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錦繡擰了熱毛巾為桑駿輕輕擦去額頭上細細密密的冷汗,又替他拉好錦被,這才走到桌邊坐下來,百無聊賴地撥著燈花,一派無所事事的悠閑。


    雲娘見狀,卻在一旁,欲言又止好幾次,很是不安。


    趙錦繡對她的不安視而不見,仿若撥燈花是一種頂好玩的遊戲,她樂此不疲。


    忽然,桑駿痛苦地低聲呻吟一聲,雲娘立馬奔過去查看,問:“殿下,殿下,你怎麽了?”


    趙錦繡一下子站起身,將燭光移過去放在床頭矮凳上,火光裏,桑駿的眉頭擰成一團,像是比方才更痛苦。


    難不成這病情惡化了?


    “雲總管,這容先生可說過殿下幾時醒?”趙錦繡一邊問,一邊將這屋內的燭火熄滅一些。


    “回稟王妃,容先生說,拿捏不準。”雲娘回答。


    趙錦繡聽聞,有些懷疑,這容先生對外是江都名醫,這江都是大夏的領土。可而今看起來,他更像是桑駿的家庭醫生。


    作為一個名醫,對於昏迷的病人幾時醒,應該是能給出一個大概的說法的。像當年,自己在鳳樓昏迷半月,人家那治療的大夫,名不見經傳,也能在確定她趙錦繡渡過危險期後,放出“不出半月,必定醒來”的豪言。


    而今,桑駿已渡危險期,依照容先生的名氣,怎麽判斷不出?


    趙錦繡躑躅到窗邊,撥開插銷,伸手就要打開窗。


    雲娘立馬跑過來阻止,低喊:“王妃,這不安全。”


    “外麵可是重兵把守,明眼人一看,都安全得很,何來不安全的說法?”趙錦繡漫不經心的說。


    這雲娘能成為錦王府的總管,並不僅僅是依靠撫養桑駿那層關係,自身就是個通透的人。昔年,白芷作為四大美人之一,當時是令州有名的歌姬,雲娘是白芷的貼身侍婢,自然混跡在歌姬樓,這察言觀色的長期鍛煉,加之後來入了權貴之家,這耳熏目染的,趙錦繡這麽一遞話,她立馬就恍然大悟,滿是驚訝地驚歎一聲,道:“王妃教訓得是,奴婢這就去處理這事。”


    趙錦繡掃她一眼,心道:這女人是真不知,還是故意考察自己的能力?不過,不管她出於什麽目的,外麵的重兵,既然有人這樣布置,這局棋就這麽定了,挪了棋子反而亂了自己的陣腳,所以,絕對不能打草驚蛇。


    於是,趙錦繡對快要繞過屏風的雲娘,阻止道:“雲總管,不必了,既然有人希望這種局麵,那咱們就隨他吧。”


    “可是——”雲娘停下腳步,轉過身來,一臉擔憂。


    趙錦繡一笑,漫不經心地說:“能用斷了一根弦的古箏彈出絕美音樂,這叫依勢而動。”


    雲娘站在那裏陷入沉思,像是在咀嚼趙錦繡這句話。


    趙錦繡伸手去推窗戶,雲娘到底還是阻止:“王妃,既然您都看出來了。為何還要開這窗戶?”


    趙錦繡一笑,道:“百萬大軍前來攻城,我一人沒有,洞開城門,雲總管認為,您若為敵方主帥,見到這城,是進,還是不進?”


    “自然疑有伏焉,不敢貿然而進。”雲娘分析,爾後一臉讚歎,嘖嘖地說:“王妃深謀遠略,是奴婢淺薄,欠周詳考慮。”


    趙錦繡抿著唇笑而不語。誠然,這洞開窗戶,擺空城計是一出,讓敵人以為自己放鬆警惕又是一出。當然,最主要的是在密閉的房間,這麽多蠟燭燃燒產生的氣體實在不利於傷患的康複。


    當然,趙錦繡不可能白癡得去跟雲娘解釋什麽拉住燃燒釋放二氧化氮,人體需要氧氣之類的。


    趙錦繡將聲音提高八度,脆生生地說:“這房間,就該透透氣,不然真不利於殿下康複。”


    說著,將一扇雕花木格窗戶狠狠推開,屋外涼寒的空氣立馬像是潛伏已久的野獸,見到獵物轟然倒下一般,狠狠撲進來,帶來清新的涼薄,搖曳了燭火。


    趙錦繡打了個寒噤,立馬走到架子前,將大氅披上裹緊,對雲娘吩咐:“你去將容先生找來,就說,我有些話要問他。”


    雲娘應聲出去。屋內微微的風湧動,冷在屋裏使勁盤旋著,船頭的燭火跳躍,爾後“畢啵”一聲爆開燈花。


    趙錦繡站在窗前,看著屋外暗沉沉的夜,那些慘黃黃的紅燈籠搖曳著,一如自己不確定的未來。


    “不要走,不要——”床上的桑駿忽然發出呼喊。許是長時間沒有言語,許是喉嚨幹燥,也許是體力消耗過大。他的聲音喑啞,像是用力將薄膜揉碎。


    趙錦繡一轉身,快步走到窗邊,隻見桑駿的眉頭不斷糾結著,嘴唇蠕動,像是在喃喃低語,聲音依然喑啞。


    趙錦繡輕輕坐在床邊,將耳朵湊過去,聽到他在小聲地喊:不要走,月華…..


    趙錦繡鼻子一酸,心裏陡然黯然:再強悍的人,一旦有了情,不管是哪一種情愫,心總有一塊是軟的。


    趙錦繡抿著唇,慢騰騰地伸出手去握住桑駿的手,在桑駿耳邊低聲說:月華不會走,放心吧。


    桑駿聽到這句,那眉頭果真是舒展開來,竟是反手將趙錦繡的手緊緊握著,唇邊露出一抹滿足的笑。


    即使是高高在上的王,也這般的缺乏安全感。趙錦繡內心有些唏噓,慢慢直起身,靠在床頭上,任由桑駿握著。


    桑駿安穩地睡了片刻,又開始不安起來,來來回回地翻身。趙錦繡怕他碰到自己的傷口,隻得坐上床,將他抱在懷裏,死死摁住。


    他掙脫不得,緊緊抓著趙錦繡的手,最後竟是無奈地低喊:“娘,我難受——”


    這一個“娘”字,讓趙錦繡身子一怔。這從未與自己的娘親打過照麵的男子,到底是以一種如何的方式在渴望著親情?


    趙錦繡抿著唇,想起自己的媽媽,想到的竟是某一次回家時,暮色四合裏,媽媽在柴扉前焦急等待的身影。雖是模模糊糊的,但卻讓獨自走了一大段山路、背脊發涼的自己一下子踏實。媽媽迎上來,自己喊一聲“媽”,極其平常的呼喚,媽媽“哎”應了一聲。從小對父母都生分的趙錦繡竟是不由自主挽著媽媽的胳膊,那一個晚上,母女倆睡在一張床上,趙錦繡靠著媽媽的懷抱,隻覺得縱使人生刀槍劍戟、血雨腥風,縱使世事艱難,呆在媽媽身邊,就是踏實安寧,永遠都會有動力去戰鬥,去割舍,去磨礪自己,唯獨不會對自己的人生任性。因為舍不得讓媽媽擔心,包括她一直擔心的女兒的婚姻。


    可現在自己到底是失蹤了,死亡了,還是林希代替了自己呆在媽媽身邊?趙錦繡害怕去想。


    桑駿將頭往趙錦繡懷裏蹭,還有在低聲叫:“疼——”


    趙錦低頭,抱住桑駿,暗想:此人此刻不過是個孩子。於是慢慢地拍著他的背,低聲說:“不疼了,不疼了。”


    桑駿倒是在這輕拍裏少了些許躁動,隻是偶爾低低的呻吟。


    那雲娘去了許久,也不見回來,容先生自然沒有請來,就連明雲歡送個碗碟走,也是許久不見回來。


    冷風盤旋著,外麵慘戚戚的燈光幽幽的,若不是外麵有著許多路的衛戍在,趙錦繡倒要疑心自己已穿越到聊齋裏的鬼宅了。


    屋內安靜極了,桑駿好不容易在趙錦繡的輕輕撫拍下,沉沉睡去。趙錦繡腿都被他枕麻了,又被他捏著手,挪動不得,隻得歎口氣,低語:“你倒睡得舒服。”


    然後抬起手,試圖去掰開他的手。一根指頭一根指頭掰著,這男人的手極其好看,手指修長,倒並不輸給許華晨。


    趙錦繡略一笑,想這男人的音律不知如何,要是不懂音律,這雙手倒是浪費了。不過,貴族男子,這音律倒是必須課。


    當然,掰開他的手的確是很困難的,這一次也沒有成功。


    趙錦繡瞧著被他重新握著的手,有些哭笑不得,頗為沮喪地說:“你這般,我倒懷疑你到底是不是裝的。”


    這句話本是無心,一說出口,趙錦繡自己立馬警覺。不由得低頭瞧這男人的睡顏,呼吸很均勻,真不想是昏迷的人。自己先前倒是沒有注意,趙錦繡覺得心慢慢涼下來。這下子,慢騰騰地將另一隻手擱在他手腕上,看似無意識地放著,趙錦繡卻是在默默數著。


    作為一個現代人,多少都會懂一些醫學常識,何況是跟著許華晨混跡的趙錦繡。


    許華晨因為常常會處於危險中,所以不僅要有敏捷的伸手,自然而然還要具備一名醫生的素養。而他好像極其喜歡培養趙錦繡,總是時不時要求趙錦繡學習。有時,趙錦繡都覺得許華晨將自己當做女兒在培養,很有望子成龍的心切。


    這會兒,趙錦繡運用自己那一點點的常識來判斷:桑駿的脈搏均勻有力,決計不是昏迷不安的人該有的。


    趙錦繡隻覺得心裏涼,涼的是之前的種種感動,竟都是棋局的一部分。


    當然,心涼的同時,趙錦繡也不禁暗自讚歎:如果桑駿真是假意昏迷,那他的心思真是太可怕,這一局棋局也實在是太大,並且看來還誌不在蕭元輝。(未完待續,如欲知後事如何,請登陸<a href="http://www.qidian.com" target="_blank">www.qidian.com</a>,章節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閱讀!)(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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