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bi決定讓嘉莉·懷特與目擊證人,她的同班同學蘇·斯涅爾見麵。


    弗萊迪·朗茲坐在電腦桌前,今天在醫院獲得的收獲讓她止不住勾起了嘴角——她答應漢尼拔·萊克特醫生不再見嘉莉,可沒答應他不見嘉莉·懷特身邊的人。她賣個風情就讓那個護工說出了一切,與目擊證人見麵的建議是漢尼拔·萊克特醫生提供的,弗萊迪還記得那天晚上他打來電話時說了什麽。


    她打開了文字處理軟件,目擊證人蘇·斯涅爾的檔案詳細地陳列在眼前。


    弗萊迪·朗茲回想起了之前與萊克特醫生的那通電話。


    “整個畢業舞會的人都看到嘉莉·懷特殺了人,監控錄像也清晰地記錄了下了她的一舉一動,而你卻認為她無罪。”接到萊克特醫生電話的弗萊迪,並沒有因為他聽起來荒謬不已的言論掛掉電話,而是平靜地陳述出了事實,“能告訴我理由嗎,醫生?”


    “朗茲女士,你認為嘉莉·懷特真的是女巫嗎?”電話另一端的萊克特醫生不答反問。


    回應他的是弗萊迪的笑聲。


    這個問題不用回答,弗萊迪明白醫生是在明知故問。任何一個讀過小學的人都不會相信這老一套的說法了,何況是見識過無數更為離奇詭譎的殺人案的她。


    “那你認為嘉莉是如何憑空揮了揮手就奪人性命的呢?”


    “正因為我想不出來才會選擇追蹤報道,醫生。誰知道小嘉莉是如何辦到的,或許是用了什麽道具,或許是提前布置好的也說不定。”


    “我想這樣的報道並不會被你的讀者們喜愛。”


    當然。老實說若不是最近幾日全美利堅的殺人狂都像是商量好一樣集體休班,弗萊迪才不會報道嘉莉·懷特的案件。如果這個案子發生在二百年……不,不用那麽長,哪怕是二十年前,“複仇女巫”這個詞匯也能讓可憐兮兮地小嘉莉成為犯罪愛好者心中的女神。但時代不同了,惡魔與巫術已經不再罪犯圈內流行,現在的人們更鍾情於優雅幹淨的反社會與冷靜病態的精神病殺人狂。


    “那麽,你有什麽意見嗎,醫生?”弗萊迪虛情假意地問道。


    萊克特醫生用他一貫禮貌的語氣重複了一遍他的觀點:“我認為嘉莉·懷特無罪。”


    這一次,弗萊迪·朗茲明白了他的意思。


    聰明伶俐的記者還記得嘉莉·懷特的模樣,暗金色的頭發,淺色的眼睛,臉蛋還算不錯,按理說這樣的姑娘在學校裏應該是欺負別人的才對,但她那一身宗教狂熱者特有的蒼白與神經質破壞了一切。說話時過分的畏懼與戒備不僅不會讓人心生憐憫,反而讓她沒來由地感覺到厭煩與不耐。她幾乎是把“受害者”三個字寫在了臉上,見到她的弗萊迪·朗茲非常失望,因為嘉莉·懷特不是她想象中的殺人凶手,也不會是她的讀者想要看到的殺人凶手。


    但她的確是個合格的受害者。


    那就讓她當個受害者好了。


    比起校園欺淩造成的災禍,一個隱藏在嘉莉·懷特背後,操縱她做出一切的殺人凶手可能更奪人眼球。弗萊迪的大腦迅速地轉動著,她甚至已經想好下一篇新聞的題目了。


    萊克特醫生說嘉莉·懷特無罪,那總得有個人是凶手。假設這個人真的存在的話,那他肯定與嘉莉·懷特認識很久並且足夠了解她——而現在尚且在世,還符合這個條件的人隻剩下一個了。那就是目睹嘉莉殺死她的母親,然後果斷報警的目擊證人,她的同班同學蘇·斯涅爾。


    而據弗萊迪·朗茲所知,與蘇之所以能在嘉莉的大屠殺中逃過一劫,是因為她被校方懲罰不得參加畢業舞會。


    她犯下的錯正是在學校裏帶頭欺淩嘉莉·懷特。


    “我可以問你一個問題嗎,醫生?”以可怕的速度整理完思緒的弗萊迪用她特有的,討人喜歡的腔調問道。


    “請隨意,女士。”


    “是什麽讓你選擇找上我來為嘉莉開脫罪名呢?”記者是個討人厭的職業,專門報道變態殺人狂的記者更是不被喜歡,在這點上弗萊迪很有自知之明。她還知道,漢尼拔·萊克特醫生非常戒備自己,而現在他卻為了一個死去也不會有人哀悼的嫌疑犯請求她的幫助——是的,幫助。他這通電話聽起來像是交易,可如果僅僅隻是為了保護嘉莉·懷特不受刺激的話,他大可以請fbi找個借口把自己再次逮捕起來,完全不用提出什麽條件。


    弗萊迪·朗茲並不期待醫生會回答這個問題,但沒想到的是電話那頭的男人沉吟片刻後,竟然開口了。


    “……嘉莉·懷特是個很單純的姑娘。”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弗萊迪在萊克特醫生總是平靜,甚至有些冷漠的語氣裏聽出了不易察覺的溫情與憐憫,“她靈魂飽受自責與愧疚的折磨,一個無辜之人不應該承受這樣的偏見與誤解。她現在一無所有,而我是她的心理醫生。”


    “單純的靈魂理應得到保護,朗茲女士。”


    .


    她很漂亮,金發碧眼,舉止高傲,幾乎是嘉莉見過的最好看的姑娘。


    在學校裏這樣的女孩子總是很受男生女生的歡迎,他們有自己的圈子,一個嘉莉完全無法接近的世界。老實說嘉莉是有點怕她的,因為她總是那個圈子裏最引人注目最討人喜歡的那個。嘉莉一直以為這樣的她會討厭自己,就像是她的玩伴那樣,哪怕隻是擦肩路過也要對著自己流露出厭惡與輕蔑的神情。


    但是她沒有。


    當母親的身體逐漸地在自己懷中變得僵硬時,當嘉莉準備與母親一同殉葬在禁錮了她十八年的房子中時,她伸出了手。


    蘇·斯涅爾一把抓住了嘉莉的手,她清秀的麵龐上流露出了焦急與擔憂的色彩。


    “不是你的錯。”蘇是這麽說的,“這不是你的錯。”


    那一刻嘉莉差點就要相信她了。


    在審訊室的門被推開時,嘉莉將自己的思緒從回憶中扯回現實。蘇·斯涅爾小心翼翼地走到了桌子麵前,觸及到嘉莉的眼神時她勾起了一個溫和的笑容:“嗨,嘉莉。”


    嘉莉的視野為一下子湧上來淚水所模糊。


    說不盡的酸楚與悲哀從全身的角落裏迅速的集聚在心頭,嘉莉深深地吸了口氣,用了全身的力氣才將那股強烈的情緒按了下去。她很想給蘇一個擁抱,但護工盡職盡責地將她綁在了輪椅上,所以嘉莉能做的隻有學著蘇的模樣,勉強扯起一個笑容:“嗨,蘇。”


    她坐了下來。一時間兩個人誰都沒有開口,審訊室內陷入了略帶著尷尬的安靜氛圍中。


    嘉莉有些猶豫地抬起眼,她悄悄地打量了蘇一番。蘇的臉色有些疲憊,但總體還算健康。她坐在嘉莉對麵後把雙臂擱在了桌子上,纖細的手指相互纏繞著,看上去像是比自己還緊張,這讓嘉莉稍稍地鬆了口氣。


    “那麽……”嘉莉輕聲開口,而蘇的反應就像是魚缸裏受驚的魚似的抖了抖,這讓嘉莉又心驚膽顫地閉上了嘴。


    似乎是意識到這樣不行,蘇歎了口氣:“怎麽?”


    “你肚子裏的孩子……還好嗎。”


    惡心。


    控製不住的厭惡感、麵對女記者時相同的躁動在她的心中翻湧升騰,她咬緊牙關,被捆在輪椅上的手死死地掐緊了皮肉裏,在痛覺傳來時熟悉地,如同觸電般的快|感竄過她的頭頂,她打了個寒戰,緊接著萊克特醫生宛若大提琴般低沉優雅的聲線在她的腦海中響起。


    “——將它們交付於我。”


    他捏著嘉莉的下巴,呼吸聲均勻地打在她的臉頰上,溫暖的手指摩挲著她的嘴唇。他的聲音很平靜,可是嘉莉覺得他有點失望。


    是的,她不能這麽做,因為她將她的一切都交給了漢尼拔·萊克特醫生。這具肉|體,還有皮囊之下的靈魂的所有權都在使者的手上,她沒有資格傷害自己。


    所以嘉莉隻能鬆開已然掐進皮肉裏的指甲,她努力維持著表麵上的冷靜,把幾乎要馬上從撞碎她的肋骨、撐破她的皮肉的情緒統統按下去。


    她試探性地抬起眼,發覺蘇的情緒似乎也不平靜,並沒有注意到剛才自己的異常。蘇並沒有回答嘉莉的問題,她隻是試圖讓臉上的笑容看起來更加自然一些:“你應該快點好起來。”


    嘉莉能從她中聽到真切的關心,這份關心讓她感覺自己的心髒像是被勒緊一樣陣陣抽痛。蘇和女記者還是……不一樣的。


    當然,她也有罪,淫|欲悄無聲息地侵蝕了她的身體,在她的腹腔內種下了罪孽。她無藥可救了,但蘇並不知曉這一切。憤怒自嘉莉的心中褪去後她反而很可憐蘇,自己有使者愛著引導著,可她呢,除了肚子裏的女巫外什麽都沒有。


    嘉莉看到蘇在自己的目光之下不安地挪了挪身體:“你知道最近外麵……在怎麽討論這件事的嗎?”


    “我不知道。”嘉莉搖了搖頭,自從那個鍾表破碎後,別說外界發生的事情,她連當下幾點都很難從護工嘴裏問出來,“醫生擔心外界的訊息會刺激到我。”


    蘇看起來有點猶豫,她的眉頭幾乎都要擰成了一團,她的手從腹部移回至桌邊,半晌之後才下定決心繼續開口:“他們都在傳……傳我才是真正的殺人凶手。是我控製的你,你隻是我的替罪羊。”


    嘉莉笑出聲來。


    她的笑聲在空曠沉悶的審訊室裏格外的突兀,蘇的反應不像是聽到了嘉莉的笑聲,而像是被嘉莉捅了一刀。她驚疑不定地看向嘉莉,而後者坦然地接受了她帶著疑問的審視。


    他們當然會這麽說。嘉莉驚訝的同時又不覺得這出乎意料,普通人是不會接受她是個女巫的事實,哪怕這再顯而易見也不會。她曾經為此絕望過,但現在不會了,她現在有萊克特醫生,隻要她的使者認可自己犯下的罪行就可以,除了醫生外嘉莉也不需要其他人的承認。


    “別擔心。”


    嘉莉不自覺地挺直了脊梁——等到她察覺到自己後背的肌肉逐漸拉伸繃緊時,她才意識到這是自畢業舞會之後,嘉莉第一次直起自己的後背。隻是一個小小的動作而已,沒什麽大不了的。嘉莉在心底這麽告訴自己,然而她卻遏製不住那種自信感在她的心中激蕩。


    她知道這種自信並不是源於自己本身,而是源於萊克特醫生。但這並不會妨礙嘉莉反過來溫言安慰蘇:“上帝會還你一個公正,蘇。他給我派來了使者,他會懲罰我的。我清楚我犯下的罪行,我的使者也清楚,你不用——”


    “——不。”


    蘇用很輕很輕的聲音打斷了嘉莉的話。嘉莉詫異地坐在對麵的年輕姑娘站了起來,她微微前傾身體,伸出了手。


    除了嘉莉的懷裏不再有母親的屍體,除了她現在不是跪坐在地上而是被綁在了輪椅上,此時此刻的蘇與那天晚上是如此的想象。同樣的表情同樣的眼神,甚至連那隻柔軟的手都同樣地包裹住了自己的手臂。


    “不是你的錯。”她與那晚一樣說道,漂亮的眼睛裏懷著無限的愧疚與篤定,“他們罪有應得。”


    說完她頓了頓,麵龐中浮現出難過的色彩:“至於我……也是一樣。我欠你一個道歉,我不應該開那個頭……不應該放任她們欺負你。這不是你的錯,嘉莉。”


    有那麽一刹那間,嘉莉真的相信她了。


    直到回到醫院,回到那個狹小寥落病房裏嘉莉才從蘇的那句話中回過神來。漢尼拔·萊克特醫生站在床邊,看著護工把自己從輪椅上解開再捆到床上。她知道自己在與蘇說話時醫生就在外麵聽著,他把她們的對話全部聽了進去。


    包括蘇說這不是自己的錯。


    然而這真的不是她的錯嗎。


    明明知道自己不應該這麽想,可是嘉莉還是動搖了。同樣是否定自己的罪過,蘇沒有輕視她也沒有懷疑她,嘉莉能從她的眼中看到信任與真誠……信任與真誠,從來沒有人如此迫切的想要承認她,嘉莉也從來沒想到會有人將這樣的情緒投射在自己身上。


    等到護工離開後嘉莉幾乎是立刻看向萊克特醫生,男人走向前,無言地替嘉莉蓋好被單,她看著他總是淡然的麵龐,奮力地挪了挪手指,碰了碰醫生的衣角。


    “醫生,我能……”嘉莉結結巴巴地小聲問道,“我能問你一個問題嗎?”


    “當然可以。”萊克特醫生勾起禮貌的笑容,“你想問我什麽?”


    她不知道自己這麽想對不對,所以她隻能求助於他的使者。


    在他的目光之下,嘉莉總是莫名地感到畏懼。這一次也是一樣,話到嘴邊時嘉莉幾乎都要放棄了,可是一想到當時蘇的表情,她還是鼓起了勇氣,硬著頭皮開了口。


    “我想知道……您,您個人是怎麽看我的?”嘉莉艱難地問道,“無關上帝,也無關別人……您是否認為我有罪呢?”


    漢尼拔·萊克特醫生沒有立刻回答。


    嘉莉忐忑不安地抬起眼,對上了萊克特醫生的目光。屋子裏毫無聲響,但在那一瞬間,她感覺到醫生凝視著她的眼神幾乎將要發出低低的聲音,但她能聽到的隻有自己血液在身體裏翻騰流淌。1


    這樣的狀態沒有維持多久,因為醫生挪開了眼。他的嘴唇先是抿成了一條線,然後開口回答。


    “我認為你有罪。”


    .


    弗萊迪·朗茲是被短訊鈴聲震醒的。作為一名工作認真的記者,她像其他的同行一樣迅速的從睡夢中睜開眼,看了看表,然後意識到這個時間來了訊息隻能證明一件事,來了新工作。


    而弗萊迪的工作就是報道凶殺案。


    她從床頭摸起了手機,坐了起來,點開短訊,上麵簡短的訊息讓弗萊迪的睡意徹底消失殆盡。


    [蘇·斯涅爾死亡,屍體在家中被發現。]


    短訊上如此寫道,而此時距離她發出懷疑蘇·斯涅爾才是真正凶手的報道,不過二十四個小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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