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笙抽回手,說道:“走了。”


    賀天兩隻眼睛盯在他身上,見他站起來,眼裏很快又浮現驚恐,卻也不敢再伸出手去抓人,搖晃著站起來,行屍走肉一般跟在喬笙後頭,眼睛眨也不眨地落在他身上。


    喬笙出了禁錮室,外麵卻是已經亂了。


    實驗體的門也不知被誰開了,空曠的走廊中不時傳來急促的腳步聲,還能隱隱聽見咆哮的獸吼以及打鬥聲。血痕蔓延到了走廊的那一頭。


    這座實驗室有南宮會所做遮掩,地表上方層層戒嚴,因此守衛相對於來說比較鬆散。隻有智能係統與機械人做了兩層防護,喬笙一巴掌拍碎了控製主機,雖說有些區域被自動封鎖了,被喬笙打開的缺口卻還在。


    伸手拎起身旁的人,在實驗室中快速移動。


    喬笙朝實驗室入口疾行而去,卻在臨近時忽然停了下來。一行人正站在前方爭吵著什麽,怒氣勃發,有人冷笑一聲,卻是抑製了打殺的戾氣,很快一半的人跟著一高挑的女人走了。一人言之不忿:“那女賤人,誠哥好心救了她,不知恩圖報也就算了。居然還妄想讓我們都聽她命令……”


    一聲暴喝響起,“夠了!!”


    那人精神力極其敏銳,幾乎在喬笙停下來的那一刻就看了過來,喬笙也不回避——


    他拎著賀天目不斜視地走過,身體繃成了弦一樣的筆直,臉色如冰,墨發如綢,微斂的雙眸半合,裏麵的瞳孔黑得詭秘莫測。


    人群見他走來竟是噤聲,自動的讓開了一條路,喬笙周圍的氣場無端地危險,看了他一眼,隻覺心頭的惆悵感更甚,不由都低了頭,戒備起來。


    那高個的男人猜測到了什麽,卻是什麽都沒說,直到那神秘的男人消失,他看了對麵過道還在抓著實驗人員泄恨,瘋瘋癲癲的幾個人,彎腰撫了撫安靜地臥在腳邊的大狗,沉聲道:“多木,走了。”


    缺了一隻眼睛的狗站起來,長身健碩,歪頭蹭了蹭主人。


    男人帶著愛犬徑自走了。對後麵要叫住他的人充耳不聞。


    賀天情緒有些不在狀態,喬笙帶他出了地麵,在南宮會所後麵一處隱秘地方,茂盛無害的紫藤下現出身形,他走了幾步,回頭卻發現賀天還呆愣地留在原地。


    不由喚道:“走了。”


    賀天忽然轉向他,孱弱得幾乎就要倒下的身軀似乎挺直了些,吸了幾口氣道:“多謝您…救我,您能在這個時候出現在我麵前,對我來說已是平生無憾。隻是現在我還要去救我姐,不能和您一起走了,對不起。”


    喬笙看著他,側了頭道:“你自己尚不能自保,談何救人?”


    賀天意外的平靜,“能多見一麵也是好的。”


    喬笙慢悠悠地轉過身體,“我救你,是要活的,不是要死的,否則,我救你何用?”


    賀天還想要說話,喬笙卻先他一步道:“這次救你,是還你的禮。我問你,若是我再救了你姐出來,你該如何報答於我?”


    賀天怔愣了好一會,他緊了緊唇,頭埋了下去,不讓人看見自己驟然變得激動的表情,控製住聲音道:“我會成為您最忠誠的追隨者,我這一生,隻唯獨聽從您的命令。”


    喬笙就輕聲回道:“很好。”


    而這時,與此相隔不遠的南宮會所內,向來狡猾的黑狐卻是有些坐立不安。


    一段影像以極其立體的方式懸浮在半空,光影暗淡,一些人與物閃得太快,瞧得不怎麽清楚。影像中拍攝到的聲音極其嘈雜,才放映不到十幾秒的時間,黑狐就已經不下五次去揉額際,麵上的顏色也越來越沉——


    很快,他就忍不住了,劈手在桌上一拍,暴躁道:“他媽的,這聲音究竟是什麽玩意!?”


    將影像關了,沉鬱的情緒勉強才撫平了一些,黑狐略作思考,將另一段視頻放出來——


    視頻的錄製明顯是在夜裏。他使用的已經是最高端的拍攝儀器了,但因環境以及隔得太遠的緣故,隻能拍到幾個晃動的人影,以及鋪天蓋地的殷紅。另外,使他更為在意的是,從視頻中提取了一段音頻。


    黑狐又再將那道音頻聽了一遍。


    由不得他不在意。雖然他並不想將司堯弄死在基地外,但也想要斷了他幾條臂膀,不要他這麽健全的回來。但沒想,司堯他不僅回來了,回來的聲勢還搞得那麽浩大。


    炎火獸,成千上萬隻發瘋發狂的炎火獸,所過之地立馬成了一塊焦炭,若是換了他帶了上百人也是隻有束手無策的份。


    偏偏司堯幾人全須全尾地回來了。


    他也曾站到基地的城牆朝外查看過,炎火獸的鮮血滲透在地表上,幹涸成一塊又一塊的暗黑土地,占了極大的一塊麵積。爆炸開來的血肉吸引了一批又一批來自天空或是地麵的飛鳥走獸,那兩天內,幾乎引起了一輪小小的獸潮,讓許多人不敢踏出基地一步。


    而曆新港不明真相的人隻以為司堯厲害到了一種程度,不約而同地對青門更加敬畏起來。


    隻有黑狐在一段監控中察覺了真相。


    那奇怪的樂聲即使是在視頻中也能影響到人,足以可見那神秘人物的厲害。


    這種人,不能為敵,若實在是不行——


    黑狐還待思考,這時,卻有一條緊急信息插了進來,還是之前的那個女人,她的神色明顯比之前不穩多了,聲音都帶著顫抖,“狐哥,他來了!”


    黑狐深吸了一口氣,冷眼道:“做什麽大驚小怪。”,眯了眯眼,這才做出決定,“……不要與他動武,將人帶到茶靡去。”


    女人睜大了眼睛,似是不可置信,卻很快又反應了過來,應聲道:“是。”


    黑狐瘦小的身影佇立在大而空的辦公室內,地下的影子被拉得修長,他走到暗格前,吞了一粒藥囊,這才起身出門。


    南宮會所內戒備甚嚴,許多隱秘的地方安裝了避免精神力查探*的設備,也是因此,喬笙沒有用神識去找人,避免受到攻擊。


    他本想悄無聲息地進去,找了人就帶走,卻發現他的行動還不是那麽隱秘,或者是對這個年代的科技還不怎麽了解,雖然有器靈和神識的幫忙,還是露出了馬腳。


    喬笙坐在高凳上,麵前的木桌上擺放了精美點心和飲料,他視線落在房間的布置上,沒有動桌上的東西。


    周圍是如置身真實古木高林的虛擬環境,輕嗅一口,還能聞見鬆樹青澀而悠沉的味道,頭頂的燈光清冷純白,就如花茶徐徐綻放,有種寧靜美好的氣氛。


    沒有讓喬笙等多久,主人很快就出現。


    器靈不放心地在喬笙腦中傳音,“額窄眼長,眼縫半張不開,眉心顯陰,常有惡意纏繞。這人性情陰戾,千萬小心!”


    喬笙嗯了一聲,示意知道了。


    而就在器靈打量人的這一瞬間,黑狐就已經走近了,他頗為紳士地請喬笙落座在旁邊的沙發上,自己坐在喬笙對麵,笑微微道:“十分抱歉,請閣下到此,隻想了解一點真相,別平白生了誤會。”


    喬笙看向他。


    黑狐鏡片後的眼縫拉長,“閣下私闖樓下實驗室,又不是那麽光明正大地走進南宮,不知我們之間有什麽誤會。還是……閣下對七裏紅有什麽意見?”


    喬笙漫不經心地直視他的眼睛,“隻是想帶走兩位不是被那麽光明正大扣留下來的人罷了。”


    黑狐擱在腿上的手一頓,有些忌憚的避開那雙讓人驚豔的眸子,笑了,“生意人,講究的是你情我願,絕沒有強搶霸占那麽一說。閣下想必是誤會了,我們對待遠方到來的客人都是熱情歡迎,如無意外,還能成為朋友。區區兩個無名小卒而已,不值當這樣大作幹戈,你說是嗎?”


    他抽出兩根細長的香煙來,遞一根給喬笙,喬笙拒絕了,輕聲道:“若能和平解決,我也不願殺人濺血。”


    黑狐低頭將含在唇裏的煙點燃,眯著眸子看對麵冰雪美人吐出一個殺字時毫無感情波動的臉,兩人視線短暫相接,很快又錯開了去。黑狐低沉一笑:“閣下是個爽快人,所謂不打不相識,花了一個實驗室的代價交了這麽厲害的朋友,也是值得的。隻是……許多實驗體逃了,隻怕會引起許多動亂,閣下可否伸出援手?”


    喬笙看向他,不置可否,“我要先見到人。”


    黑狐,“不知是誰那麽幸運能被閣下記掛?”


    喬笙,“她叫賀虞。”


    黑狐眸光一閃,“哦,原來是她。”


    他背過喬笙站起來,眉宇間的緊繃褪去,唇角狡猾地一挑,對著門口伺立的人道:“將賀虞帶過來。”


    有人退出去了,喬笙沒想到事情這麽順利,器靈發出一聲冷哼,“你毀了他的實驗室,他不僅不發怒,還好心與你方便,這與他性情不符,定是另有所圖,你且小心些罷。”


    黑狐回身,言笑晏晏,不動聲色地打探想要的消息。喬笙卻有些沉默了,回答有些冷淡。黑狐似是沒察覺,輕笑一聲道:“說來閣下可能不認識我,但閣下的大名我早已耳聞。基地外與炎火獸一戰驚心動魄,如今司堯的名聲更上一層樓,還多虧了閣下幫助呢。真是言傳不如見麵,閣下的風度叫鄙人佩服,七裏紅正要招一客卿,不知閣下可有意向?”


    喬笙道:“抱歉,我習慣了單身一個人。”


    黑狐就拉長了音調哦了一聲,好一會兒沒有說話,似是被他的幹脆弄得沉默。他鏡片後的目光不動聲色的打量人,氣氛冷淡下來,喬笙神色並沒有多少變化,看在黑狐眼裏像是不將一切看在眼底的神情。


    他極輕地露出一個笑來,一閃即逝。


    賀虞在這個時候恰巧被人送了進來。素麵朝天,鬢發微亂,她看起來有些憔悴,微垂著頭走進來,還是保持著很好的儀態。


    黑狐冷淡道:“賀虞,抬起頭來罷。”


    賀虞楚楚可憐地輕抬首,紅唇微張,剛要說話,卻是忽然睜大了眸子,看向喬笙的方向。喬笙側了臉,對她頷首。


    黑狐在一旁看得有趣,賀虞定了定神,卻像是不認識喬笙一般,很快收回了視線,略帶驚懼喚了聲狐哥。


    黑狐偏向喬笙,“閣下要的可是此人?”


    賀虞飛快看了喬笙一眼,眼裏害怕又焦急,帶著不好的信號。喬笙就蹙緊了眉頭,他站起來,對黑狐道:“就是這人,那我們便告辭了。”


    黑狐沒有說話,隻是笑看著他們。


    然而喬笙剛走了一步,便覺得不對,他輕喘了一口氣,慢慢地回頭看向黑狐。


    那個瘦小的男人誇張的做了一個動作,對著喬笙彎腰執禮,真誠道:“美人,還是安安靜靜的坐著比較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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