盡管伍形易在華都城門設下了重重關卡,但他畢竟管不住所有權貴。各大世家在中州早就打下了堅實的基礎,因此要買通幾個甲士兵卒著實容易得很。自從太宰石敬得到了練鈞如的回文之後,六卿五官中的大部分人物便開始三三兩兩地展開了暗處活動,甚至在伍形易眼皮底下安插了內線。與此同時,伍形易埋在各家府邸中的釘子也將消息傳了回去,一時之間,華都城內風起雲湧,似乎一刻都不得消停。


    “蒙輔,陛下先前吩咐要尋找的那個人,你可曾有了消息?”盡管伍形易早已不將華王薑離放在眼中,但那個不在他掌握之中的薑偃始終是他的一塊心病,“如今陛下的病勢有了起色,一旦他執意要立那人為儲君不肯妥協,那麽,我們先前的謀劃就全都白費了!”


    “伍大哥,事隔已久,哪有那麽容易找到正主?再說,薑偃的生母位分卑微不顯,未必能夠得群臣認可。至不濟我們也能找一個傀儡頂上,陛下自幼和薑偃失散,哪裏能認得出人。”蒙輔卻滿不在乎地一笑,目光中現出幾許狡黠。


    “雖然事機盡在我掌控之中,但是,你們不要小看了陛下。”伍形易負手望天,神情突然變得無比凝重,“此次我不計後果地發動了這一次的攻勢,就是為了能盡快了結殘局。那些所謂王子雖然確實是薑氏一脈,卻沒有一個真正是陛下的兒子,這一點你們最好記著。這些年來,我幫助舒姬在後宮爭寵,結果,她卻不爭氣,肚子始終都沒有動靜,而曾經得寵的嬪妃更是連見君都難。僅從這一點看,陛下對於子嗣怕是有別的計較。”


    見底下諸人都沉默不語,伍形易又想起一事,臉色驟然一變,“對了,練鈞如那邊可有動靜,明空還是沒有消息傳來麽?”


    眾人麵麵相覷,許久,常元才沉聲道:“明空至今沒有一點消息傳來,就連小懿也一樣沒有動靜。據夏國內線來報,這些日子練鈞如和孟嚐君鬥禦殊走得很近,和夏國世子閩西全也交情甚篤,似乎,如今的夏侯已經隱隱有被架空的勢頭。”他突然止聲不語,心中卻多了一縷讚歎。能在那種情勢下爭取自己想要的結局,小懿果然沒有看錯人呢,可惜……”


    “唉!”出乎眾人意料,伍形易並未惡語相加,而是長長歎了一口氣,“如今看來,是我小看了他!”他猛地想起那時行前和華王薑離一起定計的情景,竟有一種恍若隔世的感覺,“當初我和陛下處心積慮要在各國之內激起隱患,所以才讓他遊曆各國。果然,他在周國則挑起周亂。讓長新君樊威慊和周侯誓不兩立;誰知他在夏國竟和我們當初的計劃背道而馳,舍棄了嫡長子閔西原而擇了庶子閩西全,而且居然能讓鬥禦殊這種老狐狸倒戈!”


    伍形易越說越興奮,神情竟多了一點特殊的意味。“我行事想來謹慎,卻不想有人能夠不完全依照章法。而且能夠走到如今的地步,若是他能歸我所用……可惜啊可歎!”仿佛是想到當初的決斷。他的臉色又黯淡了下來,“如今看來是要拚一個你死我活了,白白便宜了外人。隻是不知道,他究竟拉攏了多少的勢力?”


    話音剛落,門外便響起一個焦急的聲音:“啟稟各位大人,邊境緊急軍情!”


    所有人都是心中一震,伍形易立即厲聲喝道:“進來!”


    一個高大壯實的漢子推門疾步走了進來,行至階前才單膝跪下,朗聲奏報道:“啟稟伍大人,周國長新君樊威慊麾下軍馬三萬,已經進駐胥方城,並在我邊境城池外屢屢挑釁。”這句話尚未說完,他便感到四周氣氛似乎凝結了,連忙低頭繼續說道,“除此之外,商國信昌君湯舜允親率甲士三萬屯紮商國和我中州邊境,仿佛也有不軌之意。”


    寥寥數語讓殿中諸人心緒大亂,饒是伍形易一向自詡鎮定,此時也不禁臉色鐵青。沉吟良久,他揮手示意那漢子退下,待到殿門緊閉後方才冷笑道:“真是說準了,想不到練鈞如竟有如斯麵子,能夠驚動兩國頂尖權臣替他開路,真是好手段啊!”直到此刻,他才開始第一次審視自己認為天衣無縫的局,卻愕然發覺那一處處看似不起眼的疏漏,“剛,才我還說小覷了他,看來如今還得加幾個字才對,他練鈞如還真是一個稱職的商人,若是沒有足夠的交換條件,又怎麽會結下這樣地後援?”


    “伍大哥,他此舉無疑引狼入室,我們可要向天下宣布他冒牌貨的身份?”蒙輔被突如其來的消息衝昏了頭腦,冷不丁地大聲嚷嚷道,“再說了,他的父母雙親還在陽平君府,若是他真的敢一意孤行的胡來,那麽……”


    “住口!”伍形易怒聲斥道,“你以為我就一定會輸麽?”他的目光從眾人臉上一一掠過,隨即露出了一個輕蔑的笑容,“練鈞如想出這一招也真是不容易,他畢竟是外人,根基尚淺,倘若要明刀明槍地和我鬥,無疑是自尋死路而已!你們放心,那些軍馬不過是為了牽製我的注意力而已,邊關兵將不用再調動了,就憑華都城內的這些人,我就不信還會敗給一個黃口小兒!”


    蒙輔和常元交換了一個眼色,同時下定了決心。雖說伍形易撂了狠話,但他們不能就這麽坐視事態發展,不管如何,練氏夫婦一定得再換一個地方。倘若真的出了大紕漏,這就是唯一的一步好棋了。


    正在六位使令商議著應對之策時,陽平君府中卻一片忙碌的景象。


    就在這一處府邸外,或明或暗地隱藏著眾多高手,牢牢地盯著裏麵人的一舉一動。總管老金早已退居內院,外院中散居著十幾個伍形易派來的護衛,他卻隻是裝作沒看見,至於那些早先置辦的家將家丁一流,則在他的安排下守護著練氏夫婦的小院。他清楚得很,伍形易之所以將人安置在此地,無非是為了避人耳目。


    “金總管,外頭那些窺伺的人究竟是敵是友?再這樣下去,恐怕會把心懷不軌地人招來!”家將薑傑實在看不得老金慢吞吞的模樣,找了個機會悄悄問道,“殿下離開時可是把事情都托付給了您,如今薑鋒他們四個又都奉命走了,可二老又都挪到了這裏,我們總不能幹等著吧!”


    “薑傑,如今的情勢你也應該知道,就算你想要立功,也不必急在一時吧?”老金斜睨了身旁地年輕人一眼,又想到了自己那一次提醒練鈞如的話,“你放心,二位尊者在這裏也待不了兩天,到時還得靠你們保護。唉,該來的就要來了!”


    薑傑先是一喜,見老金狠狠瞪著他,連忙又縮了縮腦袋,躡手躡腳地退了下去。在當初練鈞如在天宇軒買下的十八人之中,他年紀最小,因此至今都不起眼,隻是頻頻纏著總管老金,倒是得了不少好處。


    “唔,想不到天宇軒主人的大手筆,最終卻是賠了夫人又折兵,哼!”老金滿是皺紋的臉突然舒展了開來,顯得格外詭異,“十年磨一劍,如今已經到了兵刃相見的時候,看來我少不得要往天宇軒走一趟了。”


    天宇軒的密室之中,身著黑衣的老金一動不動地凝視著眼前的身影,許久才深深歎了一口氣,“你隱忍了這麽多年,不就在等著這一天麽?如今陛下已經命不久矣,即便你們之前有多大的怨恨,總不能帶到地底下去吧?”


    “事到如今,你說這些幹什麽,什麽時候,我的事情要你來幹涉了?”密室中傳來了一個女子冷漠的聲音,“當年若非是他,又怎會讓中州落得如此地步,我若薑又怎麽會以假死脫生?即便是傾盡五湖四海,也難以消我心頭之恨!”


    “可是你根本沒有留下子嗣!”老金勉為其難地勸說道。


    “那又如何,總而言之,有我在一日,他的兒子就休想承繼中州大統,你不要忘了,他隻是一個卑鄙無恥的家夥而已!”女子倏地轉過身來,一把扯下了臉上的麵紗,“若非我早有準備伏下後路,怕是毀的就不是這一張臉而已!老金,你是他當年最看重的人,不會想為現在那個天子效忠吧?”


    老金望著女子那恐怖猙獰的臉,長長歎了一口氣,手指中的寒光再次隱去。“唉,你太固執了,也罷,這件事就不說了。不過,使尊殿下的事情你也應該知道,如今伍形易四麵楚歌的態勢已經清晰可辨,我準備把他的雙親移到你這裏,你看……”


    “你倒是打的好主意!”女子冷笑了一聲,又想起了自己賣出的十八個家將,“年紀輕輕就能夠識穿我的計謀,他也著實不簡單,竟輕輕巧巧地挖了我的牆角……算了,看在你的麵子上,這件事情就隨你好了,隻不過,兩個不通武藝的大活人,你用什麽方法蒙混過去?還有,你是不是準備在那位殿下回來之前,從陽平君府銷聲匿跡?”


    “知我者,莫過於你!”老金微微一笑,自信之色顯露無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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