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佾召喚了祥雲,畢恭畢敬地請管事大人和於大人上座。陳摶當然也蹦了上來,在邊角處愜意地歪著,總比自己架雲舒服。


    相對於商佾的嚴謹恭敬,陳摶其實是有些憊賴耍寶的。


    祥雲一路西行,越過了幾番高山大河。


    高山則蒼翠蔥蘢,大河則波瀾壯闊,入眼處絕無人跡,想必普通人也是寸步難行的。


    在於樂看來,風光何其險峻秀美,孫小六卻隻是無謂地倚靠著他,四十五度角仰望蒼穹。


    好吧,孫小六其實是有些恐高的,卻硬挺著滿不在乎的樣子。


    “兩位大人,請!”


    雲頭按落時,居然是一處熱鬧的村鎮,有點像是農村趕集的樣子。來往者多穿著對襟褂子和粗腰長褲,以灰黑色為主。有的穿了木底涼鞋,有的幹脆打著赤腳,肩抗手提地攜帶了各種貨物。


    於樂突然想起來,哮天犬帶他逛廣寒宮時,特意給準備了一件綠長袍的,說短衣是下人的裝扮。禦馬監的仆役力士們,穿的還真是短衣。


    或者短衣利於勞作吧。


    有身份的人自然是穿長衫的。即使沒什麽身份,結伴去廣寒宮喝花酒,那也得弄件長衫裝一裝。


    於樂沒有裝的習慣和心理需求,再說來往天界也不方便啊,難道還要弄件長衫隨時備著?


    所以他一直穿著凡間的夾克衫和長褲,十足下人打扮。


    哮天犬和孫小六其實沒什麽講究,陳摶和商佾倒是講究的,但誰敢嘲弄於大人呢。


    “陳兄,商兄,請!”於樂抓著孫小六的手,率先跳下了雲頭。


    孫小六落地時明顯比較重,緊抓著於樂,險些把他拽倒,好在於樂也不看她。


    商佾收了祥雲,器宇軒昂地頭前帶路。陳摶則輟在最後麵。於樂和孫小六並肩中間走,邊走邊打量路邊攤位上的貨物。


    全都不認識。


    猜測其用途,無非是食材衣料工具之類,地裏的作物,山裏的獵物,以及各種手工製品。


    想必食材都是天材地寶吧,洛白一族見了會發瘋。


    手工製品就粗陋笨拙,還真是不如農村大集。大集上售賣的物品,都是批發來的工業製成品,也算是物美價廉了。


    “此地名為落日鎮,是方圓數百裏內最繁華的地方,同時也是最大的墟市。”商佾殷勤地介紹道。


    “就發展程度而言,比大宋朝的邊城略有不如啊。”陳摶背著手補充。


    呃,那我還能說什麽呢?


    於樂默默地點了點頭。


    修煉文明,講的是個體能力,贏者通吃,想必沒有發展工商業的土壤。


    現代文明是以社會化大生產為基礎的,地球村通體合作。而現代人的個體能力,相對於天界來說就是個笑話了。


    也幸虧如此。


    此處社會應該處於手工業從農業中分離出來的時代吧,算是屬於原始社會的某個階段?


    就各種在售工具而言,有石器,有骨器,大量的木器,偶爾可見金屬工具。


    不知係何金屬,冶煉水平也就是一般,看上去頗為粗鄙,主要是砍刀,矛頭之類的武器。


    “兩位大人,裏麵請!”商佾側身揖讓。


    或者是商佾和陳摶都穿著長衫,或者是市場秩序井然,擺攤者並不糾纏邀買,路人也多有閃避。


    麵對大人物的樣子。


    於樂其實是有心鑒賞一下各種商品的,尤其是從未見過的動物屍體,卻也沒有駐足。


    四人很快就來到了一處頗為高軒的二層酒樓,少年店小二哈著腰腆著臉,從門外迎進室內,拖著長音高聲呼號,“貴客四位,樓上請!”


    樓梯是實木的,走上去嗵嗵作響,樓板也是實木。


    臨窗一張方桌,清風徐來,伴著喧鬧熙攘的人聲。


    “他們都是原住民嗎?”於樂按照商佾的安排坐下,望著窗外的市井人生若有所思。


    “基本上都是原住民,也有飛升者的後人,卻也與原住民幾無差別。”陳摶淡笑著作答。


    堂堂飛升者,子孫泯然眾人矣。


    “可是,我好像能聽懂他們說話。”於樂沒有理會陳摶的萬千感慨,問出了一個穿越者的終極問題。


    事實上,於樂在天界一直沒有語言障礙,也並非因了囧神令或者其它福利而獲得了語言天賦。


    孫小六和哮天犬等人的交流,類似於一種流行的古白話吧。在於樂聽來,有點像是秦方言和豫方言的混合體,當然也有些半文半白的。


    “天庭為牧守,原住民是羊群。”陳摶的嘴角撇了撇,看上去頗有嘲諷意味,“在極偏僻的,教化所不及的邊角區域,或者還有原住民土語吧,卻也是百裏不同俗,相互間未必能聽得懂。”


    好吧,這是強勢文化的浸染,如果未曾有過強行推廣的話。


    倒也有利於社會的進步,書同文車同軌嘛,便於溝通交流,能夠產生凝聚力向心力。


    秦始皇千古一帝。


    “飛升者統治天界萬萬載,所謂上善若水,教化子民。”商佾壓低了聲音,“難道還要保護原住民的語言嗎,須知非我族類。同化才是堂堂正道,煌煌王道。”


    還別說,現世人間,還真是很用心地鑒別民族,甚至硬生生地創造民族,有文字的保護則其文字,沒文字的則替他們創造文字並保護之。


    後果就是主體民族被壓製,少數民族意識暴漲,民族認同大於國家認同。


    後果就是原本沒有民族主義的主體民族,滋生了民族主義。原本沒有民族主義的少數民族,爆發了民族主義。


    於樂點了點頭。


    聽上去,陳摶與商佾對天庭的觀感,還是略有不同?


    陳摶似乎更站在原住民的立場上,商佾則更多些站在天庭的立場上。


    這兩位基層在編公務員,有點意思啊。


    不過這都與於樂無關。


    菜很快就端上來了,四盤四碗八個熱菜,以不明動物的骨肉為主。


    酒是一個大陶罐,拍開泥封倒進碗裏,酒液微黃,不甚清澈。於樂莫名地就想起了洛白一族的家酒,沒準兒還真是古法傳承呢。


    “於大人,管事大人,請嚐嚐這野釀的果酒,別有一番風味。”商佾舉杯邀飲。


    於樂端起來品了一小口,繼而一大口,甜味很足,酒勁隻是一般,能有個十來度?


    “野釀果酒,采集山林中各種野果,經處子咀嚼磨碎後密封……”商佾饒有風度地飲下一口,麵對娓娓道來。


    “噗——”


    於樂的第三口幾乎飲盡了一碗,卻是噴薄而出,淋了商佾一臉一身。也把他的話頭打斷,嘴角抽抽著,盡是無辜與無奈。


    “慚愧慚愧!”於樂連忙拿毛巾替商佾擦拭。商佾則叫著不敢,自己搶了來擦。


    生產力落後,酒館服務卻到位。上好的絲帕蒸熱了,以供客人擦手,倒是沒有餐巾紙。


    於樂肚子裏其實還是有點翻騰的。


    你確定,咀嚼野果的一定是曼妙處子,而不是吭吭哢哢的老太太?


    孫小六倒是自顧倒酒來喝,嘖嘖嘴道,“不如我家猴兒酒。”


    或者猴子造酒,也是找處猴來咀嚼的?


    “花果山鍾靈毓秀,果子當然非比尋常,造出的酒豈是一般人能有口福的?”陳摶逢迎的本領顯然高於商佾,此時也是悠然喝了一口,貌似全無芥蒂。


    “那是!”孫小六欣然受之,居然跟陳摶碰了碰碗,“回頭賞你些。”


    “多謝於大人厚賜!”商佾其實也是會開玩笑的,隻是平時繃得緊一些。


    大家都有萬年的道行了嘛,人精。


    “哈哈,以後兄弟們多親近!”於樂敬了商佾一碗,商佾受寵若驚地一飲而盡。


    管她處子還是老太太呢,想必是借了口水發酵?


    西方的葡萄酒原始工藝,還讓大姑娘脫了鞋用腳踩呢。


    於樂回味過來,也就沒有那麽矯情。


    或者,可以把人間的高度酒帶上天來?


    在廣寒宮裏喝的酒,比這清澈些,酒精度也略高。不過猴兒酒也好,這裏的野釀也好,從本質上說都是同一層次的產品。


    人間的高度白酒,估計跟辣椒醬一樣,雖然沒什麽靈氣蘊含,其實也沒什麽營養,但口味足夠刺激,應該是可以流行開來的吧。


    經此一鬧,於樂跟商佾之間的關係倒是親近了許多。


    聽其自我介紹,商佾比陳摶晚了些年頭,進士出身,曾經在大宋朝為官的,比陳摶這個野道士的文化底蘊更深厚些。


    於樂悚然一驚,他也是千年之前的飛升者啊,在仙界則是萬年以上了。


    記得吳剛曾經科普過,地仙這個等級裏,散人壽命千年,真人壽命萬年,真君壽命十萬。


    “冒昧地請教陳兄商兄,兩位目前是什麽修為?”於樂慢悠悠地吃了些野味。


    但覺口感堅韌,纖維粗大,蘊含了豐富的靈力,味道卻隻是一般。


    “我是真人大成。”陳摶微笑。


    “在下是真人小成。”商佾拱拱手。


    於樂點了點頭,卻也不好繼續問,是不是死到臨頭了?


    莫非不同果位的壽數,隻是個大約數。或者同一果位裏的不同階位,壽數也是不同的?


    隻好轉了個話題,“請教兩位仁兄,不論修煉,單純以功德幣計,各果位的晉升,大約需要多少呢?”


    “散人晉真人,約需千枚。真人晉真君,約需萬枚。真君突破天仙,數以十萬吧。”商佾謹慎作答,嘴角有些苦笑。


    很顯然,都是天文數字。


    比如以這兩位的俸祿,每年六枚,不吃不喝一千六多百年也就夠了,倒是不會到死都掙不出來。


    “晉升是越來越難的。”陳摶倒也沒有多想,很好心地接茬科普,“比如真人晉真君,分了三個步驟,從初成到小成,從小成到大成,從大成到圓滿,後者都需要前者的十倍左右。”


    好吧,一萬枚的需求量,基本上都在最後一個階段了?


    怪不得吳剛和嫦娥,經營著一個消金窟,卻停滯在真君果位上放棄了呢,集中資源讓玉嬌嬌衝天仙。


    ps:落日鎮,來自全金屬彈殼《逍遙小鎮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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