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得到王姬離幽的回複之後,樊威慊終於決心開始最後的死戰。一道道軍令往四麵八方傳達了下去,同時,運城等三城的駐軍全力阻截自亥野出發的北狄騎兵。一時之間,原本安定富饒的周國再次要接受戰火的考驗。同樣,由於炎侯的失蹤,炎國的局勢也每況愈下,旭陽門主陽千雋幾乎急白了所有頭發,也沒能找出最好的存身之道來。各方都有各方的籌碼考量,誰都沒有致勝的把握,正是因為如此,僵局才一直都沒有打破。但是,長新君樊威慊的最後一擊,卻在誰也沒有料到的情況下揭開了帷幕。就在春節那一日,樊威慊誓師之後開始急速進兵,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擊潰了附近的數支北狄遊騎。潞景傷得報之後雷霆大怒,親率大軍拒敵,兩位當世名將率領的雄兵,狠狠地碰撞在了一起。盡管步騎實力懸殊,但由於樊威慊事先早有準備,不僅有相應戰法,而且擔任前鋒的俱是百裏挑一的勇士,因此半日較量下來,兩邊竟是不勝不敗之局。


    然而,變成消耗戰是誰都不願意看到的,在各自主將的調度下,兩邊人馬開始徐徐變陣後退,正當誰都認為一場大戰將會消弭無形時,一支不明身份的軍隊突然出現在了兩軍的側翼。目睹這突如其來的一幕,不管是長新君樊威慊還是天狼王潞景傷都提高了警惕,畢竟,此時此刻就算一支萬人的軍隊也足以打破實力平衡。是敵是友,所有人心中都轉著這樣的念頭。終於,迎風招展的旗號飄揚了起來,來者並非樊威慊猜想的炎軍殘餘,也不是璐景傷盼望的北狄援軍。那赫然鮮明的王軍旗號讓雙方全都吃了一驚,而空中那數十隻異禽足以說明情況,來者正是最近聲名大噪的中州王軍。然而,那匹一騎當先地戰馬上卻隻有一個渾身籠罩在黑袍中的人。


    樊威慊心念數轉。最終還是沒有放棄自己的希望,他深深地明白,離幽為自己創造的機會有多麽寶貴。倘若不能善加把握,那麽,無論將來再怎麽努力經營,也無法彌補損耗的聲勢。他趁著潞景傷那邊精力分散的當口,眼中寒芒一閃,猛地一揮手臂。心領神會的麾下眾將立刻齊聲喝道:“殺!殺!殺!”


    隨著數十萬大軍的高喝,滾滾聲浪在戰場中翻騰,就連空中訓練有素的異禽也受了驚嚇,陣形出現了一絲混亂。與此同時,周軍右翼的近萬鐵騎終於動了。一支黑色洪水悍不畏死地朝北狄大軍衝擊而去,而中軍也變成了半圓球陣。


    盡管尚不清楚王軍來意,但潞景傷在見到周軍動態時,嘴邊便出現了一絲神秘莫測的微笑。他夷然不懼地環視左右,高高舉起了手中長槍,利落地往右邊一揮。一時間。適才還收兵止戈的兩支大軍重新廝殺在了一起。北狄騎兵固然是傾巢而出不留預備,周軍也同樣盡遣主力,當然,狡猾的樊威慊在見到王軍之後,不動聲色地派出了自己地傳令兵。欲圖抓住一個千載難逢的機會。


    論數量,這一支突然冒出來的王軍不過萬餘人,與戰場中殊死拚殺的數十萬軍隊根本就不在一個數量級上;然而,論素質,誰也看不出他們的深淺。因此隻有盡力提防。一色的玄衣玄甲,就連身下戰馬也都是漆黑一片。唯有那統兵主帥地坐騎是一匹通透潔白,四蹄烏黑的駿馬。他們就這樣漠然挺立在戰場邊緣,看似對戰況不以為意。


    此役周軍動用大軍近二十萬。而北狄騎兵主力則大約是八萬餘人,雖然周軍在數量上占有絕對優勢,兵卒素質也是上佳,但比起自幼就在馬背上學習騎射的北狄精兵來,他們卻沒有多大優勢,反而要靠合力才能斬殺來敵。最引人注目的就是一群紅衣漢子,這些驍勇善戰的周軍步卒有地一心一意對付戰馬,有的用套索擒下馬背上的北狄騎兵,還有的則是仿效敵手那樣抽冷子放箭,總而言之,這數千人的零散兵力,在戰陣中發揮了不小地效力。


    樊威慊自己率領的兩千親衛在場中左突右殺,所向披靡,但是,他地臉上卻沒有半分喜色。從誘敵深入到不得不正麵作戰,他付出了重大代價,但是結果卻不一定能如他所料。正因為這一點,他才小心翼翼地避開了璐景傷的一次次攔截,畢竟,訓練騎兵殊為不易,他這兩千親衛更是精銳中的精銳,絕不能輕易扔在這裏。他已經換了兩把長劍,就連最後一把精工打造地名劍也早已血跡斑斑,不複往日的清澈,然而,久藏心中的血性卻漸漸勃發了出來。


    挺劍刺死一個側麵來攻的騎士,樊威慊終於下定了決心,他已經看到了璐景傷身邊的情況。這位聲名赫赫的北狄天狼王,居然托大地隻帶了近千騎兵在戰陣中衝殺,相比之下,他自己的兩千親衛盡管損耗了一成,卻足足比對方多了一倍人。殺機大盛之下,他放眼凝望遠處,終於下定了決心,重新從馬下的褡褳中取出了三杆製的長槍,小心翼翼地接合在了一起。


    眼見遠方煙塵已起,樊威慊立刻高高掣起了長槍,暴喝一聲後一馬當先地向前衝去,身後眾親衛立刻緊緊跟上,正是一點突破的戰法,矛頭直指殺性正隆的潞景傷。空中幾個中州飛騎將也被這浩大的聲勢嚇了一跳,差了一息才看見遠方的滾滾煙塵,頓時發出了淒厲的警報。


    那黑袍主將夷然不懼地揮了揮手,中軍帥旗頓時打出了一道道旗號,剛才還坐山觀虎鬥的軍隊頓時四散了開來,分成一個個小隊往戰陣中殺去。隻是刹那間,一股凜冽的殺氣頓時從他們身上散發了出來,所幸樊威慊在側翼布置了一隊策應的騎兵,立刻朝他們迎擊了上去。


    然而,王軍的凶悍卻大大出乎所有人的意料,所有的軍士都像悍不畏死的瘋虎一般朝對方殺去,即便斷臂斷腿也沒有止住勢頭。擔任迎擊的周軍駭然發覺,除非能夠一擊致死,否則這些軍士就會造成更大的損傷。終於,曾經參加過當年對北狄一戰的部分軍士終於鼓噪了起來,如此的威勢,如此的戰力,不正是當年那一支虎豹營的戰法麽?


    “無鋒!”領兵的王軍主將高聲喝道,一瞬間,這個呼聲傳遍全場,此起彼伏的“無鋒”聲頓時讓戰況為之一變。盡管來援的周軍很快感到,但麵對這樣瘋狂的敵人,他們很快就品嚐到了苦澀的戰果。


    一場大戰從中午時分一直維持到了傍晚,在得知這支神秘王軍正是王師無鋒後,長新君樊威慊終於打定了退意。他曾經聽說過,伍形易麾下有一支形似活死人的勇猛軍隊,當年也曾經在周軍對北狄的戰場上出現過。然而,那個時候,周軍隻是作為盟友,因此並未體會到其中可怕之處,但今日的交戰結果卻讓他為之膽寒。倘若當年合四國之力,自然不必害怕這人數甚少的王軍,可如今商國淪陷,炎軍敗退不振,夏國苦於南蠻之擾,而自己又要專心應付北狄,這樣看來,中州的王權重振根本無法避免。


    “退兵吧!”樊威慊苦澀地吐出了罕有的兩個字,臉上陰霾密布,“我軍銳氣已失,兼且中了敵人詭計,不能再繼續下去了!”他環視了一眼周圍不甘心的眾將,一字一句地命令道,“能進能退方為大丈夫,況且,今日之戰,我軍算不上一個輸字!”中州華偃王七年元月七日,烈原之戰終於落幕,是役,北狄投入騎兵近九萬,周軍步卒騎兵總計二十二萬,中州動用王師無鋒一萬五千人,結果沒有分出勝負。僅以戰果計,三方之中都是損失慘重,然而,對照兵力數量,可以說中州才是最大的贏家,因為,王師無鋒折損三成兵力近五千人,而周軍的傷亡數字則是近七萬,北狄騎兵的死傷也頗為慘重。一役而收獲巨大聲威,可以說,這一次主將對時機的把握相當到位。


    誰也不知道這一次無鋒的主將是誰,戰役的消息傳出之後,天下民眾除了津津樂道其中細節之外,幾乎人人都在猜測那位神秘的統兵主將,可中州朝堂卻始終諱莫如深,就連天子薑偃在接待前來拜謁的北狄使者時,對此也是閉口不言。


    隻有少數幾個重臣知道,在中州大將紛紛外派的情況下,隻有寥寥數人能夠發揮出這樣的戰力。


    “練郎不要忘了,今次欠我一個人情!”孔懿巧笑嫣然地對丈夫作了一個鬼臉,“隻是這一次雖然勝了,損失卻著實不小,事先我也沒想到伍大哥會答應我的請求。要知道王師無鋒是他最看重的嫡係軍隊,上一次也就是你出去時派了三千人隨侍而已。”


    “伍形易,他真是聰明……”練鈞如仿佛沒有聽見孔懿的話,低低地喃喃自語道,突然反手將孔懿摟在了懷中。“不管怎麽樣,有了這一次的勝利,一切就都好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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