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大衛拿起橙子,一邊在手裏把玩著,一邊若有所思的看著我。過了一會,他輕輕的搖了搖頭:“神奇男孩,你說的不全對。”


    “我們的調查報告表明:從正月初九那天開始,蒙委員就一直在以電話的方式,和數百位身家上十億港元的富豪保持著聯係,他不斷的鼓動那些富豪們,希望他們能夠站出來,用自己的資金和影響力,參與這場香港保衛戰,其中就包括你的姨父,還有劉一誌,龍天吟等人。正月十二那一天的晚上,他共計撥出一百三十二個電話。我們調查到其中的二十七個……每一個電話裏,他都無一例外的告訴對方,中國政府將在正月十三展開救市行動,希望對方能夠盡全力配合。但事實上,那筆救市資金直到正月十七才進入香港的股市和貨幣市場。而且,並不像羅斯菲爾德先生說的那樣,有六千億美元:這筆救市資金隻有區區兩百億美元。”說到這裏,陳大衛站起身來,走到玻璃窗前。


    在清晨陽光的照射下,陳大衛微微眯起了眼睛:“絕大多數香港富豪,都在正月十三那天,傾盡全力救市,可是,他們沒有想到,其實他們隻是……棄卒。”


    “棄卒……”他搖著頭,喃喃的重複了一遍,然後說道,“真正的戰場,並不是在香港,而是在中國內地。你剛才說,羅斯菲爾德先生從香港撒退後,並沒有馬上進攻中國內地,那是沒錯。但如果你以為,真是他所說的那兩個原因的話,那就大錯而特錯了。六千億美元,並不是很多,但這筆錢隻要用對地方,卻可以起到一百倍的作用。1997年香港剛剛回歸,中國政府救市,一方麵是因為內地當時並沒有適宜投機者生存的環境,另一方麵也是因為政治需要。可中國的領導人不是傻瓜,他們都知道,今年年初發生在香港的這場金融風暴,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好鋼要用在刀刃上,六千億美元,以及中國政府所顯示出來的那份,寧可放棄香港,也要保住內地的決心,對每一個投機者都是一種威懾。所以羅斯菲爾德先生才會在最後關頭放棄了進攻中國內地的計劃。無論從哪個角度來說,中國政府這種丟卒保車,壯士斷腕的做法都是極有魄力的,可是,神奇男孩,就算給蒙委員天大的膽子,這種事情也不是他一個人可以做主的。所以,你現在知道,我們的對手究竟是誰了嗎?你現在知道,我們為什麽不敢下這個緊急複仇令了嗎?”陳大衛冷冷的問道。


    “是的,我知道了。”


    “我是在中國出生的,但我很小的時候就來到了美國……”在沉默了很長一段時間後,陳大衛像是自言自語般,回憶著說道,“我是1968年來的美國,那還是**的時候。那時的我,實在太小了,關於那場革命的細節,也已經記不起多少了。但那場革命教會了我一件事情,就是絕口不提政治!是的,我學會了一直閉口不談政治,而事實上,做為一個牌手,絕大部分時間也確實牽扯不到政治上去。”


    他搖了搖頭,繼續說了下去:“這也許是我第一次談政治,也許是我最後一次,也許在這番話說完後,我就會被聯邦調查局帶走,或者被中情局和諧掉。可我還是要說,無論在哪裏,我都見過很多這樣的事情,每一個政府都會為了一大部分人,而犧牲掉一小部分人,或者正好相反,每一次這樣的行動,都有一個很冠冕堂皇的理由,而在政府喉舌的宣傳之下,那些被犧牲者也毫不例外的,都是自覺、自願被犧牲的……但說實話,我這一生,就從來沒有認識一個自願被犧牲的人,就連我自己,也絕不願意,做這種人!”


    “沒錯,我一直認為,人與人是平等的,哪怕是再偉大崇高的理由,任何一個人,也都沒有資格去讓另一個人無條件的做出犧牲。即便是國家大義,也是如此……可是,這種事情卻在世界上的每一個角落裏,時刻不停的發生著。”陳大衛苦笑著說了下去,“既得利益者、無關人員……他們是不會去關心被犧牲者是怎麽想的,這個世界上,有數以百萬計的人,可以日以繼夜的等待在電腦前,隻是為了下載一張明星的豔照,但卻隻有不到一百個人,願意去聽一個被犧牲者的控訴。可是,要知道,哪怕是為了全世界六十億人,而不得不犧牲掉一個人,對那一個人來說,也無異於被全世界背叛和出賣。”


    “個人背叛國家,可以用叛國罪的罪名懲罰,可要是一個國家,背叛了她的人民呢……”陳大衛喃喃的說完這句話後,異常疲憊的歎了口氣,再次搖了搖頭。


    ……


    這一天的hsp比賽,古斯·漢森和丹·哈靈頓都顯得很無精打彩,而我的注意力,也完全無法集中在牌桌上,詹妮弗·哈曼和金傑米,也像是被我們所感染,而一直沒有什麽進取精神……在乏味至極的四個小時之後,薩米·法爾哈和蜜雪兒·卡森輪換了座位,於是這張牌桌上除了車敏洙之外,就再也沒有一個能好好玩牌的人了。可想而知,這種狀態下,根本不可能出現什麽大牌的碰撞,而我們似乎也很滿足於,就這樣平穩的度過一天。


    “明天又是一個休息日。”詹妮弗·哈曼微笑著,對大家說道,“直到晚上才有一個慈善晚會,大家都好好休息一天吧,要不然,我感覺大家今天好像都沒有睡醒的樣子。”


    “的確是沒有睡醒。”法爾哈即便是打哈欠的時候,也依然臉帶笑容,“鐵麵、綠帽,還有我,昨天都被東方快車拉著,聽了一夜的故事。詹妮弗小甜心,你知道嗎?我剛才玩牌的時候,就一直在想著,鮑牙真是幸福,憑什麽他今天就可以睡覺,而我就還得坐在牌桌上玩牌?”


    “那是他花了兩千多萬美元,才買到的睡眠。本書轉載16k文學網.16k”古斯·漢森冷冷的說道。


    “煙頭,其實你完全不用羨慕他。”金傑米說道,“你明天也可以睡上一個好覺,而且是完全免費的,不是麽?”(文′心′手′打′組′手′打′整′理)


    法爾哈搖了搖頭:“當然不是。明天下午巨鯊王俱樂部要召開一次全體成員緊急會議。噢……和你們整整玩了四個小時的牌,我竟然一直都忘記告訴你們了!不過現在通知還不算晚,明天中午十二點,凱撒皇宮主新聞發布廳,千萬不要遲到。”


    “又開什麽會?”詹妮弗在哀歎一聲後,忍不住問道。


    “關於神奇男孩的那份緊急複仇令。”法爾哈的目光從我的臉上一掃而過,笑著說道,“神奇男孩,你不用參加。”


    在第二天晚上的慈善晚會上,我從陳大衛那裏知道了會議最後得出的決議——超過80%的巨鯊王同意發表緊急複仇令。


    “但因為事關重大,按照俱樂部的規矩,必須得到所有人的一致同意……所以,我們連之前的預備級緊急複仇令也撒銷了。”陳大衛對我說道,“但依然還有大部分的巨鯊王,願意私下支持你的複仇。而現在,你必須決定:以何種方式複仇。”


    “我……”我搖了搖頭,“有什麽方式?”


    “大家已經商量過了,最好的方式,就是把這筆錢放在羅斯菲爾德先生的手裏,在中國內地的金融市場照著年初的原樣再來一次。”陳大衛淡淡的說道,“我們不可能妄想擊倒一個巨人,但我們至少可以讓他流些血,以捍衛自己的尊嚴。”


    “羅斯菲爾德先生也希望這樣吧?”我問道。


    “是的。”陳大衛點了點頭,“任何人都會希望,在即將發起進攻之前,能夠增加自己手裏的籌碼,羅斯菲爾德所能掌控的熱錢,不過隻有一千億美元不到的樣子,他當然希望,我們再給他注入超過五千億美元的資金。”


    “那麽,如果我複仇成功的話,後果會怎麽樣呢?”


    “中國的經濟,將倒退到解放以前。”陳大衛簡單的說道。


    我搖了搖頭,眼前似乎又出現了我的父親,和那個工廠裏其他許許多多類似的麵孔——下崗工人是被社會拋棄的一代人,他們被一句“陣痛所必須的犧牲”輕輕帶過了。絕大多數人都不會去關心下崗工人是如何生活,甚至是生存的,但對不起,我知道。而直至去香港之前的十多年內地生活經曆,也讓我同樣知道,其他很多被拋棄、被犧牲的人群。


    “也許我們的確可以讓這個巨人流血,但流出來的,又會是誰的血呢?”我喃喃的問道,然後我搖了搖頭,“好吧,這件事到此為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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