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秋的微風中多了幾許寒意,然而,在大道上的數十萬軍隊看來,這無非是微不足道的事。不管是原本的商國軍隊還是新到的中州王軍,所有人都因為前些時候的勝利而生出了無窮信心。但是,這些信心高漲的人之中,並不包括兩位年輕的主將,恰恰相反,許凡彬和嚴修都感到了一股說不出的憂慮。


    這一次的出擊可以說是至關重要,倘若一擊失手,那麽,不僅先前的努力全部付諸東流,而且更會引起天下局勢的動蕩,畢竟,這來之不易的機會建立在他國亂離的基礎上。關於進兵路線,兩人早已商議妥當,將近二十萬兵馬分成左右兩翼,左翼七萬王軍由許凡彬統領,右翼十餘萬兵將由嚴修統率,至於輜重和其他軍馬則交給了孔笙。


    分軍前夕,三個年輕男女再度聚在了一起,帥帳之中依然是那一幅碩大無比的詳盡地圖,這一幅來自黑水宮密藏的地圖,也不知費了孔笙多少口舌才從黑水宮主那裏取來,正是因為它,嚴修才能死守譚崆城而不失。


    “許兄,你那七萬人雖然少,但畢竟是你親手**出來的,如指臂使應該問題不大,所以說,牽製敵方主力的任務就交給我了。”嚴修用手指在地圖上虛指,一條條的山道大路顯得格外清晰,“總而言之,有了這幅地圖的副本,你自可施展一擊脫離戰法,不要與敵人纏鬥,以消磨他們的戰力為主。至於我的這些人之中,大部分都是商國自己的軍隊,所以說能夠發揮說不出的效用。總而言之,今次是許勝不許敗,否則我們也不用回去了!”


    “嚴兄放心,我不會讓你失望的!”許凡彬小心翼翼地將那一幅縮小了幾倍的地圖放入懷中,這才坦然笑道。“沒有了湯舜允,戰局就會順利許多,不過。我們也應該格外小心,萬一深入腹地之後,敵方突然能夠首尾呼應了,那事情就不容易了。不管是反間還是刺殺,一定要占據幾個險要的據點,這才是最重要地。萬不得已,就隻有讓湯舜允永遠……”他的目光中突然閃過一絲寒光,卻見孔笙也露出了同樣的神情。


    “好了,我先帶隊出發,希望和嚴兄在殷都會合的日子不遠吧!”許凡彬神情自若地拱了拱手。掀開簾子出了大帳。在他背後,嚴修和孔笙麵麵相覷,都有些不可思議。“算了,如今是時勢造英雄,這五年來他也受了不少刺激,會有這種脾氣也不奇怪!”嚴修無奈地苦笑一聲。突然抓住了孔笙的手,鄭重其事地道,“我軍糧草補給等就全都交給你了,這些事情我放心得很。但是,笙兒。你要記住,凡事不要勉強,千萬不要做出什麽傻事來!”


    孔笙不妨嚴修突然來這麽一著,臉色頓時變得緋紅,許久才輕輕點了點頭。兩人深深凝視著對方。再也沒有說一個字。一個時辰之後,嚴修的本隊也隨之出發。目標便是離此兩日路程的堅城羅方。在那裏,湯舜允的愛將王騰就駐紮在那裏,據說此人和殷都中的鄧堅遙辰甥舅不和。說不定能夠免去一場鏖戰。正如嚴修所料,羅方城中共有三萬軍馬,雖說不夠出擊,但用來防守卻是綽綽有餘,然而,守將王騰卻並不這麽想。作為跟隨湯舜允多年的勇將,他深知董奇郭濤的戰力,那兩人尚且會遭到大敗,枉論他這區區三萬兵卒?不僅如此,在他的心中還有一個解不開的疙瘩,那就是資曆遠比他淺薄,卻靠著一層層關係爬上來地鄧堅。


    “你倒是說說,那鄧堅先是靠著自己是遙辰的侄兒,在主上麵前曲意奉承,最後甚至得授兵法韜略。這還不算,原本湯秉賦那老兒敗亡時,主上就應該趁機殺了遙辰,可又是鄧堅的胡言亂語,留下了一個禍根!”王騰來來回回在議事堂中踱著步子,憤怒地看著堂下幾個心腹將校,“如今主上昏迷不醒,殷都事務俱是遙辰老兒經手,而禁衛事務又是鄧堅掌握,這樣一來,朝堂豈不成了他們甥舅倆的一言堂?我們這些將士在前方苦苦抵擋,究竟有何用意?”


    對於王騰的咆哮質疑,堂下眾將誰都說不出話來。由形勢占優到急轉直下,誰都說不清究竟發生了什麽事,可是,自從商侯湯舜允遇刺重傷以來,諸事不順是明擺著的。眾人左看右看,一個平日機靈地校尉便低聲建議道:“將軍,如今國中事務誰都說不準,與其耗費戰力與敵軍一戰,還不如保存實力為好!再說,來犯之敵並沒有太多的軍力,要攻下這羅方城也不是那麽容易的,他們應該……”


    “住口,你是要本將辜負主上的重托麽?”王騰不待這校尉說完便怒聲斥道,“羅方重地,就算敵軍想要繞道,本將也絕不容許!”話雖如此,他的臉上卻現出了幾分掙紮之色,思量好一陣之後便命重將退下,隻留下了一個隨軍多年地幕僚。


    “桂先生,你認為本將應該怎麽做?”王騰丟掉了剛才的偽裝,臉色疲憊而無奈,“若是損兵折將,到時本將實力大損,必遭奸人暗算;若是就這麽放人過去,本將也不甘心,況且朝中非議起來,一樣得吃掛落!若是董奇郭濤兩人沒有大敗……”


    “將軍,如今國中局勢大亂,你不可以常理忖度!”被稱為桂先生的中年男子雖然披著甲胄,卻頗有幾分世外高人的氣息,“其實,主上得位不正是天下皆知的。前次天子之所以勉強承認,不過是因為主上勢大。但是,主上一世英明,卻在譚崆城的問題上出了岔子,沒有盡早解決後患。如今主上一朝病倒,國中群龍無首,自然就沒法應付亂局了!將軍,若說大義,掌握大義的可是天子啊!”


    “你是要本將降敵?”王騰敏銳地聽出了背後隱情,容色頓時一冷,“背棄舊主,誰能保證對方一定能夠容下我?”


    “不,將軍,隻要有了你麾下地三萬將士,對方勝算大增,你一定能夠占據高位!”桂先生夷然不懼地侃侃而談道,“將軍應該明白,承商君湯舜方不過是個傀儡,中州也不可能將許凡彬或嚴修中的任何一人永遠留在商國。隻要將軍立下大功,將來爵封上卿是指日可待的事。與其與殷都那群人共存亡,不若先下手為強!將軍應該不希望讓那鄧堅遙辰甥舅看你的笑話吧?”


    王騰終於被桂先生的巧舌如簧說得有些心動,思慮良久,他揮手示意對方退下,自己一個人靜靜地坐了下來。事情非同小可,一步走錯便無可挽回,他不得不多多考慮,三萬將士的榮辱,還有他本人的榮華富貴,全都集中在了一個選擇上。兩日之後,嚴修的十餘萬大軍便抵達了羅方城下,在城外不遠紮下了營寨,似乎沒有立刻攻擊的意思。一群商國將領詢問了多次,都被嚴修一句“時機未到”打發了回去,誰也不知道主帥的葫蘆裏賣的什麽藥。


    終於,就在安營紮寨的當天夜晚,城中策馬奔出了一位信使,和指名要和主將嚴修麵談。眾將苦勸無果後,隻得任由那個身份不明的小校入了帥帳。


    受命前來商談的是王騰心腹桂先生,他足足在嚴修的大帳中呆了一個時辰才告辭而去。在此之後,嚴修召來了所有將領,神情自若地說出了此間經過。待到眾將聽說王騰有意棄暗投明時,人人都是呆若木雞,誰都知道湯舜允麾下有六將最得信任,當日的副將董奇郭濤,偏將劉吳鄧王,如今都是執掌兵權的一方大將,而戰敗身死的郭濤就是這六將中第一個殞命的人。


    “大人,此事是否有詐?”一個將領忍不住站出來勸諫道,“王騰此人算得上是擁立湯舜允的死硬派,戰功無數,應該不會這麽簡簡單單轉換陣營的!再者,吾等豈可輕易饒恕逆臣賊子?”


    嚴修不以為然地微微一笑,這才答道:“各位應該知道,即便湯舜允病重,比起他的百戰雄師來,我們這邊的兵馬仍然不足!倘若要追究所有人的追隨之罪,那麽,即便商國重歸承商君,國力也要衰弱許多。


    你們都是商國的忠臣,究竟想要看到殘破不堪的河山,還是要完完整整的國家,這一點大家應該心裏有數!至於王騰,他和鄧堅遙辰甥舅不和是眾所皆知的,提防可以,但不用多做懷疑。”嚴修的解釋雖不能讓眾人心服口服,但最終還是讓激奮的群情冷落了下來。次日,嚴修不顧眾將反對單身入城,終於使得王騰下了決心,至此,羅方城中三萬軍馬盡皆易幟。消息傳出後,商國上下皆驚,往日的同僚再也不敢相信對方,疑忌之心遍布商國朝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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