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陵和黃俊坑蒙拐騙雖是有些年頭了,但嚴格來說,他們仍隻是最低等的地痞混混,根本還沒上“道兒”。


    盜,亦有“道”。


    別以為“小偷”、“騙子”這種行當的門檻低……你偷過東西了,的確可以叫“小偷”,但不是“專業小偷”;你騙過銀子了,也的確可以叫“騙子”,但也不是“專業騙子”。


    這就好比你在學校的文藝演出或者單位的年會上說過一段相聲,並不能代表你就是專業的相聲演員。


    想要“上道兒”,你就得懂道上的規矩,而且得有相應的業務能力。


    你以為電視劇裏那種在路上和你撞一下肩膀就能把你身上的錢袋子順走的技術,是個小偷就會?那你練個試試?


    騙子就更別說了,那些職業騙子……既是編導、又是演員,還得是半拉心理學家;而且他/她們的一整套戲中,還有很多需要隨機應變的即興部分,且絕對不可以NG,因為NG的代價太大了。


    孫陵和黃俊顯然都沒有那種業務能力,但此刻,他們遇到的這位“姑娘”……有。


    前文提過,騙子行當裏,有種叫“放鷹的”,也叫“貼身靠”,眼下這個走夜路的姑娘,就是專門幹這個的。


    幹這行的,在道兒上都不用本名,一般都用假名字或者綽號,這位的綽號,叫作“風裏酥”,意思是她輕飄飄的來,從你身邊兒輕輕過,你整個人都能酥了;後來,這綽號被叫白了,人家就叫她“鳳梨酥”,成點心了。


    當然,點心也行,點心大家都喜歡,又甜,是吧。


    別看這風裏酥瞅著十八九歲、弱不禁風,實際上人家都二十五了,而且有功夫,且起碼是綠林道上“勇士”這個級別的,像孫陵和黃俊這種普通地痞,就算來十個八個,她也能隨便收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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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另外,她還有手下。


    因為是“放鷹的”嘛,肯定得有“男人”才行,要不然行動沒法兒收尾啊。


    風裏酥的手底下就有三男一女,其中一男一女,是對老騙子,都快六十了,年輕時也是幹這個的,他們通常負責扮演風裏酥的父母或者公婆;還有兩個男的,都是壯小夥,一個扮她丈夫,另一個扮她兄弟。


    訛人的時候呢,基本是兩個年輕力壯的先正麵上,對受害者連打帶罵,演得像要殺人似的,倆老的呢,則負責哭天搶地,並在關鍵時刻扮演和事佬的角色。


    這個組合,在古代,就算是個比較標準的仙人跳配置了,而這組合的核心,無疑就是風裏酥。


    她這個角色是下套的關鍵,對演技的要求最高、戲份最多,對身材顏值也有要求,所以是很難替代的,其他角色則是隨便找個信得過的人來培訓一下就行。


    也正因如此,風裏酥才是這個詐騙團夥的頭目,其他幾個都隻能算她的手下,跟著她混飯吃,分贓的時候也是她分得最多。


    那麽,她今天又怎會出現在這裏,並如此精準的挑中了孫陵和黃俊下手呢?


    相信很多人也猜到了……黃東來他們安排的唄。


    梅赤陽身為綠林道“地”字號的人物,跟此地一些道上的地頭蛇肯定也說得上話,再加上有孫亦諧的“鈔能力”做後盾,稍微使點兒銀子,雇個放鷹的來幫忙能有多難?


    正所謂酒亂手眼,色迷心竅,像孫陵和黃俊這種格局的小人物,遇上風裏酥這樣的專業高手,自是三五句話一說就被人勾住了。


    夜色中,這兩位心急火燎地就跟著人家走,而且去的地方還真是城中相當荒涼的去處。


    不過他們也不怕,因為方才這位姑娘已經說過自己家“住得偏僻”了,再者,他們有一種思維定式,那就是“自己才是壞人”——難道我們兩個男的,還能在一個弱不禁風的女子身上吃了虧不成?


    就這樣,孫陵和黃俊隨著風裏酥一路來到了城裏西南角的一處民居。


    推門進去,是一個小院兒,左手邊是間柴房,前邊兒有兩間住人的瓦片屋。


    這黑燈瞎火的,孫陵黃俊的注意力又全放在了風裏酥的身上,所以他們完全沒留意到……這間院子,顯是很久都沒被清掃過的,那牆角的水缸裏,也是一滴水都沒有,還積了不少的灰塵落葉。


    若是換個機警的人來,一進門就會意識到這是個廢棄的院落;可惜,孫陵和黃俊並不是那種人,他們還等著姑娘給他們“重謝”呢,想都沒想就隨著風裏酥進了屋,還很自覺地隨手從裏側閂上了房門。


    那屋裏,倒是挺幹淨的,看來是事先收拾過了。


    風裏酥進屋後便在黑暗中熟練地掌上了燈,隨即便轉過身來,看向了那兩位“少俠”。


    她也不說話,隻是看著他們,眼波似盈盈秋水,呼氣如幽幽香蘭。


    有道是,燈下看美人,越看越精神,在這個封閉的環境裏,孫陵和黃俊近距離看著眼前這位貌美的姑娘,看得都饞了,口水都快下來了。


    沒等幾秒,那黃俊便是搶先一步上去,一把就摟住了風裏酥。


    “哎~黃少俠,你這是幹什麽呀?”那風裏酥可是老仙人跳了,這種狀況習慣得很,當時就是半推半就,根本沒使勁兒,挨在黃俊身上,嬌嗔道,“小女子可不是那麽隨便的人……”


    “嘿嘿……你剛才不是說要重謝咱倆嘛。”那黃俊這會兒也是徹底不要臉了,淫笑道,“我看你這兒也沒啥東西,要不你就用你自己……”


    “嘿!姓黃的,你猴急什麽?”孫陵這時有些不樂意了,“咱也得分出個先後來啊!”


    “孫兄,這小妖精……兄弟我甚是喜歡,要不這回……你就讓讓兄弟我。”黃俊一邊答著話,另一邊摟住風裏酥的手可沒鬆開,還越抱越緊了。


    “嘖……你這人……”孫陵撇了撇嘴,“行行……你可記住了,下回遇上好的,得我先。”


    這兩人就這麽當著別人的麵說著這種無恥的對話,說完之後那黃俊就打算把風裏酥往床上推。


    不料,就在這時……


    嘭——


    外麵忽然就傳來了一聲響。


    其實這聲音也不算特別明顯,但風裏酥卻是在其響起的第一時間就驚叫道:“呀!好像有人進院兒了!”


    經她這麽一提醒,孫陵和黃俊才後知後覺地意識到剛才那嘭一聲是院門被人推開的動靜。


    “誒?”黃俊當即疑道,“你不是說家裏就你一個人嗎?”


    風裏酥立馬推開了那好似黏在自己身上般的黃俊,回道:“是我一個人啊,但……”


    乓乓乓——


    她話還沒說完呢,就有人敲響了這間屋子的房門。


    “是我,開門。”一個粗獷的男人聲音自門外響起。


    因為屋裏此時正點著燈呢,所以外麵的人會直接敲門也並不奇怪。


    “壞了……你們快躲起來!”風裏酥聽到那叫門聲,當即壓低了嗓音,用一種非常緊張的神色看著孫陵和黃俊說道。


    這倆貨做賊心虛,也是本能地和風裏酥一樣壓低了嗓門兒,問道:“這到底是誰啊?”


    “哎呀,你們就別問了,快躲起來吧,被他看見了,非宰了你們不可!”風裏酥一邊說著,一邊便衝那兩人招手,示意他們躲到床底下去。


    這種狀況下,孫陵和黃俊也不及多想,兩人連滾帶爬便迅速藏了進去。


    風裏酥稍稍用鋪蓋幫他們擋了擋,緊接著就去應門。


    “怎麽這麽久?”門開了之後,門外的梅赤陽張口就來了這麽一句,說著便走了進來。


    “人家睡了嘛,總要披件衣裳再起來應門呀。”風裏酥和他對台詞的同時,眼神順勢就朝床底下斜了一下,暗示他目標已經就位。


    “睡了?”梅赤陽點頭回應,並不動聲色地關好門,進屋坐下,“那燈怎麽還點著?”


    “這……”風裏酥裝出吞吞吐吐的樣子,“人家一個人在家,害怕嘛……”說到這兒,她來到梅赤陽身邊,把手搭到了對方肩上,“梅爺您總是說來就來,說走就走,留人家一個在這裏獨守,我一個女孩子家家的,漫漫長夜,多難啊……”


    她這幾句一說,床底下的孫陵和黃俊臉都歪了,倆地痞皆是心道:好啊,這小娘兒們,裝得倒是挺清純,還說什麽……“不是那麽隨便的人”,結果你隨便起來不是人呐?合著你找我倆送你回家,就是奔著那檔子事兒來的吧?


    “行了行了。”梅赤陽把她的手推開,有些不耐煩地說道,“男人在外麵忙,哪管得了你許多?再說了……我虧待你了嗎?”


    說罷,他就把身上的一個包袱解了下來,放到了桌上,並刻意在放下時用力發出了“哆”的一聲。


    這下誰都能聽出這包袱裏放了某種硬物了,床下的兩人也不例外。


    “梅爺,這包袱裏的……都是給我的嗎?”似是怕那兩位還不夠清楚狀況,風裏酥這時又用異常興奮的語氣補了這句。


    “想什麽呢?”梅赤陽也很配合,“這麽大一包銀子,我真給你,你敢要嗎?”


    風裏酥的臉一下子就耷拉下來,語氣也變得有些扭捏:“那……您拿到我這兒來幹嘛呀?”


    其實,這會兒孫陵和黃俊根本看不到風裏酥的臉,他們隻能看到她和梅赤陽的腳踝以下,但風裏酥仍是把表情和肢體語言都做得非常到位、一絲不苟——這,就叫專業。


    “這些銀子,是我剛從此地縣太爺的內宅裏給弄出來的。”梅赤陽娓娓言道,“我溜進去的時候,倒還挺順利,可取完銀子要走的時候,被一個護院兒的家丁給看見了……所以,至少最近這幾天,我肯定是出不了城了,也不太方便在大街上露麵;我想把銀子先放你這裏,等風聲過去再回來取。”


    風裏酥聞言,過了幾秒,才回道:“那梅爺您要不要也在我這兒躲上幾天?”


    “不。”梅赤陽回道,“人跟銀子分開,那才安全……我這就走。”他頓了頓,“我走之後,接下來幾天,你該幹嘛幹嘛,每日正常進出,不要有什麽異動便是。”


    說罷,他就起身往外去了。


    “我送您!”風裏酥緊跟著他,也往外走。


    到這裏為止,他倆的戲,其實就算是演完了。


    梅赤陽一路走到了院兒外,到胡同裏都拐彎了,風裏酥還在“送”他呢。


    過了足足三五分鍾,風裏酥才裝模作樣地回到了屋裏,這時候……床底下那兩位,早已連同桌上那一大包銀子一起不知所蹤了。


    “哼……”風裏酥見任務完成,冷哼一聲,緩步返回了小院中。


    不多時,真正的孫亦諧和黃東來就從院外走了進來。


    “厲害厲害。”


    “佩服佩服。”


    雙諧對這位“女演員”也是發自內心地稱讚,不得不承認她那“戲”是真好。


    “行啦,別跟我瞎客氣了。”風裏酥白了他們一眼,“要不是梅大當家的開口,像這種活兒我是不接的……”她這是場麵話,因為錢到位了她肯定還是要接,“還有,你倆也是……像這種小賊,即便是可惡吧,犯得著這麽大費周章地去整治嗎?”


    “哎~我們有我們的原則。”黃東來道。


    孫亦諧也道:“是啊,這個就不勞姐姐您費心了。”


    他們說話間,一個梅赤陽手底下的弟兄快步進了院兒來,朝三人略一施禮,便道:“孫少俠、黃少俠,和你們預料的一樣,那倆小子剛剛從後窗出去後,便沿著窗外那條直巷往北去了,之前布下的眼線一路都盯著呢,估計兩人馬上就要進‘網’。”


    “嗬……很好。”黃東來聞言便笑道,“來,孫哥,咱們耍猴去。”


    “請。”


    “請。”


    他倆本身是不用這麽“請”來“請”去的,這是在外人麵前裝大尾巴狼呢。


    本來這一切的發展都在黃東來的計劃之中,按說這會兒,那孫陵和黃俊應該已被一隊早已埋伏好的捕快給抓住了,然而,沒想到的是……在“收網”的當口出了點意外。


    那黃俊,居然跑了。


    也不知該說他是運氣好還是運氣差,本來呢,是由他負責抱著那一大包銀子的,沒成想,他跑了半截兒摔了一跤,腳給崴了,於是孫陵就接過了錢,跑到了前頭去,黃俊則在後麵一瘸一拐地跟著。不知不覺,這兩人之間就拉開了一定的距離。


    因此,當孫陵被那隊埋伏好的捕快截住時,在後方的黃俊遠看著情況不對,立刻丟下同伴,扭頭就竄了。


    當然了,也沒關係,此時暗處還有很多梅赤陽的手下們盯著呢,他跑不掉的。


    既然這兩個家夥分開了,那幹脆就分開處置也無妨……孫亦諧和黃東來簡單商量了幾句,便決定,由黃東來帶著雷不忌去追黃俊,而孫亦諧呢,則與梅赤陽一起奔縣衙去,按“原計劃”行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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