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婚之後的第三日,練鈞如終於抽空溜到了石敬府中,語意凝重地詢問起了那一方所謂“監國禦印”的來曆。畢竟,他如今手握的權柄和監國沒什麽兩樣,先王薑離絕不至於留下這種東西作為婚禮賀儀,既然如此,其中一定還有什麽別的蹊蹺。


    石敬深恨自己多嘴,然而,知道這件東西來曆的人雖然少,但畢竟還是有寥寥數人,權衡再三,他隻得斟酌著語句答道:“殿下,所謂監國禦印,自然是名聲大於實際,得到此物的都是曆代最有權勢的重臣,但是,它出現的次數也絕對不超過五次。除非天子對那位重臣極端信任,否則是絕對不會頒賜此物的。因為,它有一個最最重要的作用,那就是召集四方諸侯,主持廢立事宜……”


    練鈞如再難掩飾心頭震撼,霍地站了起來,臉色中帶著一絲異乎尋常的血色。“這……這不可能,先王為何要留下這種東西給我?”薑離早就知道是他帶回了薑偃,也對這個兒子疼愛有加,甚至費盡心思讓其坐上了王位,既然如此,又為何要考慮什麽廢立?他任憑心底的疑惑四處肆虐,來回踱著步子,卻根本不知道該如何開口。石敬當然明白練鈞如的心情,默然站立在一旁,臉上盡是深深的憂色。他也不明白先王薑離此舉的深意,但更清楚,如今的練鈞如再也不比當年的弱勢,七大世家或許能夠勉強製衡他,但若要有其他作為卻絕不可能,更何況,伍形易頗有讓權的態度。這樣一來,練鈞如便超越了以往那些徒富尊榮的使尊,成為了中州發號施令的第一人物,甚至連如今的天子薑偃。也比不上他的一言九鼎。


    “這件事情還請石大人保密,不要讓他人鑽了空子!”練鈞如沉吟半晌,終於艱難地開口道。“不管如何,如今的中州需要安定,若是有外人撩撥就再難消停。陛下雖然意誌堅定,但也難保……唉,先王還真是給我留下了一個大難題!”他慨然長歎一聲,朝石敬微微一禮後便大步離去,僅存的一點新婚好心情也隨之無影無蹤。


    陽平君府中地孔懿和炎姬卻不知道還有這麽多變故,既然兩人已經注定得共存,早已有所打算的她們便不得不為將來考慮。炎姬殷羨地望著旁邊的兩個可愛孩子,嘴角露出了一絲溫柔地微笑:“有的時候。我真是羨慕懿姐姐,有這麽一對活潑可愛的孩子。我從小就是孤孤單單一個人,所以總希望看到孩子有個伴,唉!”


    孔懿猛地想到了當日大婚時,炎侯夫婦全都未至的情況,心中不禁暗歎了一聲。“炎姬殿下……不。我還是叫你明期吧,橫豎我比你大兩歲。世上之事總難有十全十美,你當初雖然沒有兄弟姐妹,不是獨占了炎侯的寵愛麽?這一次炎侯和莊夫人雖然沒有來參加你的婚儀,但總還是有緣故的。你暫且放寬心,不要想那麽多了。全文字小說閱讀,盡在.1.(1 ..文.學網”


    兩人正在談話時,炎國太宰白石卻匆匆忙忙進了陽平君府,在幾個仆役的指引下來到了內院,甫進門便深深一揖道:“懿夫人。殿下,恕老臣無禮……”


    炎姬隻覺心中咯噔一下。不待白石把話說完便迎了上去,急不可耐地問道:“白石,可是母夫人出了什麽事麽?”


    白石不敢直視炎姬的目光。猶豫了好一陣子之後方才支支吾吾地答道:“回稟殿下,莊夫人……莊夫人病勢沉重,主上原本想瞞著殿下,但又怕夫人和殿下多心,所以令老臣前來知會一聲。不過,主上已經征召名醫為夫人診病,數日之內應該就會有好消息的……”


    炎姬的臉色瞬間陰沉了下來,她瞥了一眼身側的孔懿,這才冷冷問道:“這種大事,父侯為何要瞞著我?就算嫁為人婦,難道母夫人有疾,我這個作女兒的反而不能盡孝道麽?不行,我要回去一趟!”她突然轉身朝孔懿盈盈一禮,軟語求告道,“懿姐姐,我……”


    孔懿露出了一個體諒的笑容,雙手將炎姬扶了起來,一邊對不遠處的侍婢發話道:“快去尋殿下回來,就說府中有要事和他商議!”她伸手重重在炎姬肩膀上按了一下,這才點點頭道,“你放心,探視母親乃是天經地義的事,殿下不會不允地。白石大人,你也不用站在這裏了,進正廳說話吧!”


    練鈞如的車駕在半路就被奉命出來尋人的薑傑攔了下來,聽明白事情原委後,他頓時深深皺起了眉頭,究竟該不該對炎姬挑明真相,他一時間陷入了兩難之中。他匆匆趕回了府中,才進正廳便瞥見了炎姬的一臉戚容,旁邊的白石也是滿臉憂色,連有人進來都沒有發現。


    “白石大人,嶽母大人染疾是什麽時候的事?”練鈞如在路上算算時間就覺得不對勁,心中早有了計較,“若是我沒有猜錯,恐怕嶽母有疾不是一天兩天了吧?還是說,這一次我那嶽父嶽母沒有前來出席婚儀,為的就是嶽母的病勢?”


    白石離國的時候莊夫人就已經重病不起,聽到練鈞如這樣咄咄逼人的盤問,他頓時如坐針氈,額頭滿是大汗。“殿下……絕無此事,莊夫人原本還想前來華都地,隻是後來為瑣事所累……絕不是一開始就“”,“白石!”炎姬終於勃然大怒,以她的冰雪聰明,哪裏會聽不出練鈞如地言外之意,心中立刻就有了判斷,“你老實告訴我,事情究竟是怎麽回事?沒錯,母夫人絕不會輕易缺席我的婚儀,難道……”她不敢再往下想,秀麗的麵龐上驚懼重重。


    “白石大人,你先退下吧,不用說了,我心裏有數,明期的事情我自然會安排!”隱約明白了事情始末之後,練鈞如立刻下了逐客令,白石自然如蒙大赦地奔了出去。練鈞如又命人掩上了房門,摒退了一幹仆役,這才緩步走到炎姬跟前。


    “明期,有些事情我也不知道該說不該說,莊夫人……不,嶽母大人當初的事情,你應該隱約知道一點,我想說的就是,嶽母那位曾經的丈夫,其實並未亡故。”他勉強把這一句話說完,炎姬頓時呆若木雞,就連一旁的孔懿也不知不覺地站了起來。


    咣鐺一聲,炎姬手中的茶盞便滑落在地,她卻毫無所覺地凝視著丈夫的眸子,用幾近微不可聞的聲音問道:“此話……此話當真?”


    “所以說,嶽母的病乃是心疾,要解開這個死結並不容易……或許,要等他們見麵之後才會有轉機!”


    練鈞如一邊說一邊無奈地搖了搖頭,還想再說些什麽,卻不防炎姬突然衝了上來,一把抓住了他的胳膊:“你是說,那個人已經到了炎國?不可能的,宮城守備森嚴,他絕不可能如願以償!若是他這一次真的死了,那麽,母夫人,母夫人……”她再難想象那災難性的後果,連連後退了幾步,恰好倒在了孔懿懷中。“那個人成功的希望並不算渺茫,隻是,代價可能會很大!”練鈞如仰頭望著頂上的雕花梁柱,心中生出了一絲難言的感慨,戰事一起,無數雕梁畫棟都可能化為烏有,他這個始作俑者犯下的罪孽真是無以倫比。不過,比起矢誌報複的潞景傷來,他做的一切還真算不了什麽。“明期,想來你大概不相信,如今北狄鐵騎攻入炎國,便是此人的手筆。誰也不會想到,當日連自己妻子都無法保護的男人,現在卻是威名赫赫的北狄天狼王,那個令天下為之震懾的男人!”


    “天狼王潞景傷!”炎姬的目光中閃現出了難以置信的神采,失聲驚呼道,“他就是母夫人當年的丈夫?天哪!”她頓時想到了母親對月垂淚的情景,心中酸楚難耐,可是,做錯的終究是父侯,她又能說什麽?“難道事情沒有一絲轉圓的餘地麽?”


    “也許沒有……”練鈞如上前將炎姬和孔懿雙雙攬在了懷中,一字一句地道,“世上之事有因必有果,炎侯當年做下了錯事,如今就必得承受因果,我不知道莊夫人是不是明白璐景傷的真實身份,但總而言之,炎國的滔天劫難,起因就是如此了。明期,如果你真的要回去探視,那我會調集人手送你回去,但是,你自己一定得小心!”


    炎姬重重點了點頭,無言地依偎在了那溫暖的懷中,一顆心卻漸漸沉向了無底深淵。她明白母親的個性,看來,這件事是沒有挽回的餘地了。她不知道最終會有怎樣的結果,但她一定要回去,哪怕隻是螳臂當車也要試試。


    中州華偃王六年七月十六日,僅僅在新婚後的第八日,炎姬陽明期便踏上了前往炎國的歸途。她不知道前方會遇到怎樣的艱險,一向冰雪聰明的她,陷入了深深的迷茫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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