還是希望她能離開那片貧瘠的土地,過上幸福的生活。


    但天有不測風雲,一張診斷書打碎了他所有的希望。最疼愛的妹妹被診斷為慢性克山病,急需做心髒移植手術。


    在漫長的配型和昂貴醫療費的雙重壓力下,無可奈何的父母最終決定放棄治療,準備將秀秀接回家等死。然而作為兄長的秦麟無論如何也接受不了這個結局,他在醫院衛生間吞下大量安眠藥,留下一張把我的心給秀秀,讓她好好活下去的紙條,永遠地閉上眼睛。


    他死了,但秀秀活了下來。


    哥哥的心髒在她胸腔裏跳動,隻是不知清醒後能否接受這樣殘忍的現實。


    而秦麟,他的靈魂飄飄忽忽躍出身體,一直堅持到手術結束醫生說出病人平安四個字才鬆了一口氣。在消失前,他想,隻要最疼愛的妹妹能活下去,這輩子也值了。但他沒有死,令人眩暈的刺眼白光之後,他變成了一隻剛出生的小獸,和眾多兄弟姐妹擠在一起,嗷嗷待哺……


    他舔舔尖銳的犬齒,想起第一次看到新身體時無論如何也接受不了的瘋狂。


    從人類變成野獸,是想再死一次的絕望。但半年後,他已經適應這裏的生活,並且樂在其中。這裏沒有就業壓力,不會為了節節攀升的房價累死累活,不用擔心物價瘋漲而工資原地踏步。在遠離人類社會的地方沒有階級觀念,不必看人臉色,卑微屈膝,活得更有尊嚴。


    而且,這裏有無比美好的大自然!


    比如現在,他身下是厚厚的落葉,又軟又舒服,觸感不亞於高級沙發,所以總是忍不住搖晃尾巴,以表示自己的愉悅。一隻不怕死的蝴蝶落在他頭頂,癢癢的,他晃頭,把小東西趕走,然後舔了舔有粉紅色肉墊的爪子,開始梳理毛發。


    “麟哥哥,父親叫你回家。”樹叢中傳來怯生生的呼喊,一隻毛茸茸的小家夥探頭,是最小的弟弟伊芙。


    秦麟站起來,溫柔地舔他的小腦袋,輕輕責備:“怎麽不從大路過來,頭上都是濕的,不知道早上露水大嗎,小心感冒,又得喝難喝的藥水。”


    “因為你每次都會細心地幫我舔幹淨,當然要好好享受了,這種待遇可不是人人都有的。”伊芙咯咯地笑,用頭摩擦兄長的脖子:“等我嫁給約瑟夫,就不能和哥哥在一起生活了,一定會很寂寞。但我會努力成為優秀的女主人,不給家族丟臉。”


    他說這些話時,臉上帶著笑容,神情卻很落寞:“別說這些了,回去吧,父親好像有重要的事情要宣布。”


    伊芙用不太靈敏的姿勢跳到前麵,微笑著等待兄長。


    即使帶著溫暖的笑意,秦麟也知道他比誰都容易悲傷,伊芙走路的時候後腿有點跛,是先天的殘疾,注定成為族群厭惡的負擔。每次看見他努力裝出開朗的樣子來討好身邊的人就會難過,為這個弱小的弟弟痛心:“如果不喜歡約瑟夫,就不要勉強自己,其實我可以負擔你的生活,我們一起過也沒什麽。”


    半年過去了,他漸漸了解周圍的一切,也明白自己重生在一片神奇的異大陸。


    這是一個充滿未知生物的神秘地帶,也許是時空夾縫中的奇異空間,也可能是平行世界,或者是外太空的某個星球。總之,他搞不明白自己身處何方,也找不到任何關於回家的線索,唯一能確定的就是這裏不是地球。在這樣一個弱肉強食的地方,隻有變得更強才能活下去,無法適應環境注定要被大自然淘汰。


    所以,身體有殘疾的伊芙不受大家歡迎。


    他的腿有殘疾,行動不便,不能參與捕獵就無法創造價值,成了吃幹飯的廢物。在這個奉行優勝劣汰政策的地方,帶有缺陷的雄性剛出生就會被處死,以避免其成為家族的累贅。幸運的是,伊芙是能生育下一代的亞雄性,所以勉強活了下來,但依然備受排擠。


    “我知道你是為我好,可我們畢竟是親兄弟,這樣做會被別人說閑話,最後讓家族蒙羞。”伊芙輕輕搖頭,拒絕了兄長的好意。


    “太在意別人的想法會活得很累。”還是人類時,他那種家庭出生的孩子常常遭人白眼,在成長的過程中受過數不清的委屈。這無法避免,隻要生活在社會中就會遭遇這樣那樣的煩心事,不可能被所有人喜歡,難不成要在乎每個人的看法?就算再完美的人也有不如意的時候,況且還沒有十全十美,所以,隻有自己調節心態,凡事都看開一點。


    可他看得開,不代表伊芙也做的到:“離化形還有半年,這段時間你好好考慮下,有什麽想法一定要告訴我。”


    “知道了,不過比起這個,我更想看麟哥哥的人形態,一定是美人。”伊芙溫柔地笑,眼睛裏有些感激的意思。但很快他把話題轉到別處,用小爪子捂住臉,露出羞怯的樣子。他的個頭比同齡的納魯獸小,無論做什麽都很可愛,像隻寵物貓,很惹人喜歡,可惜族人看不到他的優點。


    “胡鬧,我又不是亞雄性,要美貌來幹什麽。”一爪子拍在弟弟的頭上,秦麟哭笑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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