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外最後一縷光消失的時候,司堯到了喬笙房裏。


    兩人在桌子邊一左一右的坐著,司堯眉眼間還帶著些倦怠,但丹鳳眼裏光芒依然蘊著柔和,神情都放鬆了下來。


    喝著茶,他問喬笙,“喬笙是想要離開地球嗎?”


    喬笙點頭,“是這樣的不錯,隻是——”


    司堯笑了,笑容在茶香嫋嫋下,清雅一如綻放的茶花,截住他將要說出的話,“你是自由的人,喬笙。”


    茶水微澀的味道在他唇齒間蔓延開來,將杯子放在桌子上,司堯笑得清淡,“我從一開始就沒有將你困在此地的想法。這世界上很多事情,諸多形跡,都有必要發生的原因。你不用將你的時間花費在這個地方,總靠人保護總是無用,還要自己崛起才是正理。”


    他站起來,朝窗邊走去,朝喬笙伸出手,“喬笙,過來。”


    喬笙走到他的身邊,隨著他的眼光,將視線放在更遠的地方。


    司堯神態在這一刻顯得靜謐而安然,啟唇道:“這是一處絕了生機的地方……雖是活著,但恐怕大部分人並不知道自己活著的意義。我在這個地方出生,卻沒有在這個地方長大,師父在彌留之際告訴我,若要得劍道之大成,還是要回到這個地方來,找到自己學劍的意義,隨便將他落土歸根。”


    他靜靜的看著暗黑的蒼穹,“但我尋了許久,劍道依舊沒有絲毫進展。我將師父的骨灰撒在這片土地上,然後建了青葉公會,一直到今天,三十年來,我眼見這個地方一點一點失去生氣。”


    喬笙回過頭來看他,一雙如詩如畫的眼默默做出傾聽的情狀,不急不緩。


    司堯眸中極快劃過一絲異樣,恰如石子滴落平靜的湖麵,他微微笑開了來,“直到你出現,所有的事情才出現轉機。”


    “雖說這樣的形容十分可笑,但你的到來,就像是春之神,給大地帶來了綠色,也給人們帶來了希望,很多時候,我似乎都能聽見種子發芽的聲音。但這樣就足夠了,播下的種子總是要靠自己的韌性生長的。”


    喬笙道:“我殺了黑狐,七裏紅這群星盜不會放過這裏的。”


    司堯笑著道:“喬笙可能不了解曆新港目前的情況。……你日複一日的樂聲不僅改變了厲新港人的精神麵貌,許多異能者也有所突破……土壤監測器也顯示了地質正在發生良好的變化。如今所有的分配已經完成,秩序已經恢複,雖不能說所有人都團結一致,但比之前已經好了不知多少。你已經賜給了這個地方希望,是否能握住機會,隻能靠自己了,自己的命運應該由自己把握。”


    喬笙看著他平和而深邃的眼睛,那裏麵透露出來的力量使他整個人穩如磐石,沉靜安然,似乎天塌下來也毫不變色。


    他隻能道:“若是有情況,到時候聯係我。”


    司堯點頭,他轉過臉,眼神變得悠長,“你完全沒有必要耽擱在這個地方。”


    喬笙神色微微一動。


    司堯道:“我從小就很少生出情緒,跟著師父學劍時,他老人家說我沒有銳氣,不宜練劍。但因家中父母之故,我還是留在了師父身邊。師父說,沒有熱情,沒有執意,這輩子我難以在劍道有所成就。”


    他對著喬笙露出一個清淡的笑容。


    喬笙還來不及說話,他就身影忽然一動,幾道殘影在房間內化去,喬笙下意識運轉靈力,跟著他的身影朝大樓外躍去。


    司堯動作輕靈,仿若一片樹葉,依舊著長劍借力,姿勢敏捷的一去三四十米。他縱躍在黑漆漆的高樹間,遠處的射燈在他身後拉長了一道影子。


    他站在一顆大樹上,回頭道:“喬笙。”


    縱然夜色濃稠,喬笙也能感覺那視線裏沉靜的凝視,他輕聲道:“嗯?”


    司堯的聲音像是裹著霧氣般縹緲,“彈一曲行嗎?”


    喬笙說好。他懸浮在半空之中,古琴懸在他兩膝之上,眼一垂,就有琴聲空響。


    潺水滴瀝,空穀清響。


    長劍出銷,雪亮的刀光反射出銀白的冷色,司堯立在黒梭梭的樹影中,聽著耳邊傳來的琴聲,他的臉色依舊是清淡,身上亦是幹幹淨淨,不帶絲毫劍意。


    琴音輕靈婉轉,像是白煉劃開了濃黑的夜。


    司堯忽然動作,劍光猶如驚鴻一瞥的美人麵,於一閃之後忽逝,他腳尖輕點,旋轉的身體輕若無物,劍光又在冥冥中而至,黑暗中噗嗤一聲,像是有什麽應聲而碎。


    喬笙嘴角無意識的展出一抹笑,手下輕撚過一根琴弦,而後重重一撥,琴聲驟然急促起來,恍如清泉出山,風雨交加,生出於危舟獨坐的驚險感。琴聲高亢,司堯的劍卻像是舞著一杆大筆,於萬仞峭壁上一勾、一抹,騰轉挪移,透著無盡的風雅之意,猶如彩墨浸開,獨留淡淡雅香。


    直到結束一刻,琴弦在空氣中發出顫動的聲音,忽然一陣冷風吹來,無數細小的顆粒被吹起,就像是風沙驟來。


    喬笙還停留在琴裏的意境中,這一瞬間,驟然風起,巨浪分流,萬仞高山碎為一地,他隻覺得渾身一冷。


    司堯遙遙在望,麵色在夜色中看不清楚,聲音也顯得模糊,“謝謝你。”


    喬笙這才仔仔細細的記住這個人。司堯說他情緒少,喬笙是信的,這個人使劍的時候,就如他的人一樣,淡淡的,像墨,光是站在那裏,也能讓人覺得雅致無雙。


    他的劍中殺意不露,隻是殺人罷。


    ——


    白君才從皇宮回來,剛一下車,就看見自己府邸前的院子裏聚了好幾個人。這些人在看見他的第一眼就露出驚喜之色,快步走來。


    齊聖心走在最前方,第一個走到他的身邊,動作親近的靠在他一側,笑容滿麵道:“阿君,你回來了,大家等了好久,就為了見你一麵呢。”


    白君一扯扣得很緊的領結,避開了他的動作,身後有四個穿著白色軍裝的星軍跟在他身後,三男一女,皆是表情嚴肅,冷冷看過來時,讓人退避三舍。


    齊聖心不自然的被排斥到一邊,激動趕過來的幾人也是下意識放緩了腳步,本來要喊出口的話被悶在嘴裏。


    白君對齊聖心點頭,然後笑著對記憶中已經模糊的人道:“好久不見。”


    齊聖心笑著道:“以前我們都是無話不談的好友,大家可不要因愛倫離開的時間太長就忘了。”


    白君淡笑,邁著長腿往裏走。


    氣氛莫名拘束起來,一個領頭的男人帶著感慨的笑容,“是啊,好久不見。當初我們聽到你失蹤的消息時還不可置信……幸好你還是回來了。”


    紫眸掃過站在麵前的所有人,白君紳士一笑,“諸位,都進去坐著說話吧。”


    他的年紀不再青澀,高大健壯的身軀山一樣的偉岸,一身纖塵不染的軍裝下,容色如清冷之月,淡淡的一個眼神都帶著無形的震懾。


    不再是十幾年前雖然高傲,卻和善近人的王子殿下。


    進入客廳,老管家從屋內走來,給客人再次準備吃食。狹長的眼眸落在後麵的四人身上,白君吩咐道:“齊叔,把他們帶去我的房間。”


    老管家道了聲是,恭敬道:“四位,請跟我來。”


    齊聖心見自己父親這樣彎腰屈膝的樣子,眉頭皺起來,看向白君,“爸爸身體不好,都忙了這麽久了,讓這些人站在這裏等一會兒不行?”


    老管家卻不等白君說話,就嗔了他一眼,“別胡說,這是我的職責。”


    說著,見白君不露聲色,就帶著人上了樓。


    齊聖心有些不開心的坐下,整張臉都皺成一團,他坐在白君的下手,在眾人說話時一句腔也懶得開。那小情緒,顯然是做給白君看的。


    沒用幾分鍾,簡短的敘舊就過去了。


    人走後,白君眼裏的不在狀態就流露了出來,他似乎是在走神,完全沒有注意到齊聖心的樣子,就朝樓上走去。


    被擋住路時他紫沉沉的眼一沉,聲音透著壓抑,“做什麽?”


    齊聖心被他盯得遍體生寒,惱怒的話變成了委屈疑問,“阿君,你到底是怎麽了,我怎麽覺得你變了?你從來不會這樣待我的。”


    白君這才從神思中回過神來。眼神一斂,恢複平常淡漠傲慢的表情來,輕笑了一聲,“十多年過去,人自然會變的,別胡思亂想。”


    他的聲音一柔和起來,就醉人得要命,安慰了兩句,他才轉身上樓。


    齊聖心站在柔軟華麗的地毯上,看著那高大的身影隨著樓梯隱沒蹤跡,心髒砰砰砰的跳動起來。他感受著臉上的熱度,嘴裏發出一聲不明意味的嗤笑,眼裏卻又流露出得意與疑惑。


    “少帥。”


    白君看著本來討論得精彩,見了他又恢複正經的幾位屬下,淡淡的點頭,才坐到主位上去。


    這四位年輕人不僅是他主力栽培的幹將,更是他忠心耿耿的擁護者。


    大門緊閉,交談了幾乎有一個時辰左右,幾人才出了房間。


    白君站在窗戶後麵,看著齊聖心露出親切的笑容與幾人交談,他垂下眼,唇角弧線冷漠。


    又一次上遊戲,發現躺在床上的人還是一團數據,白君冷漠的臉終於控製不住,裂出一條縫隙來,鬱氣從中噴出來。


    他站在氣息全無的房間內,恍然回到了最初逃離黑洞的那一刻,身邊沒有自己牽掛的人,心中生出的巨大空曠比黑洞還要可怕,幾乎要將他吞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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