盡管知道夏國之行危險萬分,但閔西全還是混在練鈞如的親兵中隨行,他仍舊不想放棄夏侯之位,哪怕是麵對殘破的國土。他在中州待的日子雖然不長,但也隱約猜到,南蠻的突然入侵恐怕和中州君臣有關係,抑或是說,根本就是那些人一手主導的。而此時此刻戰馬上的那個領頭人,很有可能就是始作俑者。然而,他如今早已沒了選擇的餘地,因此唯有一條道走到黑而已。


    對於此行的成功與否,練鈞如自己也沒有十成的把握,否則就不會浩浩蕩蕩地動用大軍了。曆史上四夷亂中原雖是常有的事,但出兵最多的卻要屬北狄和西戎,東夷再次,至於南蠻則是等閑不會入侵他國。即便孟驕陽有中原漢家血統,那他麾下的兵士又豈會半途而廢?


    大軍迤邐數裏,一路上經過了眾多夏國城池,盡管戰事尚未臨近這些地方,但守軍的如臨大敵卻是明擺著的,就連麵對王軍時也露出了少許敵意。然而,隨行的孟準和鬥嫣發揮了莫大的作用,他們倆作為鬥禦殊的女兒女婿,自然而然地成為了中間人。練鈞如見孟準神情自若地和這些悍將交涉打招呼,心情愈加輕鬆了下來,他已經聽說孟嚐君鬥禦殊不滿三個兒子的爭權奪利,將他們分別軟禁了起來,既然如此,將來鬥家大權落到誰手中還未必可知。


    由於夏國都城洛都離中州邊境並不遠,因此大軍在疾行十日之後,終於順利抵達了洛都,一路上未曾遭到半點留難。為了表示對天子的尊敬,鬥禦殊親自帶領群臣郊迎十裏。執禮甚恭,不過,這些表麵文章絲毫沒有讓練鈞如放鬆警惕。他這一次不但要見南蠻首領孟驕陽,更重要的還有懾服鬥禦殊。否則此行就白費了。


    直到兩人單獨以對之後,孟嚐君鬥禦殊方才斂去了臉上笑容,冷冰冰地問道:“殿下此來可是比當年風光多了,而且既有我的女兒女婿隨行,又帶著堂堂夏侯,真是不同凡響啊!我鬥禦殊自詡算計頗深,想不到仍然看走了眼。殿下從現身到現在不過短短十年,卻能夠玩弄我們這些人於掌心。真是雛鳳清於老鳳聲啊!湯舜允死了,樊威慊也不複當日威勢,我又被那群南邊的蠻子攪得永無寧日。隻有殿下才是最終地贏家。不是麽?”


    練鈞如本能地眉頭一皺,他自然不會忘記當初和這三個權臣簽署的所謂盟約。盡管任何一方都沒有全數履行,他也沒有借助多少外力,但那個時候,這薄薄的一張絹帛還是至關重要的。“鬥大人,你我也不必賣關子,那都是先王定下地國策,我隻是照著執行而已。南蠻首領孟驕陽雖然已經得到了天子冊封。但他們生性殘暴,不服統禦也是常有的事,因此我自會設法和孟驕陽會晤。至於結果如何就無法預料了!”


    “最好的結果也就像炎國對待北狄一樣,不是麽?”鬥禦殊冷笑一聲,拳頭已是捏得哢哢作響,“算了,棋差一招怪不得別人,這件事就‘拜托’殿下好了!”他刻意加重了“拜托”兩字的語氣,見練鈞如並無反應之後,他這才端起茶盞呷了一口,“殿下當初曾許我易姓,不知如今……”


    練鈞如早知鬥禦殊會提到這件事,隻要閔氏一脈仍有子息流傳於世,鬥禦殊就沒法名正言順地取而代之。“既然如此,就隻有分國一條路可行,不知鬥大人作何感想?倘若鬥大人真的有意讓鬥氏一族成為諸侯,為天子鎮守一方,那麽很簡單,到時和王軍合兵一處,把周國拿下,屆時,周國的一半國土可以由天子分封給鬥氏!”


    “什麽?原來殿下是要我算計他人!”饒是先前早有準備,此時鬥禦殊也禁不住勃然色變,他自然知道,比起算得上貧瘠的夏國來說,周國土地無疑要富饒許多,即便是一半國土,至少也比得上夏國的三分之二。可是,鬥氏一族紮根夏國多年,若是輕易退出,那恐怕會有不測之禍。“殿下為何不建議將夏侯改封於周,那豈不是皆大歡喜?”


    “鬥大人認為陛下可能答應麽?”練鈞如回報以一個意味深長地笑容,緩緩站了起來,“天子分封諸侯向來是極為謹慎的事,先頭夏侯雖然失道,但還沒有到失國的地步。南蠻那一頭還不見得好應付,鬥大人自己考慮吧!”說完這句話之後,他立刻起身告辭,頭也不回地出了鬥府書房。


    三日之後,鬥禦殊召集鬥氏全族商議,吵吵嚷嚷地會議足足開了三天,結果最終達成了一致。在南蠻退兵後,鬥家願意出兵周國,但在天子分封諸侯之前不會退出夏國。這個折衷地提議練鈞如雖然不算滿意,但還是認可了。而閔西全在得知其中關節後,也沒有多大異議,畢竟,他這個夏侯如今並無幾分實權。


    有了鬥家的默許,練鈞如和孟驕陽分別帶了五百從人,在夏國綿雲山進行了最後的談判。


    果不其然,嚐到了甜頭的孟驕陽並不想退兵,可是,當得知在萬不得已的情況下,王軍將會和夏軍合兵一處對敵時,他卻不得不做出退讓。北狄的做法給了他仿效的空間,因此以既成事實為由,他拿到了夏國邊境和南蠻接壤處的大片土地,而且承諾以漢法管製百姓。至此,中州君臣終於騰出了手,炎國、夏國、商國和中州合兵總計四十萬,自三麵夾攻周國。


    眼見情勢不妙,寒冰崖立刻抽身表明態度,由於水清慧地產期日近,其母寒冰崖尊主水無韌自然而然地做出了最終決斷,廢除最高信物五彩晶瓏,並親率門徒謁見天子。雖然寒冰崖在曆次變故中總給人態度曖昧的嫌疑,但由於她們確確實實地立下了不少功勞,再加上水清慧的有孕,薑偃最終還是接納了水無韌地效忠。


    中州華偃王七年四月二十日,王姬離幽利用世家餘孽的力量在華都發動了最後一次突襲。意圖脅迫練鈞如妻兒作為人質。由於事出突然,孔懿根本來不及調兵遣將,隻能依靠陽平君府地一眾家將和高手還擊,然而。最終決定戰局的卻是一個不請自來的人。


    由於寒冰崖的突然抽身而退,因此離幽手中能夠動用地實力大減,更何況她還動用了大半數殺手去截殺練鈞如。盡管如此,她卻並沒有放棄希望,孔懿是練鈞如最重視的妻子,況且還養育了唯一的一雙兒女,隻要能將她擒來,轉眼就能改變大局。這一次離幽親自出馬。正是因為自己王姬的尊貴身份,她知道孔懿不敢放手一搏,因此出手愈加狠辣。


    就在孔懿束手束腳時。她的背後響起了一個悠然冷靜的聲音:“想不到堂堂幽夫人居然仿效愚夫之舉。可惜啊可歎!”隨著這個聲音,一群藍衣衛士將孔懿和離幽團團圍住,所有人的右手都拿著一柄藍汪汪的利劍。“若是幽夫人有心同歸於盡,那麽和小懿繼續打下去也沒關係!”


    “伍形易!”離幽不可思議地轉過了身子,根本顧不得注意孔懿地抽身而退,“為什麽,練鈞如不是你的眼中釘麽?我就不信,你會為了孔懿而忘了自己的遭遇!那個一直以來處心積慮要謀奪天下大統地人是誰?”


    “自然是我!”伍形易倏地踏前一步。含笑答道,“隻不過我如今不想那麽費勁了,有人代為達成目標不好麽?”他見離幽露出了無比驚愕地神情。不由更加暢快地大笑了起來,“你怎麽知道我就一定會照著你的計劃配合,那對我並沒有好處,畢竟,如今的中州已經恢複了當年的光景,我又何必苦苦從中作梗?幽夫人,收手吧,這些人都是我這幾年從護衛中精心挑選訓練出來的,武功個個都不輸給小懿,你再抵抗也不過是徒勞!”


    “你會後悔的!”離幽冷森森地扔出一句話,隨即丟下了手中的匕首。然而,她並未如伍形易想象一般束手就擒,淒然一笑後便軟倒在地。待伍形易和孔懿雙雙上前查看時,地上已經隻剩下了一具冰冷的屍體。誰都沒有想到,貴為中州王姬,周侯夫人地離幽竟會死得這麽決絕。


    幾乎在同一天,練鈞如也逃過了一場絕殺,數以百計的瘋狂殺手襲擊了他的本隊,盡管五百扈從死傷慘重,他本人卻隻受了輕傷。逃過一劫地練鈞如在收到孔懿傳來的消息後,立刻傳令給四國主帥,命其加緊攻勢,就連中州老將姬毓泰也再次征戰沙場。盡管以周國一隅之地對抗四國之力,但長新君樊威慊仍舊死死抵擋。中州華偃王七年七月十六日,豐都淪陷,樊威慊伏劍自刎。


    戰事平定之後,天子薑偃以鬥禦殊功大,將周國一半國土分封鬥氏,去原國號“周”,賜國號“齊”,其餘國土並入中州。至此,夏侯閔西全、炎侯陽無忌、商侯湯舜方以及新封的齊侯鬥禦殊共謁天子,數百年不變的格局再次經曆了一次洗牌。


    伍形易再和練鈞如深談三日之後飄然而去不知所蹤,一直矢誌追隨他的常元也跟著離去,而天絕地煞卻繼續作為統兵大將鎮守一方。時隔多年,一直棲息在練鈞如身上的瑤姬終於達成了夙願,順利進入了輪回。


    華王薑偃的治世隻維持了不到十年,盡管四方諸侯已經式微,但中州三英的威名更深入人心,朝堂已經變成了三人共同的舞台,上至世家群臣下至黎明百姓,無不仰三人馬首是瞻,無疑架空了天子的威權。中州華偃王十七年新春,華王薑偃退位,禦座由王後水清慧所出嫡子薑豐接任,然而,任何一本史書都不約而同地隱藏了此事背後的不知名故事。這段令人疑竇重生的史實,自然而然地湮沒在了曆史的洪流中。


    百年之後,一位原本默默無聞的王子薑景登上了禦座,是為華景王。相傳他的王室血統存在種種疑點,但由於三英後人的一致支持,朝中上下無人敢當麵置疑。在他的高明手腕和雷霆用兵下,四國四夷並入中州大統,數百年諸侯割據的亂世終於迎來了終局。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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