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錦繡在馬車上躺著,在適當的時間被弄醒,吃喝拉撒完畢,繼續被李清音迷暈。如此渾渾噩噩不知多少次,趙錦繡終於是在床上躺著醒來。


    一個瓜子臉的小丫鬟守在一旁,見到趙錦繡醒來,輕輕一笑,爾後,提著裙子跑到窗邊,喊:“六小姐,許姑娘醒了。”


    趙錦繡略挪動身子往窗外一瞧,隻見李清音換了一襲淡青的束腰衣裙,頭綰得幹淨利落,正在園子裏舞劍。


    園內,春日遲遲,日光和暖,植物的綠色呈現出碧玉的通透,碧綠中夾雜著許多的花樹,開得恣肆燦爛。


    她聽得小丫鬟叫喊,又翻身一躍,劍鋒淩厲向前,像是砍斷什麽似的,這才穩穩落在石子路上,收了劍勢,對著小丫鬟嗬斥道:“都來李園多少時日了?還這樣一驚一乍的。”


    小丫鬟並不怕訓斥,嘿嘿一笑,道:“六小姐,那我去通知王媽他們來了?”


    “去吧,記得拿我的信件給明師傅,讓他來做衣裳。錦王那邊的春選,若我們這次再落敗。以後李記還怎麽立足。”李清音拿起老槐樹下石桌上的帕子輕輕拭擦著劍,吩咐著小丫鬟。


    那小丫鬟“哎”了一聲,提著衣裙,又對著趙錦繡盈盈一拜,道:“許姑娘好好休息,歡歡去去就來。”


    說著,也沒等趙錦繡答話,就蹬蹬跑了出去。


    趙錦繡看著李清音,暗想:這女人的劍術不錯,看起來英姿颯爽。


    趙錦繡兀自想,要是自己有這般劍法就好了,那麽早就跑路走人了,還等著你們為刀俎,老娘為魚肉?不過,也許可以跟這女人談一筆交易,雖然目前自己處於劣勢。


    做生意的人嘛,如果放棄斤斤計較,就離破產不遠了。


    趙錦繡想到此,側過身來,將身子躺平。


    方才,從主仆二人的對話中可知,這裏定是李記別院李園了。之前,有聽李卿然講過,這本來是先祖送給自己摯愛的妻子,後來漸漸用作後輩繼承人學習之所。


    李卿然的童年時代就是在這園子裏渡過的。閑暇時,他曾親自種下不少植物。他曾說自己向來喜歡安靜,所以,即使在成年後,隻要沒有事,都會在這裏來住,誰都不許來打擾,隻留下靈慧照顧自己的起居飲食。


    李清音做為李卿然最疼愛的妹妹,自然有資格入住李園。


    “許姐姐,歡迎來到李園。”李清音走進來,將劍放入劍鞘,挑開簾子,對著趙錦繡嫣然一笑。


    趙錦繡淡淡地掃她一眼,道:“久仰李園大名,隻是這來參觀的方式,真是讓妹妹費心,這麽的別出心裁。”


    李清音坐在床邊將趙錦繡扶起,又在盆子裏放好熱水,試了試水溫,擰了毛巾遞給趙錦繡,輕輕歎息:“許姐姐,我知你在怪我,但人生在世,有所為,有所不為,身不由己罷了,如果能選擇,大家都不會選現在的路。”


    “人生在世,所作所為,借口二字罷了。”趙錦繡接過毛巾擦了擦臉,放下的當口,淡淡地開口諷刺。


    李清音聞言垂了眸,爾後站起身,從衣櫃裏拿出鵝黃春衫遞過來,道:“這是去年春日,我大哥送我的,腰身小了些,而膚質不如姐姐這般,也不配這鵝黃的顏色,因此一次都沒有穿過。如今,姐姐將就些,等一會兒,那明師傅來了,就可為姐姐多做幾件衣服。”


    “明師傅是李記成衣鋪第一師傅,聞名天下的‘天衣無縫’的衣衫可是一個針腳都沒有。這般出神入化的技藝。能蒙他做衣衫,六小姐真是大手筆,對如月真是情深意重呢。”趙錦繡漫不經心地說,唇邊噙著一抹玩味,似笑非笑地看著李清音。


    李清音也是聰明人,聽趙錦繡這麽一說,臉上一哂,隨即又說:“姐姐是美人胚子,清音甚是喜歡,這好衣衫,自然要配姐姐這樣的美人了。”


    趙錦繡翻身下床,倏然站起身,將那鵝黃春衫拉過來往身上一套,嫻熟地在腰間打了一個蝴蝶結,一甩秀發,烏發四處飄散。


    爾後,拈起桌上一把篦子站到窗前,背對著李清音慢慢地梳著頭發,爾後漫不經心地說:“據說,豬在被宰殺前,也是要喂養好吃。犯人在臨行前,也總有一頓大餐,妹妹的深情厚誼,真讓我慎得慌。”


    “姐姐——”李清音喊了一聲。


    趙錦繡停了手,略一擺手,慢慢轉過身,靠在窗戶邊,看著李清音不語。


    李清音被看得有些莫名其妙,又出聲問:“姐姐,怎了?”


    趙錦繡也不語,又慢騰騰轉過身,就著滿園的茂盛的植物,梳理如雲的秀發,爾後綰成馬尾。這才慢騰騰地轉過身,看了看李清音,漫不經心地說:“清音,我問過你,你不願成全我,將我送到大夏去。如今這形勢,你也必定要將我送到錦王府邸,替你李記去參加春選。可是,我的幸福,為什麽要這樣平白無故被你犧牲?”


    趙錦繡的這句反問,配著眸光一淩,頗為咄咄逼人,李清音不由得後退一步,語調抱歉地說:“許姐姐,對不起。”


    趙錦繡麵色不動,隻淡淡一句:道歉是最沒用的東西,我鳳樓與你李記齊名。在商言商,隻看利益,不看交情。


    李清音臉色一白,道:“姐姐,難道那天你說的——”


    “此一時彼一時,還請六小姐以後叫我如月。”趙錦繡平靜地說,看著窗外碧藍的天,陡然覺得自己還是那鳳樓的三公子,淡雅到極致,舉手投足,做事都有著許華晨的風格。


    李清音站在一旁不語,好一會兒,才問:“你決定了?”


    趙錦繡點點頭,自己才不想與人有過多的感情糾葛呢。


    “那麽,請如月姑娘明示,要清音如何補償?”李清音問。


    趙錦繡不由得一驚,這女人真是不可小覷。自己隻是那麽隱晦曲折地問一句“我的幸福,為什麽要這樣平白無故被你犧牲”,她就深諳這背後的潛台詞。


    不愧是商賈之女,也不愧是跟著桑木森一起長大的女子,看似純良的神情,實則是陰謀的個中高手,之前初見,自己還差點被她的天真無邪所欺騙。


    看來,以後,自己必定不能小看任何一個人。表象是最靠不住的東西。


    趙錦繡的心思被李清音用這句話問出來,趙錦繡自然不能直接承認肯定,這是示弱認輸的一種表現。


    對陣不輸陣,即使被對方猜中意圖也不能正麵承認,這種保有氣勢和尊嚴的一種原則。


    所以,趙錦繡一臉似笑非笑看著李清音,好一會兒,才緩緩地說:“看來六小姐真是很喜歡猜我的心思,可是能猜出對方的心思不算本事,能猜出來,還能讓對方看不出來,這才是本事。你我商賈,不是上位者,六小姐這等居高臨下,倒真是勇氣可嘉。”


    李清音臉上掛不住,還沒說話。趙錦繡也懶得拐彎抹角,直截了當地說:“你要我為你做這些,犧牲我的幸福。作為商賈的我,不能不要些什麽吧?”


    李清音顯然從來沒有想過趙錦繡會提出要求,臉上一驚,不由得問:“你要什麽?”


    趙錦繡本來隻是想讓她教自己練劍,看看能不能擁有一點防身的本能,將自己潛藏的功夫能力激發出來。可看到她頗為驚訝,又頗防備,不由得來了興致,冷笑一聲,諷刺道:“你所知的前塵,那個戴著麵具的女人已經死了,我也不記得了。而今,我的前塵就是鳳樓三公子。你以為沒利益的事我會做?”


    李清音沒有說話,臉色微白,咬了咬唇,問:“你要如何?”


    “你做得了主?”趙錦繡狐疑地問。


    “什麽事?” 李清音頗為急躁。


    趙錦繡暗想,你比我聰明,隻是你這性子到底不如我能忍耐,暗自為對方哀悼一聲,緩緩開口,道:“李記每年十分之一的收益。”


    這是獅子大開口,也是強人所難。趙錦繡十分清楚:莫說李清音在李記是沒有任何能力辦到。就算她能辦到,她也不敢辦。因為李卿然為了她的婚事,將李記一半家財交給國庫,李清音沒有臉去動李記的一分一毫。


    “這未免太獅子大開口,須知,你若是得到錦王寵幸,有幸成為王妃的話,榮華富貴,都是你的,就算沒得寵,在錦王府也是安閑度日,衣食無憂。而反觀,江公子如今生死未卜,實力也不如江慕天,若是將你送回去,這前途渺茫得多。”李清音斟酌一番,開始循循善誘。


    這女子商賈的優秀本色袒露無疑,懂得在對方指責她饅頭不好吃時,一個勁兒地說自己的包子好吃。可惜,她趙錦繡早就在職場談判中看清這個道理。


    所以,趙錦繡嘴角一勾,笑道:“我要的是饅頭,你跟我說包子如何鮮美都是沒用的。”


    李清音臉色一白,麵上就要露出森然,趙錦繡自然知曉這女子逼到最後,骨子裏的土匪性格就會顯露無疑,所以見好就收,道:“這事,清音得要好好考慮,若是我有這收益,將來無論是蕭那邊,還是江那裏,都可以說是我自願入的錦王府,跟李記沒有關係。清音如果不清楚,可以去問你大哥,亂世之中,商賈世家該如何處世。”


    李清音臉上一愣。趙錦繡這下趁熱打鐵,道:“還有一事,倒是清音現在就可做的?”


    “什麽事?”李清音眉頭一蹙,語氣也有有些不耐煩。


    趙錦繡眸光一冷,道:“六小姐這神色,倒是讓如月如何開口?”


    李清音臉上一尷尬,說了句對不起。趙錦繡趁機提出要學劍。李清音一臉的震驚,趙錦繡甩甩衣袖往園子裏走,一邊走一邊不高興地說:“這錦王府邸,雖有侍衛,但我總不能一輩子都不翻身,做別人刀俎下的魚肉吧?”


    李清音思量片刻後,說:“好,我答應你。”


    趙錦繡心情頗好,提著裙子在院內四處走,植物清新的氣息,微微的風,暖暖的日光兜頭傾瀉下來。


    趙錦繡抬起頭望著藍天,忽然聽得一聲掌聲響,接著一聲讚歎:“信手拈來,皆成風姿。”


    循聲望去,隻見院子拱門處,站著一個淡藍袍子的男子,男子約莫三十來歲,中等身材,但頗為瘦削,留著齜須,幹淨的麵孔上,有著和美的五官,濃眉大眼,倒也看起來賞心悅目。


    他拍著手踱步進來。若不是他臉上那仿若超然物外的淡然笑意,趙錦繡會立馬將之列入黑名單行列。


    趙錦繡生平最煩的是搭訕就是這種裝B式的故弄玄虛,自命風流。可這男人臉上的笑容讓趙錦繡停住將他鄙視下地獄的動作。


    他臉上的神色很柔和,很幹淨,很月明風清,不是無菌嬰兒式的傻氣天真,而像是看透世事滄桑的神情。這神情跟滄海大師都有得一比。


    趙錦繡當下對這人的厭惡感算是去了一半,但另一半的警覺卻還在,狐疑地看著他不語。


    “嬌怒嗔靜默,皆染底蘊,姑娘本質不錯。”那人走過來,對著趙錦繡一拜,說出這麽一句話。


    “本質不錯?”趙錦繡眉頭一蹙,不悅地重複。這詞語怎麽不管如何聽都像是罵人的話。


    “正是,姑娘舉手投足,各類神色皆為上品。”男子繼續說,肆無忌憚地打量趙錦繡,搞得活像是模特大賽那些腦殘評委。


    趙錦繡很不喜歡他的打量,語氣上也不客氣地一句:“你是誰?”


    “佳人薄怒,也是這般風韻。六小姐說找到上品,倒真沒有騙人。”男子像是在自語。


    趙錦繡扭頭就要走,聽得院子外響起清脆的聲音,正是歡歡在喊:“快點,快點,許姑娘醒了,你還磨磨蹭蹭,明晚可就是春選了。”


    趙錦繡腳步一頓,那男子卻偏偏身子一閃,竟是將自己腰間的蝴蝶結一拉,這外衫就要脫落。趙錦繡一掌劈過去,不由得又提著袍子,一臉怒氣地喝道:“閣下長得也人模人樣,卻不是這般修養之人。”


    那人薄唇邊輕輕騰起一抹淺淺的笑,道:“我極少替人做衣衫,是六小姐再三保證說,此女比當年的杜蘅更美,更值得我做衣衫,我便來看看。”


    “杜蘅”這詞語,讓趙錦繡一怔。這“杜蘅”就是林希難產而死的老娘,當年四大美女之一,所以後來眾人聽說“杜蘅”之子,是蕭月國第一醜男時,都唏噓不已。可見杜蘅的美已深入人心。


    那麽給杜蘅做衣服的人,必定是明師傅了。傳說當年杜蘅的嫁衣就是這世間唯一一件“天衣”,華美無比,更主要的是找不出一針一線的縫合,偏生色彩美得動人。當然,杜蘅的這件天衣現在到底在何方,趙錦繡是不清楚了。


    “原來閣下就是明師傅。奴家方才冒犯了。”趙錦繡對著男子盈盈一拜。


    男子一笑,道:“確實是我冒犯,我隻是想看看,你是否有真性情,以此來看,你到底值不值得我出手。”


    趙錦繡淡然一笑,也不問結果,也不語,隻是與男子相視一笑。


    最後,男子是哈哈一笑,道:“今日甚是高興,這普天之下,又有人能讓我想要做天衣。”


    趙錦繡略一點頭,淡笑道:“榮幸之至。”


    男子還是笑著,眸光微斂,打量著趙錦繡,忽然低聲問:“你真要參加春選?”


    這是試探,還是其他?趙錦繡不去關心,麵上波瀾不驚,淡淡地點頭,道:“是的。”


    “看不出你有顆功名利祿的心。”男子隨意地折下一枝桃花,別在腰間,映著他淡藍色的袍子,竟像是暈染的水墨畫。


    “心如何,隨的是環境。如今置身於這李園美景,自己然不需功名利祿。如果他日,環境所趨,怕也就是俗了。”趙錦繡嗬嗬一笑,漫不經心地回答。


    抬眼瞧著那園子拱門處,歡歡帶進來的人,一共十五人,其中兩名中年婦人,一名中年男子,其餘的皆為與歡歡一般大小的小丫鬟。每個人手中都提著籃子,籃子被蓋著,裏麵到底是什麽,根本看不清楚。


    “姑娘這叫任運用而自然,何為俗?怕是我們這等逃避才叫俗吧。”男子的聲音雲淡風輕,如同習習和風。


    趙錦繡安然收回視線,淡然一笑,道:“這是佛道論述,我是凡俗之人,今日既然有幸能見到先生,自然是想先生能為奴家做出能平步青雲的衣衫。”


    趙錦繡一說完這句,男子眉頭皺起來,語氣有些冷:“衣衫隻是衣衫而已,一切還要看姑娘自己。何況我為姑娘做天衣,隻是姑娘值得我出手。”


    趙錦繡嫣然一笑,道:“天衣太貴重,明師傅還是三思,奴家如今不需。”


    明師傅嗬嗬一笑,“那就待姑娘大婚日,我送你一件。”


    “多謝明師傅,奴家還有些東西需要準備,這邊先告辭了。”趙錦繡垂眸一拜,在李清音走出來時,不著痕跡地告辭,閃身往屋裏去。


    (令狐最近慘淡,恩,訂閱,恩,評論,恩,粉紅票。恩,最慘淡的是中秋節居然因為一場大暴雨不得不背井離鄉的,狂風與雷將大樹連根拔起,電線全部被打斷,還有部分山體滑波,因此我回不了家,嗯,回家,也不能更新,據說要停電三四天。中秋節,我在外流浪——掩麵走)(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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