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凡彬奉命操練新軍已經足足兩個多月了,眼看著這些從來沒經曆過戰陣的年輕人一步步成長起來,他的心緒也逐漸寧靜了,再也沒有起初患得患失的心理。炎國內鬥愈加激烈,但這一切已經和他不再相幹了,換言之,無論勝者是何方,如今他已經再也不能回到故土,再想這些無疑是自找麻煩。


    “啟稟大人,外間有人求見,自稱是陽平君殿下的使者!”一個軍士匆匆奔來,單膝下跪稟告道,“大人是見還是不見?”


    許凡彬眉頭一皺,想到當日先和練鈞如商量的情景,臉色漸漸舒緩了開來。如今新王薑堰年幼,況且觀其性情,相比先王薑離托孤的另幾位大臣來,似乎更信任練鈞如,既然如此,他還有什麽可以擔心的。


    “你去請他進來,記得繞開正在訓練的甲士,不要驚動太廣!”他點點頭吩咐道,“唔,就將他帶到我的營房好了!”


    盡管軍營之中沒有任何仆役,但以許凡彬的身份,還是有幾個親兵伺候起居,因此營房之中井井有條,案頭還擺放著幾部兵書,看上去書卷氣頗濃,和尋常武者的房間大相徑庭。然而,壁上懸掛的那柄寶劍卻帶來了幾許殺氣,給整個營房添加了一點凝素的氣氛。


    薑明筆直地站立在室內,眼睛卻不住大量著那天子禦賜的寶劍,心中又轉過了行前主人吩咐的話。正思量間,營房地門被人推了開來。隻見許凡彬一身甲胄疾步踏入,臉上絲毫不見往昔的溫和。


    “小人參見許大人!”薑明立刻跪叩了下去,深深地低下了頭,“殿下命小人相詢新軍狀況,還請許大人能夠告知。”


    許凡彬含笑點了點頭,“你不必多禮,先起來吧!”他在主位坐定,這才端詳著麵前這個年過三十的青年,心中暗暗讚許。“雖然剛才進來的時候,你避開了那些正在訓練的兵卒,但你也該聽到了那喊殺聲,你以為這些人素質如何?”


    薑明頓時一愣,本能地昂頭答道:“隻聽其聲,小人便知道這些新兵大有改觀,音有中氣,殺機四溢,比之當初的軟綿之態,如今這些新軍以及那個是有了初步戰力。隻不過,百戰之軍都是在戰場上煉成的,他們若是能在沙場中幸存下來,才能夠稱之為真正的雄兵!”


    話才出口,他便立刻醒悟到了不妥。以他當初高家家將的身份,戰場上地拚殺不過是等閑勾當。可許凡彬乃是外人,在對方麵前賣弄並不妥當,對他而言一沒多大好處。想到這裏,他連忙低下了頭,畢恭畢敬地請罪道:“小人無狀,胡言亂語,還請許大人不要放在心上!”


    許凡彬不由哈哈大笑,起身親自把薑明扶了起來,又將其按在椅子上。“就憑你這幾句話,便有帶兵作戰的資格!”他負手在室內來回踱步,臉上又露出了追憶的神色,“我雖然自幼習武,卻一直喜歡看書。不過當然不是那些風雅的辭賦,而是縱橫沙場的兵書,隻可惜一直沒有機會。想不到這一次陛下和陽平君殿下會一舉讓我當這個小司馬,甚至願意在將來以司馬之為相托,對我而言,這就是天大的機會。”


    他突然轉過身來看著薑明,雙目炯炯有神,“當初陽平君殿下買下你們時,那天宇軒便言明你們十八人乃是高府家將,足可見戰場上的彪悍。以你的資質,光是擔任護衛著實可惜了,是否要我在陽平君殿下麵前替你進言,重披戰袍上陣殺敵?”他不著痕跡地撩撥了一句,語氣愈加激昂,“中州國內雖然也是危機重重,但如今列國之內站火一觸即發,那裏才是好男兒建功立業的地方!”


    薑明隻感到渾身的血液都沸騰了起來,但他畢竟久經訓練,城府已變得深沉無比,勉力把一腔熱血壓了下去,起身一揖道:“許大人好意小人心領了!隻不過,小人當初既然已經矢誌效忠,一切便須得聽殿下吩咐,決計不敢逾越!”他擔心許凡彬仍舊纏著這個話題不放,趕緊岔開了話題,“小人還有一事要稟告大人,晚間殿下會在府中等候,還請您到時候過府議事,屆時石大人等朝臣也會一起過去。”


    許凡彬微感失望,但還是點頭應承了下來。那些新軍就算在訓練也肯定抵不上別人地百戰雄獅,既然如此,他需要的就是有經驗的將領來彌補不足。想到這裏,他暗自打定了主意,不管如何,原本的高府十八家將,他一定得從練鈞如身邊挖過來幾個不可!


    夜幕降臨的時候,陽平君府逐漸熱鬧了起來,幾駕裝飾華貴地馬車先後而至,將原本寬敞的街道占去了大半邊。路旁的百姓紛紛加快了步子,不時朝這邊投來好奇的一睹。誰都知道,如今的中州使尊練鈞如似乎不喜歡待在禦城之中的欽尊殿,反而老是在陽平君府召人議事,想必今日眾多要人齊至也是因為這個原因。


    許凡彬卻並未乘車而至,恰恰相反,他隻身策馬而來,疾馳的蹄聲讓不少人側目而望,卻在接觸到他犀利的眼神時縮回了腦袋。他一直奔到大門前才滾鞍而下,隨手把韁繩扔給了一個侍仆,大步朝裏間走去。


    “許大人,諸位大人都在書房中!”薑明匆匆迎了上來,快步將許凡彬引入了書房,這才悄無聲息地退了下去布置防衛。


    書房中已經是濟濟一堂,除了太宰石敬之之外,還有司馬姬毓泰、太宗安銘和太傅張謙。許凡彬一一見禮之後,孔懿也推門走了進來,看見這麽多朝中重臣,她不由露出了幾分詫異的情緒,但隨即又掩飾了起來。片刻之後,練鈞如也推門而入,鄭而重之地隊門外兩個家將吩咐了幾句,這才掩上了房門。


    “各位,今日請大家前來,所為的是夏國之事,各位也應該知道了,孟嚐君鬥禦殊封鎖了整個夏國,如今什麽消息都傳不出來。”練鈞如環視眾人,語氣突然森冷了下來,“但是,昨日我先後遇到了兩撥來意不同的人。一邊是鬥禦殊的女兒女婿,一邊則是逃亡至此的夏國世子閔西全。所以,我們必須要拿出一個切實可行地方案才行!”


    一席話說得在場眾人目瞪口呆,除了早知詳情的石敬之外,其他人紛紛交頭接耳,臉色極其嚴肅。須知商國之亂還不見結束的苗頭,夏國那邊就又亂了起來,一個處置失當就會引起連鎖反應,畢竟,炎國和周國目前的局勢都不好過。


    石敬之輕咳一聲,第一個站了起來,“大家先不要隨便議論,孟準是鬥禦殊最看重的女婿,能夠在這個時候來華都,為的應該是拿到名正言順的名分;而閔西全乃是夏侯冊立的世子,論起來乃是下一任夏侯的當選人選,所以也不能輕忽。我們如今要議的就是,要怎樣讓鬥禦殊做出退讓,讓閔西全和鬥禦殊相互牽製,這才是我們想要看到的結局!”


    姬毓泰深深皺起了眉頭,他雖然年事已高,又曾經當過武將,等閑也不會隨意提出建議,但這個時候,他勢必不能再保持沉默了。他不經意地瞥了一眼身旁諸人,見許凡彬露出了一副若有所思的神情,頓時心中一沉。


    他徐徐站了起來,見眾人的目光都集中在自己身上,他才沉聲道:“各位,夏侯失德已經傳遍天下,這一點毋庸置疑,所以,陛下以天子之尊廢夏侯尊位是可行的。但是,與此同時,應該讓鬥禦殊迎立世子閔西全回國即為,這才是循例之道。不過,鬥禦殊狼子野心勢必不會善罷甘休,所以應該設法讓閔西全聚集起一批忠於他的軍隊,這才能讓雙方僵持不下!”


    太傅張謙深深歎了一口氣,“姬老兄,你說得簡單,夏國已經封鎖,我們從哪裏位閔西全召集一支軍隊?再說,鬥禦殊為人陰險,這一動就是雷霆萬鈞的攻勢,要是他惱羞成怒,未必不會做出什麽大動作來,到時候就真的糟了!”


    “很簡單,讓閔西全以個人名義向各國借兵!”許凡彬突然插言道,嘴角浮現出一絲譏誚的冷笑,“他是名正言順的夏國世子,而鬥氏卻隻是輔臣,最多也就算是外戚,一旦有意染指夏侯之為,各國諸侯就算懷著兔死狐悲的感情,也一定會調撥一點軍馬給他。雖然如今三國都在內亂中,但好歹都是同姓之人,鬥禦殊卻不同,所以大家的矛頭都會指向他一個!”


    練鈞如心中詫異,忍不住朝許凡彬投去一睹,卻見對方絲毫不在意地坐在那裏,臉色沉靜如水。他見看不出什麽名堂,又向孔懿點了點頭,這才舉手示意眾人安靜:“各位,今日我本來還請了伍形易,但他借故未來,所以,我會請孔懿擇重要的知會他一聲。畢竟,此事關係重大,撇開他不是辦法。閔西全和孟準兩百人如今都安排在石大人那裏,待到一切就緒之後,我再上奏陛下分頭接見一次。這一次過後,我們就不能采取守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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