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錦繡回到屋內,安靜地坐在窗前,依舊托著腮看窗外風景。但此刻,趙錦繡的心境與之前相比,淡定了許多。


    之前,趙錦繡斜倚在這窗前,雖然麵色淡然,但心裏卻充滿著焦灼。這焦灼不僅是因為小白的蹊蹺失蹤,更是因為直覺這畫舫有古怪,卻又苦於尋不到證據與突破口。


    就在方才,李清音的出現為趙錦繡焦灼的心帶來一絲涼意,那房間些微的簾動則讓趙錦繡焦灼的心徹底安寧。


    這顯然是有人布了一局大棋,而自己就是對方手中一顆有用的棋子。


    既然是棋子,弈棋者總得要擺弄棋子,那麽就不愁沒有與之見麵的機會。退一萬步說,即便是不見麵,對方總會有所行動。


    下棋這回事,隻要一動,隱藏的棋局總會慢慢顯露,而那個弈棋者也會漸漸顯出輪廓來。


    趙錦繡忽然慶幸對方將自己當作一顆棋子。因為在一盤棋裏,棋子是沒有什麽目的可言。沒有目的,總是可以隨心所欲,這便具備更多的優勢。


    此刻,弈棋者肯定在為如何擺弄自己這顆棋子而絞盡腦汁,至於自己,便是吃好喝好玩好,看看風景,聽聽濤聲,安然等待對方行動,見招拆招,隨心所欲一點。


    也許,會有神來之筆。這可是自己最擅長的。


    趙錦繡想到此,心境格外愉快,唇邊浮著一抹笑意,托腮看著越來越近的河岸,心情如同冬日暖陽般華麗。


    突然,一人擋住視線,擋去窗口的大片日光。


    來人悄無聲息,趙錦繡嚇了一跳,坐直身子,定睛一看,這才看清是李卿然。


    “李公子喜歡這樣悄無聲息地出現在人麵前?”趙錦繡鬆了口氣,調侃道。


    “至少沒有悄無聲息地出現在人背後。”李卿然慢騰騰地回答。


    趙錦繡一時沒反應過來這家夥是在耍幽默,還在想這句話的潛台詞。船卻因為快要靠近岸邊,速度水流不一,晃蕩得厲害了些,李卿然沒站穩,又心不在焉,一下子就撲到窗內來,虧得眼疾手快抓住窗欞,才沒直接栽進來。


    趙錦繡隻覺人影一閃,出於本能快速一退,竟是沒有因女裝的長裙摔倒,而是安然地退到了屏風旁。


    這下才定睛一看,李卿然撲在窗上,手死死抓著窗欞,努力不讓自己栽進來。


    這真是個滑稽的場景。趙錦繡忍了忍,沒有忍住,很無良地笑了。


    李卿然畢竟也曾仗劍天涯,功夫雖不是高得欠揍,但處理這等事也是沒問題的。所以,在趙錦繡很無良的笑聲中,李卿然往房間裏輕輕一使力,一個空翻,穩穩落在趙錦繡麵前。


    倏然而來,離得近。趙錦繡的笑還懸掛在臉上,頓覺眼前聳座山,下意識往後一退,一半的身子躲在屏風後,這會兒倒像是古典畫卷裏,躲在屏風後偷偷瞧英俊郎君的女子,滿是嬌羞的笑意。


    李卿然看著這景象,倒是一愣,不好意思地摸摸頭,淳厚地笑著說:“讓許姑娘見笑了。”


    趙錦繡這才覺得自己方才太失禮,忙斂住笑容,整理一下衣衫,從屏風後轉出來,端莊地站定,對李卿然屈膝一拜,語氣淡淡地問:“不知李公子有何見教?”


    這口氣太過淡然,讓方才看著趙錦繡燦爛笑容、覺得距離拉近的李卿然,頓感彼此之間隔著渺遠的疏離。


    一時間,太快的轉換,讓李卿然徹底領略女人的善變,原來不隻自己妹妹那一種。


    “方才,小妹的事,謝謝你。”李卿然倉促地回答,語調失了平素的寧靜。


    趙錦繡懶得去猜他的言行。因為就他李卿然與李記還下不起這局棋,至少他動不起小白這顆棋。


    “在商言商,這個謝字,不恰當。如今你我合作關係,這自然是我分內之事。”趙錦繡淡然回答,麵上是疏離的淡笑。


    這話李卿然之前說過,此刻他聽來,卻是趙錦繡在賭氣。


    他鬆了口氣,嗬嗬一笑,道“許姑娘,你不要生氣。我方才那般說,第一是不想失去你這個人才,第二是想大家都自在。其實,我們還是朋友。”


    “多謝李公子,一樁歸一樁。朋友二字,也得是我離開李記,此去經年的事了。”趙錦繡扯著袖子,倒了杯茶,遞給李卿然。


    李卿然一下子愣在那裏,沒有接那杯茶,眉峰聚集如山,這會兒倒是目不轉睛地看著趙錦繡,目光裏有著焦灼。


    那焦灼裏的意味,趙錦繡明白。如果李卿然沒有牽涉在這局棋中,自己與他是在沒有任何陰謀詭計的情況下相遇的,那麽便會是很好的朋友。


    把酒話桑麻,風花雪月,曲水流觴,彈琴幽篁裏,擊節而歌…..


    可是如今,彼此的相遇摻雜了其他因素,將來或許還會對決。至於朋友,那得看將來的世事與造化。


    今日,能有多疏離就多疏離,將來才不會覺得太為難,太痛楚。


    趙錦繡想到此,避開李卿然探尋的視線,淡淡地說:“李記是大商號,規矩二字尤為重要。”


    李卿然一下子接過那杯茶,放在桌上,語氣頗激動:“許姑娘,都說了如今你是女兒家,就不必這般防備。在李記,隨心所欲,做你自己就是。”


    “我自己是什麽樣的?”趙錦繡這一次問出來。


    “自然是做女兒家,像清音那般生活,隨心所欲,在我需要做決定時,幫我看看,那就好了。不需要去做趙三公子,獨當一麵。好麽?”李卿然話語誠懇。


    趙錦繡低著頭,看著自己手上潔淨的皮膚紋理,承認李卿然說的很誘人。但同時也覺得他有些不可隻是相遇注定了相處的模式,最終的結果。


    “你覺得我可以像清音那樣?”趙錦繡的話語很沉靜,又含著幾絲的諷刺。


    李卿然聲音大了一些,道:“怎的不可以了?”


    趙錦繡冷哼一聲,慢慢走到窗口,斜倚著窗口,慢慢地說:“沒人給過我那種沒有防備與審視的生活,也沒人給過我撒嬌的機會。”


    趙錦繡說著這話,很淡然,像是在說別人的事。


    李卿然被這話怔住,良久,才有些底氣不足地說:“清音也過得不好。她是我同父異母的妹妹,她娘生她時難產,在家也是受了那些姨娘們不少氣,你看她不是好好地麽?”


    “好了,李公子,多謝你的好意,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活法。”趙錦繡不耐煩地說,這男人還真是典型的唐僧。


    李卿然聞言,隻是略歎息一聲,果然沒再說話。


    趙錦繡方才那語氣有些按捺不住的脾氣,這下子也不好轉身麵對李卿然,索性就靠著窗,看著江畔。


    其時,船已靠岸,幾個纖夫跳上岸將船拴在渡頭上,各自在渡頭上有說有笑,還有幾個在旁邊小丘上尋找野菜。


    遠處山巒起伏,日光落在山上,映著植物的青翠,顯出一派繁盛的靜默。


    趙錦繡估摸這裏該是桑國境內的河陵地區。那麽沿著這野渡頭往北走,就會走到漢州。林希曾經在那個地方與桑國交戰無數次,從無敗績。


    她到底是怎麽傳奇的女子?趙錦繡不由得微微踮腳,極目遠眺,像是要望見漢州一般。


    可遠處隻有山巒起伏,天空一群大雁,一直往北邊的飛去。


    “又是一年春好時,雁北歸。許姑娘,你可知你的家鄉在哪個方向?”李卿然忽然感歎,打破二人之間尷尬的寧靜。


    家鄉在何方?趙錦繡一愣,沒有說話。


    李卿然走過來,笑指著遠方說:“這裏是河陵,過去是漢州,帝都應該在那個方向,你的家鄉在那個方向。”


    “哦。”趙錦繡淡淡地回答,看著天空漸漸遠去的大雁,心裏因“家鄉”二字充滿悵惘。


    大雁每年可以春回北地;遊子天涯海角,即使枯藤老樹昏鴉的黯然,也能騎著瘦馬看看家鄉的方向啊。


    而自己卻是一葉浮萍,在這個時空,竟連哪一個方向是家鄉,也無從知曉。不敢有朋友,更沒有親人,至於愛情,更是八輩子就沒想過的事了。


    這裏風光如此旖旎,卻處處都可能是自己的埋骨之地,而遇見的每個人都可能是敵人。


    這四年,情勢逼著自己像許華晨那般去審時度勢。這四年,她趙錦繡總是在想:如果是許華晨遇見這等情況,該怎麽辦?


    這四年,因為情勢,自己沒有穿過女裝。漸漸的,便是分不清自己是誰,也便是夢裏不知身是客了。


    然而,在這早春錦河之上,脫掉趙三公子的身份,聽著潺潺的水流,看著遠處春景,那些昔年上學時,沒有一點感覺的古詩句竟是悉數蹦出來,一點一點地渲染出愁緒。


    許多的擔憂因李卿然這句問話悉數湧來……


    父母知曉自己不在,會不會很傷心?媽媽身體也不好,經不起生氣。爸爸的脾氣也不好,說話總是用吼的。自己不在,小弟與他怕又得三言兩語就劍拔弩張了。


    也不知小弟的房子到底買在新南門,還是宗楠那邊。還有他搞定那個單眼皮的服裝設計師沒有。四年了,也許孩子都有了吧。


    隻是——


    趙錦繡輕輕呼吸一下,略蹙一下眉,像是下決心似的想一件自己從來不敢想的事。那就是假如林希不是消失,而是與自己互換了靈魂,占據了自己的身體。那麽,她在那個時空會不會局促不安,會不會孝順自己的父母?


    然而,並沒有答案。於是趙錦繡自我安慰地想:林希那樣的女人,無論在哪裏,都得是個豔光四射的。這下子,老爸會在趙家家族裏更得意了。


    深深吸一口氣,兀自吐出去。趙錦繡討厭這種軟弱的情緒。


    “許姑娘,你怎了?”李卿然語氣頗為關切。


    趙錦繡搖搖頭,還沒說話,就看到靈慧從船頭的廳裏出來,很快朝這邊走來。那木屐踏著船板噠噠響。


    片刻,搖曳多姿的靈慧在窗外站定,很恭敬地說:“公子,木公子讓奴婢來告訴您,今晚,在這渡頭休息一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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