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阿梅在芭芭拉小姐的要求下,我斜倚在沙發的靠背上;右手指間夾住一支她帶來的、據說每支價值五百美元的哈瓦那雪茄;淺淺的吸了一口後,那淡淡的煙霧,便從我的口中慢慢升向房頂。


    兩架攝像機分別對準了我、和坐在我身邊的芭芭拉小姐。在一聲“action”後,芭芭拉小姐手握麥克風,帶著職業化的微笑,用她那甜美的聲音開始說話——


    “各位觀眾,大家好;這裏是馬靴酒店七樓的一個房間;在前台的登記表上,我們看到了這個房間的住客,是來自中國香港的——鄧克新先生。鄧先生,您好。”


    我微笑著點了點頭:“芭芭拉小姐,您好。”


    “相信大家一定都看過了今天《賭城日報》頭版頭條的新聞;沒錯,我說的是那封拉斯維加斯近期內出現的第二封挑戰書!這封挑戰書的最大特別之處,是在於一位成名二十多年的巨鯊王,竟然會衝動到挑戰一位在wsop前,從未在拉斯維加斯出現過的新人牌手!”


    芭芭拉小姐的確無愧於她知名主持人的身份,煽情的手法已經達到了爐火純青的地步;但我卻不知道她到底在說些什麽……我繼續聽著她說了下去。


    “不過,我也曾有幸參與過這桌牌局;也曾近距離目睹了那兩張奇跡般的方塊2,是如何讓菲爾-海爾姆斯先生結束此次wsop旅程的;所以至少對我個人來說,很容易就能理解海爾姆斯先生的做法……可是,我想大家現在最需要得到的,是被挑戰一方的答案。那麽,鄧克新先生,對於菲爾-海爾姆斯的挑戰,您會選擇勇敢的應戰;還是懦弱的拒絕?”


    我的臉色依然平靜如常;至少我可以相信,電視機前的觀眾們,是沒法從我的表情裏看出什麽的。但我的右手還是忍不住微微一顫,這個動作使得一團煙灰掉落在地板上。


    “菲爾-海爾姆斯挑戰我?”我驚訝的問道。


    “您不知道這件事?”芭芭拉小姐更驚訝的反問。


    隨著一聲“cut”,攝像機馬上停止了拍攝,芭芭拉小姐掏出一份報紙,遞到我的手裏。映入眼簾的,是四個血紅的英文單詞——


    “thewarofrevenge(複仇之戰)!”


    “1989年wsop無限注德州撲克比賽金手鏈、以及其他八條wsop金手鏈獲得者;菲爾-海爾姆斯於今日淩晨發表聲明;他將向本年度wsop無限注德州撲克比賽第100名出局的、來自中國香港的21歲新人牌手鄧克新先生,發起賭金一百萬美元直至無上限的挑戰——”


    “如果鄧先生決定應戰的話;海爾姆斯先生願意任由鄧先生選擇比賽地點和比賽時間。鄧先生可以指定拉斯維加斯任一娛樂場做為比賽地點;也可以指定下年度wsop前、除hsp進行時間外的任何時間用於此次戰鬥;鄧先生甚至還可以自備撲克、以及自帶發牌員。”


    “鄧先生剛剛贏得一百二十八萬美元獎金;因此海爾姆斯先生隻有一個要求,那就是此次比賽的雙方,至少要各自拿出一百萬美元的賭金;同時他也大度的表示,如果鄧先生願意提高賭金數量的話,無論這個數字是多少,他都會欣然接受。”


    這條新聞的下方,是《賭城日報》的編者按:


    “拉斯維加斯的曆史上,曾經有過許許多多膾炙人口的單挑對決;像是尼古拉斯-膽大勞斯挑戰章尼-冒斯;斯杜-恩戈挑戰曼蘇爾-邁特漏比;安迪-畢尤挑戰全世界巨鯊王……”


    “但是,在這些所有的單挑對決裏,都是由弱勢一方,向成名已久的巨鯊王發起挑戰的;要不就是巨鯊王之間的戰鬥。像菲爾-海爾姆斯先生這次的挑戰……還是拉斯維加斯曆史上的第一次!但考慮到那兩張奇跡般的方塊2;我們似乎也並不應該為此而感到特別驚訝,現在唯一的疑問就是——鄧先生會不會應戰?”


    “在一場單挑對戰中擊倒對手、或者被對手擊倒;是任何巨鯊王、或者說任何能夠成名的職業牌手,都必須邁過的一關。一百萬美元不是個小數字,但比起拒絕挑戰,從而再也無顏出現在拉斯維加斯;甚至因此而放棄自己職業牌手的身份;這隻是個微不足道的數字罷了。如果鄧先生輸了,他不過是白玩了半個月的wsop;但如果他贏了,那他得到的,將遠遠超過這一百萬……因此,我們有理由相信,鄧先生絕不會選擇懦弱的逃避。”


    “……”


    我輕輕的放下報紙,一直留意著我一舉一動的芭芭拉小姐,馬上示意攝像機開始拍攝。


    她又重複了一遍先前的問話;然後把麥克風伸到我的嘴前;在攝像機發出的“嗡嗡”聲中,我微笑著說:“我當然會……”


    “應戰。”一個沙啞到了極點的聲音,突然在鏡頭拍攝不到的地方、響起。


    我的笑容在刹那間凝固,但已經沒人再關心我的表情了——我扭頭往聲音傳來的方向看去,可是,我看不到阿湖的臉;此時的她,已經被那些記者、攝像機、還有麥克風,給團團圍住了。


    我聽到記者們七嘴八舌的向阿湖提問,而阿湖也一直在回答著他們——


    “是的,我是他的朋友;也是他這次wsop的投資人……他曾經說過,我們中任何一個人做出的決定,都是兩個人共同的決定……我可以替他做出這個答複……當然,我當然會再次投資他的這場戰鬥……嗯,我認為他一定會贏得這場比賽;他是我見過最好的牌手……”


    如果現在的場麵隻能用一個形容詞來描述,那這個詞一定就是——混亂。


    好幾個記者都掏出了手機;在電話裏,他們很大聲的告訴自己所屬的報社,這條剛剛出現的特大新聞;甚至有人已經按捺不住,直接就在電話裏開始口頭擬稿;包括芭芭拉小姐在內的另一些記者,則想要從阿湖的嘴裏,套出更多的話;甚至一直站在旁邊的阿蓮,也被剩下的幾個記者包圍住了……而整個事件的主角,也就是我,卻再沒有人關心。


    我知道,在這麽多新聞媒體的煽風點火之下,我的應戰將在不到兩小時內傳遍整個拉斯維加斯。我沒可能和全拉斯維加斯所有的電視台、報社、電台做對;也就是說,這場戰鬥已經成為定局——但我實在不知道,這個時候還能為自己做些什麽,我隻能默默的站起身,默默的走出房間。


    沒人留意到我的離去;一個也沒有。


    我們中任何一個人做出的決定,都是兩個人共同的決定!沒錯,我的確說過這句話,可是……似乎這句話之前,我還加有一個期限;而現在,這個期限,已經過去了!


    我不知道,在這一次之後,我將如何麵對那個笨蛋!她總是恣意妄為的、一次又一次把所有籌碼都推向牌桌中央!她自己的,和我的……


    她真是個白癡!她難道就從來沒有認真聽過我說話嗎?我曾經說過:任何一個賭徒,隻要他還在賭,就總有輸光的一天!她難道會不知道,這句話說的……其中也包括我嗎?


    原本,我們可以每人拿著五十萬美元;高高興興的回香港!她可以拿這筆錢去給她的母親換腎,給幾個弟弟妹妹們一些本錢,讓他們去做些小生意糊口;而我也可以給姨母看病;再重組姨父留下的債務,把還款期限降到一百五十個月,甚至更低!可現在,一切的一切,都被這個蠢女人給弄砸了!


    可是,我突然發現,雖然自己一直在心底罵著這個笨蛋、白癡、蠢女人;但我的耳邊,卻一直有個聲音在不斷重複著告訴我……她是在為你好;她是在為你好!


    ……


    不知不覺間,我又走到了那家當鋪的外麵。彷徨了那麽一小會之後,我還是鼓足勇氣,推開那扇門,走了進去。


    雖然已經不是第一次走進這家當鋪了,但我依然感覺到,一股刺骨的寒意,侵襲著我的身體——老板娘抬頭看了我一眼,然後她沒有任何表情的、再度低下頭去,我聽到她對對麵的另一位老人說:“不是生意上門,現在,輪你抽牌了。”


    他們都坐在櫃台裏麵,兩個人的中間,擺放著一張小小的木凳;一副撲克牌正背麵朝上、呈扇形的樣子,放在這木凳上;我看到那位老人從這疊撲克牌的中間抽出一張,看過這張牌後,他搖了搖頭,把牌扔回到木凳上。


    最開始,我並沒有認出那位老人是誰;但當我走近櫃台的時候,我看到了,放在他手邊的那頂大草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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