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薑夫人,時至今日才來拜訪,實在失禮了!”望著那個黑鈔蒙麵的神秘女子,練鈞如微微躬身為禮,這才自顧自地揀了一張椅子坐下,“夫人能夠一人獨撐諾大的局麵,實在令人敬佩!”


    “妾身不過無根飄萍,隨波逐流而已,哪裏當得起殿下稱讚?”若薑的口中飄過一個悅耳的聲音,卻並未安坐在主位上,而是施施然地走到了練鈞如跟前,居高臨下地凝視著他,語氣也變得有些高深莫測,“殿下如今和世家豪族結成聯盟,又和伍大人達成諒解,一時之間權勢滔天,哪裏是妾身這樣的人能夠比擬的?”


    練鈞如本能地皺了皺眉,隨即又恢複了鎮靜。他很清楚,老金那一次告訴他事情真相,除了推波助瀾以外,隱隱還有讓自己盡快做出抉擇的意思。若薑和蘭陵君薑朔沒有子嗣,那麽,她如此處心積慮地經營良久,其中目的就連老金也不太分明。


    “夫人,我們也不打機鋒了,天宇軒的事情我從老金那裏多少知道一些,也知道夫人這些年來受苦無數。不過,如今陛下已近風燭殘年,夫人難道還準備伺機發動,置他於死地?恕我直言,即便伍形易權力再大,當初也沒有那種可怕的打算,夫人倘若一意孤行,要付出的代價未免大了些!”


    “殿下,上次你雖然退回了妾身的信物,但是,妾身還是想和您做一個交易,亦或是說,打一個賭!”若薑絲毫不搭理練鈞如近似警告的言語,目光中沒有一點悸動。“很簡單,妾身以整個天宇軒作為賭注,至於殿下則以二位尊者作為賭注。


    妾身與殿下一搏陛下生死。若是薑離能夠成功地按照自己的心意擇立儲君而且得保不死,那麽。殿下就贏了,妾身雙手奉上整個天宇軒;若是薑離在此之前先死了,那麽,殿下則永生永世不能見到您地雙親……”


    “夫人。你未免欺人太甚了!”練鈞如霍地站了起來,麵上充斥著無窮無盡地怒意,“莫非你就真的認為我拿天宇軒沒辦法?父母乃人之大倫,就算你這天宇軒值半個天下,也休想我會拿父母來做賭注!”


    “很好,看來殿下還有些人性,那就換一個方式好了!”若薑發出一聲不屑的冷笑,一把扯下了那層黑紗。立馬露出了猙獰可怖的麵容,“妾身和薑離之間地仇恨。就是將他碎屍萬斷也仍舊不夠,所以,殿下你最好不要阻攔,否則城門失火殃及池魚,莫怪妾身沒有提醒你。三個月之內,妾身會不惜一切代價幫助你,但是。薑離必須死!否則,玉石俱焚就是最終下場……殿下不要忘記了,王宮對於妾身來說,其實並不設防!”


    練鈞如鐵青著臉走出莊園,直到上馬車時仍舊未曾緩過神來。在此之前,他看著老金將父母送出了這個鬼地方,而後才在若薑奇異的眼神下離去。三個月……若是換了從前,他根本不會答應,然而,太醫的診斷清晰分明,薑離最多就隻有三個月壽命了,這究竟是巧合,還是若薑的觸手已經伸到了宮闈?


    他竭力將亂七八糟地思維驅出腦海,如今嚴修離去,外間攬總的就隻有孔懿,他身邊竟是一個人都沒有。他已經後悔當初做得太過了,鬼穀子的那一雙弟子,自己好歹應該留一個在身邊才對。


    馬車的車軲轆轉動聲滾滾傳來,聽在練鈞如耳中卻仿若催眠曲,不多會就沉沉睡去,正當他幾乎進入夢鄉時,外頭突然傳來幾聲大喝,隨即就是一陣兵刃出鞘聲。他一下子猛地驚醒了過來,須知今次他是秘密出行,無論伍形易還是薑離都不知曉,若是在這裏被人拆穿了身份,後果就頗為可慮了。思忖間,他一隻手已經牢牢握上了腰間的乾吟劍,另一隻手則微微掀開了窗簾。


    擋在路中央的是一高一矮兩個年輕人,兩人身上都是傷痕累累,見攔到的馬車竟有這麽多持械護衛隨行,都露出了幾許寬慰的神色。練鈞如掃了一眼四周景致,見此地乃是華都城郊荒僻處,心中便不禁一動。看來人說中州治安日下,盜匪橫生,並不是虛妄之詞。


    果然,那高個年輕人猶豫片刻就大聲呼道:“前方有盜匪追我們兄弟二人,還請大人相救!我們是石家子弟,奉命出外公幹……”話音剛落,練鈞如便駭然發現一支利箭帶著嗖嗖風聲射來,勢頭直衝此人腰背。


    他還來不及提醒對方危險,一旁地薑明便冷不丁地衝了上來,下腰撮掌為刀,狠狠地斜劈在箭支前端,意圖卸去其上的重重勁力。一聲形同金玉交擊地脆響之後,去勢減緩的箭刃終於被後麵的薑傑捏在了手中。


    “何方賊子,竟敢阻攔我家大人車駕?”薑明劍交右手,大步走到眾人跟前,暴喝一聲道,“若是再不現身,休怪吾等利箭無情!”在他的號令下,隨車的八名護衛都掣起了弩弓,凝神瞄準了前方箭支射來的方向。


    等了好半晌,道旁樹林中卻全無半點動靜,更別提人影了,那高個年輕人的盜匪一說頓時引起了一眾家將地懷疑,就連車裏的練鈞如也犯了嘀咕。然而,這兩人自稱石氏子弟,他不好做得太絕,隔著帷幕吩咐道:“讓他們兩兄弟合乘一騎,待進城後再作計較!”


    盡管沒和兩兄弟打過照麵,但練鈞如卻始終通過帷幕的縫隙打量著那兩個人。這兩年他勤於習武,雖然不是什麽真正的天才,卻也勉強有些進益,至少還能勉強辨別出對方的深淺。兩兄弟不算壯實,但眼神卻警惕得很,他在這邊觀察的時候至少三次對上了他們倆的眼神,除此之外,兩人似乎還有些心神不寧。本能的,練鈞如認為兩人並非石氏子弟那麽簡單,因此開口喚薑明進車,低聲對他吩咐了幾句話。


    果然,進城時,那兩兄弟一見薑明取出赫然刻有石字的令符,立刻臉色大變,若非左右都有家將環伺,他們幾乎想要奪路而逃。直到馬車行到石府大門前時,他們倆方才垂頭喪氣地跳下馬來,規規矩矩地站在大門一側。把門的仆役見一輛陌生的馬車駛來都是一愣,待到看見兩兄弟時卻驚愕莫名,一個機靈的下人拔腿就往裏頭奔去,其他人則殷勤地迎了上來。由於起先改換了麵目,因此練鈞如不欲在此時和石敬相見,令薑明薑傑留下以作解釋,忙不迭地喝令車夫起行,一行人竟不理會石府仆役的招呼揚長而去。等到石敬匆匆趕出來時,入目的就隻有陣陣煙塵和大門口的四人。


    “你們兩個還知道回來?”石敬也來不及詢問緣由,朝著兩兄弟劈頭蓋臉地斥道,“弄得這般灰頭土臉,居然還號稱要去投軍,我石家的臉麵都被你們丟盡了!”他揮手示意仆役將兩人帶往府中之後,這才有餘遐打量薑明二人,片刻便看出了端倪,臉色也緩和了下來。


    “請二位代為回稟,今日之事,我感激不盡,擇日必當回訪拜謝!”石敬沉著地說出這番話,目送薑明薑傑離去後方才回轉了去,此時此刻,他顧不上練鈞如這個使尊怎麽會舍棄異禽坐騎不用而乘馬車進城,眼下,他首要追究的是自己那兩個嫡親孫兒有沒有做出什麽無可挽回的事情來。


    “通通給我跪下!”石家宗祠內,石敬冷臉看著垂頭喪氣的一雙孫兒,高聲怒喝道,“你們眼裏還有沒有我這個祖父,還有沒有石家宗法的威嚴?什麽男子漢當沙場立威,你們以為這是過家家麽?出城即遭盜匪,就你們那三腳貓功夫,能逃過性命已經是天大的幸事了!說,路上究竟怎麽回事?你們帶的四個伴當呢?”


    石介和石容兄弟規規矩矩地跪在地上,麵麵相覷了一陣子之後,石介方才低頭稟道:“祖父,我們倆出城後,在山道處遇到大批黑衣人截殺,下手凶狠異常,若非那四個護衛拚死殺敵,我們就沒命了。這些人全都黑巾蒙麵,看不出容貌,後來……後來便遇到了……”他說著便愣住了,確實,直到現在,他還不知道究竟是何人救下了他們倆。


    “哼,不知天高地厚!”石敬冷冷地掃了兩兄弟一眼,心中卻翻起了滔天巨浪。眼下這種時候,牽一發則動全身,有誰會這麽大膽截殺自己的孫兒?他情不自禁地打了個寒噤,連忙將兩人打發了回去,又命府中護衛嚴加管束,這才稍稍放下了一點心。


    次日,石敬輕車簡從地趕到欽尊殿,和練鈞如商議了一上午之後方才沉著臉回轉了府中,下午又馬不停蹄地進宮謁見華王薑離,就連伍形易那一頭都沒有忘記。隨著這位太宰奔波於各家權臣府邸,識時務的人們都能夠隱約察覺到,又一場風暴似乎要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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