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令州夜晚,即使朗月之夜,天氣還是很涼。一幹秀女靜靜站在小徑上,隻聽得不遠處,繁弦急管,絲竹亂耳,還有女子嬌媚的笑聲從絲竹聲中突圍而出。


    趙錦繡裹緊流蘇披肩,靜靜站在花樹下,腦子裏卻不由得勾勒桑駿的模樣:二十八歲的男人,事業有成,在這個時空,大多數男人都喜歡留齜須,或者留片胡;他還耽於美色,連禦數女,精神應該不會太好,絕對是萎靡不振;善於謀算,氣質應該陰沉。


    這樣勾勒出來,就該是個萎靡不振的、氣質陰沉慎人、留著胡子的家夥。雖說,傳言桑駿身高八尺,可長相決定一切。


    不過,桑駿的娘是四大美人之一的白芷,老娘都好看的話,孩子應該不會差到哪裏去。比如,林希的老娘是四大美人之一的杜蘅,林希也長得好。


    據傳,桑國第一任帝王,也就是桑駿的老爹,當年是令州州牧,標準的三妻四妾,而白芷就是四妾中的第一妾,因為白芷是歌姬,出生低賤,所以即使她是桑駿父親的第一個女人,但也隻能是妾,後來即使封為德妃,也是過早病逝。


    這桑駿既然是白芷的兒子,長相也還值得期待。不過,這讓秀女拿著男人的折扇出場,這難免有變態嫌疑。


    趙錦繡掂了掂手中折扇,微微的檀香彌散,倒是極好的扇子,貌似是容州出產。


    正在這時,那邊繁弦急管倒是停了,女子們的歡聲笑語也是停了,四周猛然的寂靜,讓趙錦繡一怔,心裏頓時有了緊張,想這桑駿終於是要進行春選了,不然在這樹林吹一夜的風,這些秀女都得成凍美人。


    但並沒有人來宣召,而是在片刻的寂靜後,響起古箏聲,彈的竟是那首《佳人》,那聲音像是無數的絲線將趙錦繡勒住。這曲子,隻有琴韻樓的碧溪知曉,而碧溪隻會彈給鳳樓三公子聽,斷然沒有外傳的道理。那麽,還懂這曲子的——


    趙錦繡覺得心就要跳出來,先前一點都不著急去宴會場,這會兒卻是巴不得馬上就能跳過去,將那彈奏之人扒拉起來看看。


    緊緊握著拳,站在原地,聽完這一曲。四周又是一片寂靜,爾後有人提著燈籠前來,高聲宣布:“王為各位秀女準備了玉露瓊漿,請各位秀女前去赴宴。”


    眾人這下才鬆了口氣,那藍衣婦人對著來人拜一拜,道了謝。爾後,對著眾人說:“須知,這裏是王府,王最注重規矩,你們目不可斜視,不可肆無忌憚打量,不可亂踏步,否則,丟了性命,可別怪雲娘沒有提醒大家。”


    眾秀女卻是異口同聲回答:“多謝雲娘教誨。”


    雲娘也不再發話,命人啟程。這下又七拐八拐走了一陣,才來到桃林深處的一所院落。院門洞開,裏麵燈火輝煌,這會兒絲竹聲又起,可看見裏麵寬敞的大堂上,舞姬們正在跳舞,而那高台之上,斜倚著一個紫袍男子,烏發低垂,蓋住半邊臉,另一邊的臉卻又在陰影裏,不甚清晰。


    雲娘先進去通報,那些舞姬紛紛退開,六十四名秀女手持折扇緩緩走進站定。趙錦繡無心去探究桑駿的模樣,隻想一心找出方才彈奏《佳人》的是誰。


    環顧四周,往那演奏的地方看去,空無一人,隻是樂器都還在,唯獨沒有古箏。難道方才的一切都是自己的幻覺?


    趙錦繡不由得蹙眉,想著這場選秀能早點結束,自己好來探聽一下,方才彈奏《佳人》的誰。


    在眾秀女站定後,雲娘就站上了高階上,威嚴地喊:時硯,上前。


    趙錦繡知曉這是單獨觀察秀女。不由得抬眸察看那時硯,隻見秀女群裏,一名粉衣女子提著裙子盈盈而上,走起路來,婀娜多姿,腰間的小鈴鐺若有若無,恰到好處。一直走到大殿之下,又轉了個圈,爾後,她回到秀女隊伍裏。


    接著,又是更多的秀女一一往前展示自己,都是竭盡渾身的解數,婀娜風騷者無數。


    趙錦繡安靜地站著,在等待被單獨展示時間裏,手心裏僅是滲出冷汗。


    終於,還剩三人時,雲娘在高階上喊:李記,許氏如月,上前。


    趙錦繡還未跨出去之前,不經意地抬眸掃一眼高階之上,卻不料那一直保持著同一種姿勢的男子,在聽到雲娘喊趙錦繡的名字時,換了個姿勢。


    這姿勢換得很自然,幾乎覺察不到什麽異樣。可一直注視著桑駿動向的趙錦繡總是覺出一絲的不對勁。


    難道是自己太敏感了麽?趙錦繡不禁想,提著衣裙款款向前,站在高階之下,並沒有搔首弄姿的賣弄,隻是淡然地站著,然後一臉嬌羞,對著桑駿一拜,柔聲道:“祝福我王安泰幸福。”


    這句話讓高階上的雲娘大驚,這之前的秀女可都沒有說話,隻是展示自己的形體之美。可趙錦繡深刻知曉,李清音送自己進來,必定不會讓自己偏安一隅,明哲保身。與其等著她的推波助瀾,讓自己跟桑駿相逢,還不如自己把握。


    趙錦繡不會坐以待斃。所以,在往前走的幾步路裏,趙錦繡忽然想起明師傅說的“所謂美,不應該隻是入目,還得入耳”,於是決定棋行險招,鋌而走險。


    前世,趙錦繡做貿易,多數用電話與客戶溝通,在這過程中,自然是發現聲音的威力,並且知曉如何巧妙運用嗓音。


    趙錦繡對自己嗓音運用十分自信。這一次,為了能引起桑駿的注意,也算是拿出殺手鐧。


    趙錦繡一說完,停頓了片刻,爾後慢慢轉身,往秀女方隊裏去。


    才走一步,那高階之上的主人開口道:“你,站住。”


    這男人的聲音很冷,嗓音很低,但絕不沙啞,足夠澄澈幹淨。


    這句話讓趙錦繡心裏一緊,但同時唇邊露出一抹笑,無論結局如何。桑駿是注意了自己。趙錦繡頓住腳步,慢慢轉身,略一抬眸,高台上的男子雖還斜倚在座位上,但比起之前,已坐正很多,現在正看著自己。


    趙錦繡立馬垂眸低頭,靜靜站在那裏,等待桑駿的出招。


    周圍的人大氣都不敢出一口,周遭仿若沒有一人,空氣像是凝滯了一般。良久,桑駿冷冷地命令:“抬起頭來。”


    “如月不敢。”趙錦繡不卑不亢地回答。


    沒有聽到桑駿發表任何意見,隻是“啪”的一聲響,嚇得人群裏有人低低打個寒噤。一隻青瓷杯在趙錦繡麵前四濺開來,有一小塊碎瓷片跳起來打在趙錦繡的手背上,火辣辣的痛。


    “錦王府邸,若敢違抗本王,此杯就是你們的榜樣。”桑駿聲音很冷,就是趙錦繡也不由得毛骨悚然。


    趙錦繡也顧不得去查看自己的手是否受傷流血,隻是不卑不亢安靜地站著。


    “抬起頭。”桑駿再次命令。


    趙錦繡聽聞,緩緩抬頭。此時,趙錦繡一臉安寧,眸光波瀾不驚,毫不畏懼地看著桑駿。


    高台之上的男子,身材高大,一襲紫袍,烏發披拂而下,那張臉算不得絕色,但濃眉大眼,臉龐棱角分明,鼻子很挺,嘴唇好看,卻是薄唇,並沒有如想象中一般留須,這倒是出乎趙錦繡的意料。


    這男人看起來很幹淨,可那雙眸卻是足夠讓人不舒服,明明清澈的眸子,卻因冷到極致,為整個五官平添許多的陰鷙。


    他眼眸如刀,肆無忌憚地審視趙錦繡,唇邊線條緊繃,像是帶著巨大的怒意。趙錦繡眼眸雖柔和,唇邊噙著一抹笑,卻也沒有退卻的意思。


    二人對視,趙錦繡看著桑駿,他臉上的怒意越來越大。趙錦繡心裏很是疑惑:桑駿是何許人?怎麽會對一個初次見麵的女人生這麽大的氣?難不成李清音已經將自己與桑木森的事說了?


    趙錦繡一陣疑惑,率先垂了眼眸,卻聽得桑駿發話:“雲娘,賜她雲雨。”


    “是。”雲娘回話語裏滿是驚訝。趙錦繡不由得一陣疑惑,去看那雲娘,雲娘卻是噠噠跑下高階,對旁邊閔姬說:“這留冊的事,你處理一下。”


    閔姬一臉蒼白,掃一眼趙錦繡,有氣無力地點了點頭。


    “閔姬,想開些,來到王府,就該知曉這些結局。”雲娘低聲勸慰閔姬。趙錦繡卻是聽得分明,心裏暗想:這雲娘可不愧是錦王府邸的總管,句句都在提醒新人不要非分妄想,恃寵而驕。


    雲娘走過來,對著趙錦繡一拜,神色頗為鄙夷地說:“許姑娘如此聰慧,真是值得恭喜。”


    趙錦繡聽得雲娘話中諷刺,卻還故作天真不明所以,語氣卻是落寞:“雲娘,您就別笑我。”


    雲娘冷笑一聲,道:“秀女選,第一輪就逼主子發話發火,還親賜雲雨,你倒是第一人,這等本事不該恭喜麽?”


    趙錦繡不明所以,很真誠地問:“什麽是雲雨?”


    方才,趙錦繡一直思考,卻不敢斷定。


    雲娘聽聞,不由得露出驚訝神色,又再三詢問,才確定趙錦繡真不知雲雨是啥。雲娘在這大殿之下,也不好解釋,隻是說:“請許姑娘跟我來。”


    爾後,雲娘拉著趙錦繡向桑駿一拜,說是去準備。


    桑駿已坐回椅子上,臉上還是巨大的怒意,冷冷地“嗯”一聲,以示同意。


    趙錦繡鬆了一口氣,跟著錦娘走到門口,還沒跨步出去,卻見一個士兵打扮,灰頭土臉,滿身是血,跌跌撞撞闖進來,一骨碌栽倒高階下,再也沒力氣爬起來。


    那人衣衫正是桑木森軍中裝備,趙錦繡不由得一陣緊張,頓時有不祥預感。凝神細聽,隻聽得他斷斷續續地說:“突襲,將軍跌落山崖,河陵,危!”(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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