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森聽到趙錦繡的回答,唇邊淡出一抹笑,向趙錦繡伸出手。


    趙錦繡看著木森寬大的手,並沒有將自己交過去,反而是將楚江南摟得更緊一些,淡然一笑,道:“請先帶楚公子上岸。”


    木森眉頭微蹙,微怒冷語道:“既然知道我是誰,你這般防備犯得著嗎?”


    “我是商人,講求利益最大化。絕不可能容許一絲一毫偏差的情況出現。”趙錦繡一笑,一副奸商的嘴臉。


    “你不相信我?”木森眸光微斂,目不轉睛地看著趙錦繡。


    “你還沒有到達能讓我相信的地步。”趙錦繡緩緩開口,一臉肆無忌憚的笑。


    木森臉色如常,看著趙錦繡,一字一頓:“你是第一個敢這樣跟我說實話的人。”


    “所以,我必定有公子想要的東西。”趙錦繡麵上全是篤定的笑容。


    “你倒很自信。”


    “人生在世,必備。”趙錦繡言簡意賅。


    木森這次倒沒再說話,隻是看著趙錦繡,爾後,抬起右手向渡頭招了招。


    下一刻,李卿然一躍而來,踩著徐徐下沉的畫舫殘骸,彎腰將手伸出去,道:“許姑娘,來——”


    “多謝李公子。”趙錦繡將楚江南托起交給李卿然。


    “分內之事,許姑娘不必客氣。”李卿然略一點頭,爾後將楚江南一抱,一躍上了渡頭。


    趙錦繡先前一直抱著楚江南,記掛著他的安危,這下懷裏陡然一空,像是一塊大石放下,她頓時感到錦河春水的冰冷,感到自己腿腳逐漸麻木,還夾雜著一陣陣痙攣的痛。


    可趙錦繡是能在關鍵時刻對自己下狠手的人。就算是這般的疼痛難受,她也麵色未變,一臉雲淡風輕的笑,唇角略上揚,帶著俏皮的弧線,仰頭看著木森,睫毛時不時撲閃如蝴蝶。


    越這般淡然,越到他發現自己身子不好時,對自己越有利。她趙錦繡必得要在對方略慌亂的時機提要求,才能找出一道保命符來。


    這是趙錦繡的策略。而這策略的根據,是木森所謂的“約定”,以及木森時不時流露出的一些情緒。


    趙錦繡雖不知木森與林希的 “約定”是什麽,但根據這兩個字,加上木森對自己的態度,趙錦繡很篤定木森對林希有著不同尋常的情愫,甚至還可能見過林希的臉。


    她這一刻的舉動,是一次大膽賭博,賭的就是木森對林希的這份情愫。當然,這份情愫的濃淡已經不重要,重要的是有一絲這般的心,她趙錦繡就處於優勢。


    怕是過去的林希從未有過這般的神態。木森雖然也維持著蹲身俯視的姿勢,就連臉上的淡笑都沒有減一分,也沒有增一分。可趙錦繡看得出他的眸光越發幽深,那種幽深就如同深山碧樹環繞的一潭泉水,映著燦爛的日光,靜默的全是清澈的暖意。


    略略柔軟與溫暖眼神,對於木森這種慣常在戰場上狠戾殺伐的男子,就已經算作是波濤洶湧了。


    趙錦繡竭力對抗著腿部的痙攣疼痛與麻木酸脹,笑著與木森對視,等待時機。


    畫舫緩緩下沉,木森那張臉越來越近,而趙錦繡卻由於昨夜整夜未睡,加上方才一直抱著楚江南試圖逃離困境,體力消耗很大,江水又過於冰冷。這刻,她隻覺得木森背後的日光很刺目,木森的臉有些模糊。


    腿部的再一次痙攣疼痛讓趙錦繡不由得輕輕一蹙眉,驀然閉上雙目。


    這就是最佳時機。


    趙錦繡手上一絲力也不使,頹然放開抓緊的木條,整個身子仰麵往水裏躺下。


    這渡槽裏,水流雖不湍急,但趙錦繡這麽一放一躺,身子還是隨著水流迅速飄蕩。


    “如月,你怎麽了?”木森忽然開口喊,那語調失了他慣有的冷靜。


    趙錦繡緊閉雙目,自然沒有回話。下一刻,趙錦繡感到自己被人一拉,身子就從冰冷的河水落入了溫暖的懷抱。


    這家夥的懷抱很溫暖,趙錦繡假意本能地靠了靠,木森便將她摟得更緊,一躍上了岸,大聲喊:“容先生,快來瞧瞧。”


    這是個很微妙的時刻,如果讓容先生把脈,那麽他一定知道自己是裝昏迷的,會弄巧成拙。


    所以,沒有等容先生過來,趙錦繡施施然睜開迷蒙的眼,眼神沒有焦距。


    “如月。”木森頗為擔心低喊,伸手摩挲著趙錦繡的臉,那手掌中厚繭很多,粗糙的觸感帶來酥麻的癢。


    趙錦繡縮著身子,躲避著他的摩挲,並沒有回答。


    “你怎麽樣了?”木森見趙錦繡沒有回答,又忙問。


    趙錦繡還是看著他,像是看著一個從來不曾遇見過的陌生人。


    木森像是被這眼神看得慌了,慌忙將趙錦繡往懷裏又摟緊了幾許,大手覆上趙錦繡的額頭,輕輕摩挲,像是觸碰著一件珍寶。


    趙錦繡心裏微微一動。這樣毫不掩飾的關心,許久不曾有了。上一次,那隻充滿憐惜覆在額頭的手,是在五年前,還在那個時空。


    那時,一場雨,蓉城從夏季陡然入了秋,工作狂趙錦繡忘記帶備用衣服,加完班從公司出來,冷風肆虐。


    當天夜裏,趙錦繡就發了高燒,口幹舌燥,嗓子疼痛,胸口憋悶,身子冷熱交替。在這般煎熬中,聽見電話鈴響了,挪不動身子去接,爾後停了,又響,如是再三,不依不饒固執地響了許久,待趙錦繡要使勁吃奶力氣去接,停了。


    就這般睡過去,低低的呻吟裏,就有那麽一隻手覆上額頭,涼涼的,卻又熱熱的,很是舒服,朝著那手靠近些,卻被人擁入懷中,那人在耳邊低語:“別怕。”


    “嗯,華晨,我難受。”趙錦繡直覺那是許華晨,低低地喊,自己都覺得近乎撒嬌。


    下一刻,即使身處迷糊中的趙錦繡也感到他柔軟的唇在她的額頭上、臉上輕輕流連。


    第二日醒來,日光盛大,許華晨在病房的沙發上打盹,睡顏安靜。趙錦繡靜靜地看著他,傻傻地想:如果時間就這樣過去,那該多好。


    “如月。”木森的呼喚很是急切,原本好聽的聲音都略沙啞。


    趙錦繡聽得心裏一酸,這木森對林希的看重,並不比蕭元輝少。


    這世間的“情”之一字,一而往,再而生,都是執念。木森露出這樣的情緒,想必當日聽聞林希的死訊,也必然是五雷轟頂吧。


    唉!人動了情,總是輕易就露了心性,還如何在殺伐決斷上不被牽絆?難怪那麽多的上位者都是冷酷無情之輩。那麽多的權貴之家,都得教人冷漠。


    因為不夠冷酷,哪裏能守得住地位,拿得了如畫江山?


    趙錦繡眉頭輕蹙,輕輕吐出一口氣,看著他滿臉的擔憂,裝著神情恍惚,慢騰騰地說:“你別擔心,我不疼。”


    趙錦繡將最後三個字加強語氣,很有此地無銀三百兩的意境。木森聽聞此語,臉上擔憂更甚,忙問:“哪裏疼?”


    趙錦繡咬著牙,像個小女孩般,倔強地說:“不疼。”


    木森臉色一沉,旁邊卻有平靜的聲音響起:“公子,請讓屬下為許姑娘把脈。”


    “嗯,診斷清楚。”木森冷冷地吩咐,眼神還是沒有一刻移開過,仿若一移開,趙錦繡立馬就會永遠閉上眼。


    這樣的舉動竟是讓趙錦繡覺得有些莫名的心疼。


    容先生蹲身下來,細細把脈。好一會兒,施施然站起身對著木森行禮。


    木森仿若很不高興這老家夥整這些虛禮,不夠爽快,於是抬眸掃他一眼,那眼眸如刀,冷冷地問:“如何?”


    “許姑娘隻是疲勞過度,加上寒氣入侵所致,公子不必擔心。”容先生緩緩地回答。


    “是嗎?”木森眉頭已舒展。


    “回稟公子,是。”容先生往一旁一退。


    木森卻是不依不饒,冷冷地說:“要讓本公子如何相信容先生是神醫?許姑娘病了,你卻沒有進行救治。”


    “許姑娘身子底子好,此等小事,無礙。”容先生繼續說。趙錦繡不由得看這老家夥的神色,波瀾不驚的神情,偏偏是隱去自己的眼神。


    人的眼神是最不容易偽裝的。這容先生無論何地都垂眸,讓人感覺上很是恭順,實則叫人難以看清他。以後須得留心此人了。趙錦繡不由得一翻身,借機去看他的眸,卻還是看不到。


    木森將不安分的趙錦繡一摟,冷冷地說:“大夫不為病人治療,我留你何用?”


    木森動了殺意,趙錦繡嚇一跳。


    下一刻,木森一手將趙錦繡一摟,唰地站起身,另一隻手一抬,一掌劈過去,容先生也不躲避,被直直劈飛,跌入渡頭邊的草叢裏。


    趙錦繡緊抓著木森寬寬的肩膀,看那容先生站起身,一邊咳嗽,一邊拍著身上的草屑,爾後從容跨步出來,依然低眉垂眸,語調波瀾不驚地說:“屬下隻治值得治療的。”


    木森不理會容先生,將趙錦繡橫抱起來,安慰道:“別怕,我替你生一堆火就暖和了。”


    說著,就往渡頭旁的小樹林走。趙錦繡臉上全是迷茫的神色,怔怔地看著木森。


    木森唇邊的笑意又濃了幾許,很高興。最後,嘴唇完全緊緊抿著,憋著巨大的笑意。(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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