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我回到那套別墅裏,屬於我的那個房間裏後,整個人,終於從極度緊繃中,完全的放鬆下來。然後我才開始感覺到,那份難以形容的疲累。


    這是一種貫穿於整個肉體、直至靈魂的疲累。躺在自己的那張**,我沉沉睡了很久、很久,但當我醒來時,我依然感覺很累,極度疲倦、極度無力。不想起床,不想做任何事情,甚至連思想,也在這種時候完全停滯下來。


    有那麽一段時間,我覺得自己似乎快要死了,但我還沒有。


    陳大衛說過,隻要還有一個籌碼,你就不能逃避、更不能放棄!這句話適用於牌桌上的牌手,當然,也適用於牌桌下的每一個人……包括我。


    掙紮著爬起床,走進衛生間,衝了個涼,換好衣服之後,我對著鏡子,把這幾天長出的胡茬刮得幹幹淨淨,然後再把自己整理得像個人一樣,走出了家門。


    在大多數人還沒有起床的時候,我輕輕的,推開了宿舍的那扇門。


    “阿新,你回來了?”龍光坤睡意朦朧的,和我打招呼。


    “嗯。”我淡淡的應了一聲,坐進了自己的書桌前。


    龍光坤從**坐了起來。用力的晃了晃腦袋,等到眼睛裏的混濁變成明亮之後,他才像是剛剛看到我一樣,有些不可思議的問道:“阿新,真的是你?”


    “是啊,怎麽了?”


    他掀開毯子,就那麽穿著褲衩,跳下床來。走到我的身邊,搖著我的雙肩,激動而狂熱的說道:“你知道嗎?你現在是我們學校的英雄了!你知道現在學校裏,有多少人準備去參加明年的wsop嗎?你又知道有多少人,現在泡在網上牌室打wsop入場卷嗎?你知道我開的德州撲克社團,現在有多少學員嗎?哦不。你當然不知道!因為我們這邊搞得熱火朝天的時候,你正在和菲爾·海爾姆斯進行一場,有史以來最高賭金的牌局!而且你還輕而易舉地就擊敗了他!阿新,你是我的偶像……”


    這種狂熱和當初在澳門葡京賭場裏,阿湖聽到陳大衛的名字時的反應,簡直一模一樣!


    我靜靜的看著這個帶我進入德州撲克的世界,卻差一點置我於死地的同窗。心潮一直起伏不平,但最後,我隻是淡淡的“哦”了一聲。


    可龍光坤地狂熱卻絲毫未減:“哦。阿新!我以前一直認為自己和你在玩牌技巧這一方麵,水準相差無幾!可現在我發現我簡直他媽的錯得太離譜了!你是一條天生的巨鯊王!你看你多麽沉穩,就算在一億美元的牌桌上,你也是一臉平靜,顯得那麽輕鬆,甚至連眼睛也不眨一下!我為什麽就永遠都學不會!”


    “你很想和我一樣嗎?”我輕聲的問道。


    他很理所當然的反問我:“當然!誰不想像你一樣?”


    我不知道該說些什麽,沉默了一會後,我微笑著對他說:“那麽,努力吧。”


    “當然!”龍光坤就像在法庭上立誓般,嚴肅的回答道。


    宿舍裏沉默下來。過了一會。他像是想到什麽一樣,對我說:“哦,對了。阿新,教務主任讓你回來後,先去一趟他那裏。”


    我點了點頭:“嗯,我知道,還要去他那裏銷假的。”


    “銷假?”在教務主任的辦公室裏,那個肥頭大耳的家夥搖了搖頭,“鄧克新同學,你沒有必要銷假,因為學校已經將你除名了。”


    “除名了?”我微笑著,淡淡地問道。“雖然我將近一個月都沒有來學校,但我一直都有請假,請問,我犯下了哪一條校規校紀,還至於除名這樣嚴重?”


    “你的確都有請假……”那頭肥豬用肥短的手指敲著桌麵,“可是,你請假是去幹什麽了?賭錢!這不止犯下校規校紀,甚至還犯法!”


    我搖了搖頭:“這不是理由。我這段時間都在拉斯維加斯,而在那邊,賭博是合法的。更何況,我參與的不是賭博。而是一項美國政府公開承認的競技比賽。”


    “這就是理由,鄧克新同學。第一紀念中學曾經出現過很多的名人,政壇要員、金融大鱷、學術宗師……但我們學校是勸人向善的地方,並不需要一位賭王的存在!你剛剛從外麵回來,可能還不知道,因為你,因為你帶來的新鮮賭法,使得現在很多學生都無心向學,一味的沉迷於賭博……”


    不,這不是理由。即使沒有我,這些學生也不會把注意力投入到學業上來的。這不是一般的中學,這是一所貴族學校。這所學校裏的學生,要做的事情實在太多了,學業隻是其中微不足道的一部分而已。


    “是嗎?你覺得要是沒有我,這些學生們就不會去玩牌,就會一心一意的,好好學習,天天向上?”我微笑著問道。


    “當然!”


    我一眼就看穿了他的色厲內荏。輕輕的點了點頭,我站起身來。和他已經沒有什麽好說的了。我的姨父已經不在了,再沒有任何校董會幫我說話,除名已經成為定局。但在離開這所學校之前,我還要做最後一件事,那就是——


    我冷冷的走上前去,輕輕的翻開,那頭肥豬桌上扣著地、那本撕掉了封麵的書。那是一本最新版的——《花花公子》。


    我沒有說話,隻是微笑著看向他,然後轉身,靜靜的離開。就在我剛剛走出辦公室的時候。我的身後,傳來了那頭肥豬氣急敗壞的吼叫聲:“你滾!你滾!”


    別墅裏的草坪,已經被杜家兄弟整理得很幹淨、很平整,看上去就給人一種賞心悅目的感覺,客廳、樓梯、以及各個房間,也都被杜芳華收拾得一塵不染、井井有條。當然,姨父姨母的臥室,還有姨父的書房除外,那是我嚴禁他們進入的地方。


    杜車逢正坐在客廳那張大沙發上,很隨意的,把腳擱在茶幾上,手上拿著遙控器,不斷的換著頻道。當他看到我走進來的時候,趕緊把腳放了下去,手也規規矩矩的放在了膝蓋上,就像小學生作弊被老師抓住一樣,有些畏縮的對我說道:“姐夫,我們沒有找到你說的那個……充電器。”


    我點了點頭:“嗯。”


    就在我往樓梯上走去的時候,他又叫住了我。


    “還有什麽事麽?”


    杜車逢撓著腦門,“嘿嘿”的幹笑兩聲,然後吞吞吐吐的說道:“姐夫,可以給我借點錢嗎?我下個月就還你……”


    “要多少?”


    “五百塊就好了。”


    我掏出錢包,抽出一張一百美元的鈔票,遞給了他。


    “下個月我一定還你。”杜車逢再次向我保證道,然後迫不及待的跑了出去,而我則繼續往樓上走去。


    路過阿湖的房間時,看到她的房門虛掩,我突然心思一動,輕輕的推開了這門。然後我看到阿湖正坐在桌前,在一本日記本上寫著什麽。


    聽到我的腳步聲,阿湖轉過頭來,然後她對我笑了笑,輕聲的問我:“剛才我去過你的房間,沒有看到你。什麽時候醒的?吃東西了沒?”


    “我去了趟學校。”我也對她微微一笑,然後說道,“你吃過了沒有?要不我們一塊去吃吧。”


    “嗯。”阿湖合上日記本,放進抽屜裏,然後她站起身來,走到我的麵前,“芳華給我們堡了瘦肉粥,還有些魚蛋什麽的,隻要熱一下就可以吃了,我們走吧。”


    在餐廳那張大餐桌上,我們彼此沉默著,吃著各自麵前的那份早餐。過了一會,阿湖終於忍不住問我:“你去了學校,怎麽那麽快就回來了?”


    “學校把我除名了。”我淡淡的說。


    “哦。”阿湖點點頭,就像這在她眼中,隻是一件微不足道,而且理所當然的事情,“那你以後有什麽打算?”


    我喝下最後一口粥,對她說道:“還不知道呢。我想先好好休息一段時間,再去參加十二月的hsp第八季前半季。”


    阿湖仿似有些滿足、又似乎有些失望的歎了口氣:“阿新,你終於還是走上這條路了。”


    “是的。”我簡短的回答,然後我推開麵前的空碗,“我吃飽了。”


    “你……怪我嗎?”阿湖對我微微揚起臉來,輕聲問道。


    這沙啞的聲音,回蕩在偌大的餐廳裏,聽起來是那樣的傷感、和……絕望。


    我沉默下來,在這個時候,我完全不知道,自己應該說些什麽!我隻是慢慢的走到她的身前,凝望著那張平凡的臉,而她也用一種忐忑的目光,回望著我。


    有那麽一刻,我略微猶豫了一下,但馬上,我就伸出雙手,輕輕捧起阿湖的臉,溫柔而又無比堅定的,吻了下去。


    我們的舌尖,瘋狂的在對方嘴裏攪動著。我嚐到了一種混和著唾液的瘦肉粥的淡淡味道,而我從來不知道,這種味道,也會如此的,令人感到甜蜜。


    這一個長吻維持了將近兩分鍾,然後我們才慢慢的分開。阿湖從喉頭發出一聲無意義的歎息,而我則凝視著她的眼睛,輕輕的說道:“這,就是我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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