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侯元配夫人敬姬的自縊身亡頓時引來了無窮風波,原本始終隱忍不發的鬥氏一族為之嘩然,須知敬姬為人寬和含蓄,性子又懦弱得很,就算留在後宮也不會影響大局。在眾多人看來,敬姬的死無疑是夏侯閔鍾劫的手筆,為的就是鏟除鬥氏一族在宮裏的最後一點人脈。


    於是,朝野之中盡是流言蜚語,而對夏侯逼死元配的種種傳聞更是愈演愈烈,甚至有人傳言,當初夏侯長子閔西原的意外落馬,也是如今的世子閔西全搗的鬼,背後還有夏侯本人推波助瀾。這樣一來,饒是閔西全已經有所準備也不免亂了方寸,更不用提在宮中暴跳如雷的夏侯閔鍾劫了。


    拂陽殿中,夏侯閔鍾劫冷冷地看著戰栗發抖的一群內侍宮婢,臉色鐵青一片。“寡人倒是沒有想到,這宮中還有你們這樣的奴才!說,敬姬的死是怎麽回事?為何沒有一個人知道事情原委,你們都死到哪裏去了?若是說不出一個所以然來,寡人就讓你們統統殉葬!”他不經意地打量了一眼身旁的閔西全,心中暗歎不已。


    “主上……主上饒命!”一個宮婢連滾帶爬地趨前一步,連連叩首求饒道,“並非奴婢等人有意怠慢,前幾日,後宮就有幾位夫人來話警告過,說是鬥家已經失勢,若是奴婢這些人不知道天高地厚仍然隻念著主子,那將來…將來就隻有殉葬而已!”她一邊垂淚一邊高聲稟告道,“自打那天起,宮中各處的份例等物就薄了許多,甚至還有缺斤少兩以次充好的。夫人又聽了不少閑言碎語,大約是一時氣怒想不開,這才尋了短見!主上明察,奴婢萬萬不敢說謊!”


    這個宮稗起了頭,其他人麵麵相覷了一陣,也都忙不迭地撤清幹係。橫豎逃不了一死,那他們這些天來是受的閑氣,怎麽也得分說明白。於是乎。往常隱藏在最深處的後宮爭鬥,全都被擺在了明麵上,聽得閔西全心驚不已,不時偷眼打量著父親的臉色。


    夏侯閔鍾劫自然知道這些齷齪事,然而。他萬萬沒有想到,竟有人膽大妄為到逼死自己的元配。再聯想到外頭的種種流言,他突然生出了一股荒謬的感覺,似乎,自己地一舉一動都被人看得清清楚楚,甚至是被人牽著鼻子走。


    “好,很好。想不到寡人宮中還有這樣狠毒的人!”閔鍾劫氣急而笑,凜冽的目光掃過底下那一群噤若寒蟬地內侍宮婢,一字一句地道,“你們身為敬姬身邊的奴才,居然被外人的幾句恐嚇嚇倒,而且又不知早來奏報寡人,這知情不報,慢待主子的罪名就足以讓你們萬劫不複!你們不是說後宮有夫人警告你們麽。今日寡人就開一個先例,來人,宣召後宮所有嬪妾至拂陽殿,寡人倒要看看,是哪個膽敢恃寵而驕欺壓夫人!”


    閔西全聞言不由嚇了一跳,剛想開口勸諫就瞥見了父親冰冷的眼神。隻能把即將出口地話吞了回去,橫豎他生母死得早,後宮這些女人和他沒有一點關係,犯不著為了她們惹得父親發怒。果然,跟著閔鍾劫前來的內侍無不手忙腳亂地朝門外衝去,個個都是驚慌失措。想來事情也和這些人脫不了幹係。


    不過半個時辰功夫,各宮嬪妾就全都趕到了拂陽殿,鶯鶯燕燕地擠滿了大半個正殿。由於適才夏侯已經發怒,因此無人敢告知這些驕橫女子主上召喚所為何事,她們反倒是以為又要重立夫人,因此個個打扮得花枝括展美豔動人,隻想拔得頭籌榮登夫人之位。


    “賤妾叩見主上!”一眾嬪妾紛紛跪伏於地,恭聲請安道。


    夏侯閔鍾劫重重冷哼了一聲,毫無表情地打量著底下這些曾經寵幸過的女人,心底浮出一股厭惡的情緒。“想不到拂陽殿敬姬剛剛過世你們就穿得這樣嬌豔,難道連一點禮數都不懂麽?”一瞬間,他不由想起當年敬姬溫柔婉轉的模樣,再看看下頭這些女子搔首弄姿,頓時恨不得一腳將她們全都揣死,聲音也不由提高了,“敬姬身為寡人元配夫人,權攝後宮是理所當然的事,誰想竟被你們欺過了頭去!”


    那些嬪妾聽得夏侯驟然發怒,個個駭得花容失色,誰都沒有想到,在夏侯竭力對付鬥氏一族的同時,居然還會為了敬姬地死如此大動千戈。一時間,正殿上一片寂靜,眾人都深深地俯伏於地,大氣都不敢吭一聲。


    “剛才還在自訴無罪的人都哪裏去了?”閔鍾劫露出了一個譏誚的笑容,厲聲喝問道,“隻要你們道出暗地遣人讓你們慢待敬姬的是誰,寡人就可饒你們一命,否則,寡人就生生活殉了你們!”


    這一句話果然有效,那些拂陽殿的內侍宮婢紛紛出來指認,頓時掃遍了幾乎所有嬪妾,個個都說得振振有詞,有鼻子有眼,氣得那些驕橫的宮中貴婦臉色通紅,忙不迭地上前分辯,殿中頓時亂成一團。隻有寵眷最隆的令姬神色自若地跪在最前端,眼觀鼻鼻觀心,一言不發。


    “全都閉嘴!”眼看這一副狗咬狗的狀況,閔鍾劫知道再追究下去也是枉然,然而,眼下他卻勢必不能放過那些女人,否則,外頭流言無法平息,鬥氏一族也會趁機而動。“寡人一向在女色上頭淡得很,想不到後宮還是出了你們這些不知天高地厚地女人!來人,傳寡人偷旨,削去慶姬、榮姬、賈姬側妃之位,逐出宮城!弗姬和麗姬暗地教唆奴稗慢待寡人原配,令其為敬姬殉葬,以贖罪孽!”


    諭令一下,殿中頓時哭聲一片,獲罪的嬪妾都紛紛趨前求饒,隻是夏侯仿佛鐵了心一般不為所動。此時,為夏侯誕育了幼子的令姬終於挺身而出,伏地叩首道:“主上,論理您處置後宮嬪妾,賤妾不該多嘴,但是,主上如今查處鬥氏一族,並且在朝堂之上公示了鬥家大罪,那麽,敬夫人無法安居元配正室之位乃是早晚的事!主上因為坊間流言而重處他人,甚至令活人生殉,傳揚出去未必就能夠安定民心!賤妾以為此事乃鬥氏一族暗中所為,與後宮諸人無幹,還請主上明察!”


    令姬的突然賣好頓時讓眾人如蒙大赦,個個磕頭如搗蒜一般地賭咒發誓,死都不肯承認指使他人慢持夫人,閔鍾劫本就是心中存了疑感的人,一時也有些猶豫,但念及敬姬多年夫妻情份,心腸又漸漸硬了起來,突然根狠瞪了令姬一眼。


    令姬剛剛心道不妙,就聽得閔鍾劫冷笑一聲,大手一揮道:“空穴來風必有因,寡人不管你們如今怎麽狡瓣,今日之事就這麽處置了,當然,這些狗膽包天地奴才也同樣留不得!”他突然把目光轉到了那些正在慶幸的內侍宮婢身上,臉上的神情愈加冰寨,“來人,將這些不知道護主的狗才都拉下去關起來,到時候用他們活殉了敬姬!”


    一場後宮風波用最血腥的方式平息了下來,然而,正如令姬所說一般,流言蜚語非但沒有平息的跡象,反倒是更加猛烈,甚至有人暗中傳言夏侯閔鍾劫乃是故意殺人滅口。被幽禁在春水閭地鬥禦殊倒是始終悠哉遊哉,似乎不在乎外間發生了什麽大事,每日起居飲食俱有定量,就連敬姬的死也沒有帶給他多大的衝擊。


    就在夏侯準備為敬姬治喪的時候,蓄勢已久的鬥家終於暴起發難,往日不顯山不露水的數十位官吏聯名上書,以鬥氏一族蒙受冤屈為由,請夏侯閔鍾劫收回成命。這些人的奏章之上通篇都是講述鬥家曆代的功績,甚至連市井百姓也都傳播起了其中的精彩片斷,衙頭巷尾的人群中,不時可見幾個說書人模樣的漢子在慷慨陳詞,仿佛滅了鬥家夏國就一定會滅國似的。


    直到此刻,夏侯閔鍾劫才察覺到了自己的錯失,然而,箭在弦上不得不發,他親口下達的旨意若是輕易更改,將來就再也沒有誅除鬥家的機會,因此他不得不賭一賭。哪怕結果不甚理想,但隻要能廢去鬥家的大半勢力,讓其傷筋動骨,那也是莫大的成功。


    中州華偃王元年三月初二,夏侯閔鍾劫為了永絕後患,命人賜孟嚐君鬥禦殊鴆酒,然而,奉命前去鴆殺鬥禦殊的心腹內侍在途中以死明誌,並以血書無數“冤”字於地,宮中頓時一片嘩然。閔鍾劫見事機已經泄露,親臨春水閣,意欲逼鬥禦殊自盡,反遭冷語譏諷,一氣之下命隨行護衛上前斬殺鬥禦殊,誰料平日侍為柱石的護衛金部倒戈,隨後,宮中禁衛亂成一團,夏侯寵妃令姬離寺身亡。至此,夏國局勢完全失控。


    中州華偃王元年三月初六,夏國邊境城池金部進入戒嚴狀態,隻許進不許出,各方勢力再也無法得到夏國的任何消息,這種情況,足足持續了將近一個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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