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眉被桑木森盯得低下頭,喊了聲:“三哥。”


    桑木森沒有理會,而是將漁具與魚丟給落飛,走上前來,對著青衣男子拱手一拜,道:“多謝先生,救了內子。”


    爾後也不等青衣男子說話,就伸手將趙錦繡拉過去,護在身側。


    青衣男子嗬嗬一笑,漫不經心地說:“我隻是四海為家江湖客,方才山中月色甚好,我正倚窗賞月,卻不料見有人潛入尊夫人房間。我也是一時心血來潮,想練練手罷了。所以,你也不必謝我。”


    桑木森略一欠身,客套地說:“先生高風,更讓桑某佩服,內子之性命是你救下,這便是救了桑某的命。桑某必得要報,隻是不知先生高姓大名。”


    那青衣男子爽朗一笑,道:“名字不過代號而已,許多年沒有人問我的名字了。”


    桑木森聽聞這回答,頓時有些尷尬,麵上訕訕地笑笑。倒是在一旁的落飛開口道:“能一招挑落齊眉的劍,當今世上也沒有幾個,閣下必定是高人。”


    青衣男子哈哈一笑,道:“以前的名字早在敗的那刻,不記得了,如今就叫江湖客吧。”


    趙錦繡暗自覺得這種場景很武俠,不由得對此人來了興趣,認真打量他。


    他一襲布衣青衫,長發披拂,淩亂的絡腮胡子,鼻梁生得筆挺,倒是生著一雙女人的眉毛,彎彎如月,滿臉的笑意,倒是讓那眼睛也是彎彎如月。隻是實在看不出年齡,不過聽他聲音略帶童音,歲數應該不會太大。


    趙錦繡正暗自打量對方,卻不料他的將目光突然投過來,滿眼柔和地掃了趙錦繡一眼,爾後又對著桑木森一擺手道:“如果閣下真要報答我,那便是給我一把好劍,方才齊眉用絲巾將我劍挑到方陵澗裏去了,我這劍客行走江湖,不拿個劍倒不像個樣子。”


    “這是自然。”桑木森淡然一笑,又對著落飛說:“你去將我的落月取來奉給恩公。”


    趙錦繡一驚,這落月是極其有名的劍,昔年自己行走桑國,曾聽人提到過,一劍而出,劍氣如虹,遮天閉月。故名“落月”,相傳曾是令州第一劍客謹飭所擁有,曾一劍斬百人,謹飭死後,這把劍不知所蹤,卻不料是在桑木森手上。


    如果這劍真那麽神,倒是陣前殺敵的良品,這桑木森又怎麽肯拱手讓人?


    那落飛一聽,也是驚訝道:“三哥,這——”


    桑木森略一擺手,阻止落飛說下去,冷冷地說:“驚鴻不在,落月也沒任何意義。”


    趙錦繡聽他提到“驚鴻”劍,心裏一怔。這“驚鴻”正是林希最鍾愛的寶劍,而這“落月”是桑木森所持有。那麽四年的戎馬生涯,林希與桑木森麵對著麵,到底發生了什麽?趙錦繡忽然對他二人的過去很感興趣。


    那青衣男子聽聞桑木森的話語,倒是“咦”了一聲,爾後嗬嗬一笑,道:“倒是在下眼拙,不知閣下竟是桑將軍。”


    “一介莽漢罷了。不必先生行走江湖曠達。”桑木森很是客套,將趙錦繡一拉,又對這青衣男子,說:“內子身子不適,所以在下先送她去休息,待明日,設宴,還請先生賞臉。”


    男子卻是靠著窗戶,漫不經心地回答:“落月劍可是簡直連城,在下哪裏還有臉來吃將軍的招待?再說,我漂泊四方,也許興致來了,立馬就飄走了。”


    “那待我安頓好內子,便立馬與先生暢飲。”桑木森臉上帶著笑。


    可趙錦繡從他的指尖感到他甚為不悅,便不由得輕輕撫他的指腹,以示安靜。過去,許華晨帶著趙錦繡參加一些聚會,也會遇到此等讓許華晨不爽的局麵,趙錦繡總是這般牽著他的手,輕撫他的指腹,許華晨就會安寧許多。


    這一舉動,卻是讓桑木森一怔,隨即眉頭一蹙,呆了一下。


    那青衣男子搖搖頭,道:“我不與不盡興之人飲酒,桑將軍今夜心係尊夫人,即使飲酒,也是不盡興,所以,這酒也免了。我趕了幾天路,聽聞這風陵渡的女店家甚為風情萬種,這也累了,先去歇了。”


    這人說著,就撥開人去,打著哈欠走了出去。


    “先生,慢走。”桑木森對著此人行了禮。


    那人身影隱沒在門口時,說了句:“尊夫人受過重傷,又染風寒,這春寒料峭,實在是經受不起太多,桑將軍怕得要好生護著。”


    “多謝先生提點。”桑木森一邊說,那臉卻是轉過去看著齊眉。


    齊眉一臉刷白,身子卻是站得筆直,有些生氣地說:“任憑三哥處置。”


    桑木森看了他一眼,走過去,提著他的衣領,咬牙切齒地低語:“你是真想要了我的命才甘心麽?”


    桑木森這話很明確:林希就是他的命。


    趙錦繡心裏一動,暗想:如果這句話是真的,那該是怎樣震撼的愛情故事啊。能將另一個人視作是自己的生命。


    趙錦繡不由得打量桑木森,一臉的凝重與痛心。


    齊眉卻是激動起來,道:“憑什麽。你說他是你的命,你們什麽都沒有,我們認識二十多年了,我們一起摸爬滾打,我們的情誼——”


    “夠了,你知道你自己在瘋什麽嗎?”桑木森將齊眉一扔,冷冷地吩咐落飛:“看好老五,他沒思量清楚,別出來見我。”


    趙錦繡還豎著耳朵在聽二人這JQ意味十足的對白,桑木森卻是走過來,將趙錦繡一拉,往外走。


    “去哪裏?”趙錦繡被他拉得有些踉蹌,趕忙跑幾步,氣喘籲籲地問。


    桑木森也不停步,隻悶聲回答:“我房間。”


    “啊?”趙錦繡不由得叫出聲來,立馬又覺得自己大驚小怪。


    桑木森卻已打開自己的房間門,回頭來對著趙錦繡一笑,曖昧地問:“你是不是有別的想法?”


    “沒有,絕對沒有。”趙錦繡心裏一慌,連忙說。


    桑木森倒是心情很好,一邊拉著趙錦繡進屋,一邊掩上門,笑著打趣:“看來如月知道我指的是什麽。”


    趙錦繡就是沒談過戀愛,到底還有那麽多小說電視劇做教科書,桑木森話語中的曖昧,自己怎麽可能聽不出來。


    這樣的男女共處一室,很是危險的。趙錦繡覺得有些不自在,努力找尋著之前與他的那種淡淡的疏離之感。


    桑木森掩好門,轉過來,看到趙錦繡若有所思,便又來打趣:“怎的?被我說中了?”


    這語氣柔柔的,是專屬於戀人間的語調。趙錦繡心裏更亂,不由得低下頭。總覺得自己跟他的關係,仿若從剛才看到他提著魚出現,就開始不同了。


    桑木森卻是拉起趙錦繡的手,一直走到桌邊坐下,趙錦繡還是低著頭。桑木森坐在對麵,良久不語。


    趙錦繡還是低著頭,知曉他定是在看著自己。本來該抬頭,淡淡地迎著他的目光,月白風清的心境,與這男人弈棋周旋的。可這刻,趙錦繡的心被那兩條魚攪亂,短時間內無法淡然。


    趙錦繡怕桑木森是對林希真的深情,如同許華晨對那個逝去的女子那般深情,那麽,或許自己怕又會愛上這段愛情。


    正想著,驀然一雙手在眼前,嚇了趙錦繡一跳,下一刻,趙錦繡的臉被桑木森輕輕捧起。


    趙錦繡不敢看桑木森,眸子垂得很低,目之餘光隻覺得房內的光影搖曳,入戶的月色如夢如幻,周遭像是全然沒有聲音。


    “月華。”桑木森輕喊,趙錦繡隻覺得這聲音怎麽也是柔柔的,清雅澄澈,像是夢裏不真實的部分。


    “嗯。”趙錦繡本能應答。


    “對不起,我又一次將你置於危險中。”桑木森輕聲地說。


    趙錦繡心裏依舊是慌亂,隻剩下急忙搖頭的份兒。


    桑木森低低歎息一聲,手輕輕摩挲著趙錦繡的臉,問:“是在怪我麽?”


    趙錦繡還是搖頭,輕聲地說:“沒有。”


    桑木森這下也不勉強,隻是放開趙錦繡的臉,慢慢地說:“我本想去釣了魚,明早給你喝鮮魚湯,以前我受傷,喝了這鮮魚湯,也是極補的。卻不料,齊眉會這般做。”


    趙錦繡這下才偷偷瞄了桑木森一眼,見他站在窗口月色處,月華如水,撲了他一身的明淨,挺拔的身姿,卻有著一種落寞。


    “月華——”桑木森一下子轉過來,趙錦繡躲避不力,二人眸光相碰,竟是彼此無語凝視。


    好一會兒,桑木森卻是三兩步跨過來,將趙錦繡擁入懷中。


    趙錦繡隻感到清晰的氣息,聽到伏在自己肩上的他,低低地說:“四年前,我以為今生今世都見不到你。卻不料在荊城會遇見你,你身著男裝,我不確定。爾後,一直跟著鳳樓的商船,直到你船上出事,我命李卿然去接你。”


    趙錦繡聽得他敘述,先前暈暈的急躁忽然去了一大半,整個人像是清醒了一些,這男人一直就跟著自己,可又為何會放過小白?他去荊城到底是為何?還有到底是在什麽地方遇見自己的?


    想這些,趙錦繡暗中責怪自己定力不夠,怎麽可以這樣輕易感動,入戲來呢?自己應該是看電影的心態,看的是桑木森和林希的糾葛而已。


    所以,趙錦繡定定神,問:“你在哪裏見到我的?”


    桑木森的身子一顫,好一會兒,才說:“我原本是想去拿驚鴻,還有你的麵具的,卻不料,在那裏遇見了你。”


    趙錦繡身子一抖,想起當夜的事情,冷聲問:“你當夜在林府內?”


    桑木森突然將趙錦繡摟得很緊,聲音顫抖得嚇人:“是,我當夜搶了麵具,欲要取驚鴻劍,可突然發現你在。所以——”


    趙錦繡一下子推開他,問:“當夜,你就是那戴著林希麵具的人,卻臨走還要置我於死地?”


    “月華,對不起。”桑木森有些手足無措。


    趙錦繡退開幾步,白日裏看到楚江南使用破軍之力的劍法,還以為當夜的人是楚江南,正百思不得其解,為何楚江南要對自己下毒手。現在卻是明了,這男人真是毒,都已經認出是林希,卻還要下那般狠手。


    “我當時想,若真是你,那種熟悉的劍法,你定然可以避開的。我沒有想到你受傷後,沒有了功夫。”桑木森急切辯解。


    趙錦繡暗歎一聲,是啊,若自己真是林希,當時那種斷劍,隨意就可擋開的,可惜自己是趙錦繡能怪誰呢?


    “月華,對不起。”桑木森又急急地辯解。


    趙錦繡搖搖頭,歎息道:“不知者無罪。隻是,後來在船上,你如何看破了江慕白的身份?”


    桑木森一怔,很是奇怪地說:“你當時不知,江慕白根本就沒有中毒?”


    這句話倒是震撼,趙錦繡不由得抬眸看桑木森,脫口問:“什麽?他明明——”


    桑木森一臉誠摯,不像是說謊,緩緩地說:“他抱著你登上卿然的畫舫,爾後,告訴我,他是江家八少,若我能助他,便許諾給我四座城池,任由我挑選。”


    “他對你說他是江家八少?”趙錦繡不由得疑惑,這小白不是告訴自己,他是江家老九麽?這其中到底有什麽隱情?


    趙錦繡眉頭一蹙,桑木森以為她不相信,連忙辯解:“我絕無虛言。隻是我怎麽可以放你走。所以,我跟他分析了利弊,認為你跟著他不安全,讓他把你交給我,也好做四座城池的抵押。我隻是想留住你,那四座城池——”


    趙錦繡一擺手,道:“我知曉。你不用說了,我隻想知道,江慕白竟然知道你的身份?而你竟然相信他是江家八少?須知,江家八少,可不叫這個名。”


    桑木森一笑,道:“不管是什麽名字,能算得準我會救他,且一眼看出我身份的人,江家怕也隻有八少而已。”


    趙錦繡輕輕蹙眉,心裏暗思這江慕白真是恐怖,明明是個野心家,可卻是硬是將自己的八哥推上風口浪尖,將自己隱藏得那麽好,或許除了江慕天之外,這世間便沒人可窺得其驚天才能。


    “木森,難道你不怕放虎歸山麽?”趙錦繡試探著問。


    桑木森卻冷哼一聲,頗為狂傲地說:“就算是猛虎,我也沒有必要替江慕天除掉,大夏內亂,對我桑國最有好處。何況,我何曾懼怕過誰?就是蕭元輝,我也不放在眼裏。”


    趙錦繡不再言語,隻是身子有些累,在藤椅上緩緩坐下,捂住略略發疼的胸口,這才慢騰騰地說:“我隻是一介女流,不懂國家大事,將軍不用再說了。”


    桑木森站在原地靜默,好一會兒才喊了聲:“月華——”


    “嗯?”趙錦繡抬眸看著他,他目光裏充滿著驚喜,柔情。


    或許,他對林希是真的?


    桑木森抿著唇,然後一字一頓地說:“感謝你再次出現,成為我命運的一部分。”(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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