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拉肯怎麽會在這裏?船長當時好像說這東西不止一隻,但是克拉肯出現在這片海域的確是不合常理而且無法理解的。一隻也就算了,會有兩隻嗎?不對,現在不是去想這些的時候,更重要的是,現在該怎麽辦?沒有德賽爾先生在,就算文萊思的戰鬥力在秘銀雙蛇杖的幫助下比原來翻了十倍,他恐怕也仍然不會是克拉肯的對手——更準確地說,他對克拉肯也不過是一條比較能跳的餌食。


    克拉肯頭頂的凹槽與那時不同,並沒有噴出連太陽都能遮蔽的通天水柱,恰恰相反,它似乎在以一種驚人的力量向內部吸水,力度之大,速度之快,讓文萊思甚至能看到湧動的洋流中翻滾的氣泡。不可思議的是,它的頭部卻似乎並沒有膨脹,好像無論吸進去多少水,都完全不會產生任何影響。


    真的很不可思議,就算是魔法,能夠實現這樣的效果嗎?


    文萊思感到了一種荒謬的感覺,冷汗一陣一陣地從他身上冒出。那一天德賽爾先生給他帶來的震撼實在過強,以至於他後來都開始下意識地遺忘掉克拉肯所給他帶來的恐懼和絕望。但現在,他重新體會到了這一點,並且比上次更加清晰,因為他已經知道,除了作弊碼以外的手段,麵對克拉肯這樣得天獨厚的龐然大物,超越常人認知的非凡造物,都幾乎沒有任何效果。


    對了,還有作弊碼。


    想到係統的瞬間,壓在文萊思心頭的那股沉重到完全無法搬動的巨石般的陰影,一瞬間好像變得隻是一團輕飄飄的烏雲,隨時都會被風吹散。


    他做了一個深呼吸,讓自己冷靜下來,終於聽到了自己還沒能平靜下來的,“砰砰砰砰”,迅猛的心跳聲。他不由得扯了扯嘴角,露出了怪異的笑容。


    【啊呀,好在你自己調整回來了。我都在考慮要不要再給你來一個san check了。之前我畢竟說過我不是那種會拿同一種神話生物反複刷人san值的那種既沒良心又沒水平的貨色,你剛才那副魂飛魄散的樣子害得我內心很焦灼啊。判定衡量程序都快因為過熱爆炸了。】


    冷靜下來後的文萊思重新整理了一下自己混亂的思緒。他現在能做的事情很簡單,完成自己本來的目標,盡可能地避開危險,在非如此不可的時候,念出作弊碼。這麽想來,和過去大大小小的危機時刻,其實也完全沒有任何區別。


    文萊思不由得又笑了笑。


    本來的目標是確認白的去向,就現在的情況來說,白很有可能是被克拉肯吸進去了,如果真是這樣,那他多半必死無疑。但是“很可能”和“多半”並不是能說服自己放棄的理由,他至少也要盡自己最大努力去嚐試確認,白到底是生是死,有沒有救出來的可能性。


    【為什麽呢?】


    “什麽為什麽?”


    【為什麽一定要救他?你跟他很熟嗎?不是很熟。他對你有恩嗎?你確實賣過他的衣服和褲子,但是照顧他這麽長時間,就算臨走了還不忘把他托付給威廉和斯卡麗他們這樣的土豪,你也已經算是仁至義盡了。而最重要的問題是,你是個會毫無理由地冒著生命危險去救人的好人嗎?】


    “我難道不是嗎?”


    【哈哈哈哈!我的小文萊思,我大概說過好幾次了吧?不過你的幽默感的確大有前途。】


    “嗬。”文萊思也下意識地跟著係統笑了一下,“也許你說的對。如果要付出太大代價的話,也許我真的不會拚盡全力,拚上性命也要去拯救別人,哪怕那個人是白或者說唐這樣我認識了很長時間的......人。我也會放棄他也說不定。但是,那是原本的我,是,什麽都沒有的我。”


    “我現在不是有你了嗎。”


    文萊思再次轉動秘銀雙蛇杖,隨著他的動作,原本凹陷的海麵開始慢慢又變得凸了起來。


    德賽爾的大透鏡術同樣是完全超越了一般的魔法概念的法術。作為一個持續性存在的法術,它的消耗卻是一次性支付的。理論上,隻要施法媒介還插在水體裏,法術的效果就能永遠存在——這種近乎造物的力量,是完全打破了尋常魔法規律的偉大法術。


    所以說,所謂的北海巨妖克拉肯無論從哪個角度看,都遠不值得文萊思像剛才那樣恐懼。


    本來已經宏偉巨大到震撼人心的怪物頭部,在被進一步放大到某種程度之後,反而失去了原本攝人心魄的力量,再更進一步,連全貌都不再能看清之後,反而變成了如同背景一般可以忽略的東西。文萊思再一次看到那油墨一樣瘋狂流轉的色彩,貼近了,看到克拉肯頭部其實並不光滑的皮膚,一塊一塊地如同皸裂般分開,讓人聯想起崎嶇不平的山石。仍然很惡心,但其實也並沒有那麽瘋狂。


    文萊思移動著手上的法杖,變成一麵大鏡片般的海麵跟著一起移動起來,出現在文萊思眼前的畫麵也飛速地變動著,如果不是文萊思的腦海中早就對整體的畫麵有了概念,隻需一個走神,就會完全弄不清楚自己現在究竟在看著什麽地方。


    “......”文萊思再一次看到類似人影的東西從視野中閃過的時候,他已經開始已經覺得有點疲勞,甚至不再想去確認那到底是水中的雜物還是克拉肯身上流光中罕有的黑斑,但他最終還是停止了移動將視野拉回到之前看到的黑影所在的位置,一遠一近地調整著,“......!”


    當那團黑影被調整到輪廓清晰的大小時,文萊思的心髒猛烈地跳動了一下。那的確是人影的形狀,而且,那似乎,不止有一個人影,而是兩個。當影像更加清晰的時候,他看到,兩個人影似乎被包裹在一個氣泡裏,一個平躺在不知什麽東西上,而另一個,則似乎在觀察著他。


    兩個人影都同樣地瘦弱,這讓文萊思相信其中一定有一個是白。


    站立的人影突然抬起頭,好像看了文萊思一眼。接著,他的身影在迅速放大——


    不對,隻是那顆氣泡在迅速上浮,朝文萊思的方向靠近而已。


    文萊思心裏猛地一顫,手上抖了一下,法杖從海麵中抽離,原本靜止凸起的海麵一瞬間遵循自然規律四散開來,浪濤一陣一陣地打在文萊思的小腿上。剛才在不知何時變得詭異地平靜的海麵,又在不知何時已經恢複了正常,這種變化讓文萊思想起,在最後混亂變化的畫麵裏,他好像沒有看到克拉肯身上的閃光,也沒有再看到向克拉肯頭部湧動的洋流。


    和文萊思預想的一樣,從他被注意到時候開始逃跑完全是來不及的。他並不是很清楚氣泡原先所在的地方到底有多深,但是也很清楚那絕不是正常漂浮速度一秒鍾就能到達海麵那麽淺。可是現在,僅僅一秒後,包裹著兩個人的氣泡就浮上了海麵,碎裂開來,變成透明的花瓣般的東西,漂浮在海麵上,依舊墊在兩人的腳下。


    “......”文萊思做好了隨時在心裏念出作弊碼的準備,定睛去看,“老,老師?”


    德賽爾先生站立在花瓣一般漂浮在海麵的冰塊上方,一團水柱穩定地在一旁鋪成了一個平台,而白正平躺在上麵,雙目緊閉,儼然已經失去意識,但胸口一起一伏,似乎還在呼吸。


    德賽爾先生如同鷹隼般鋒銳的眼睛掃視了一下四周,嘴角放平,輕輕地點了點頭:“這個大透鏡術,我記得應該是,昨天教給你的吧?僅僅一天時間就掌握的如此純熟,做的不錯,文萊思先生。”


    “是!”文萊思激動地挺直了背,臉上都有點發紅。


    德賽爾先生看起來好像沒有做任何動作,他腳下的冰塊就推動著他來到了文萊思身邊。


    “出來和你的兩個小女朋友一起在沙灘上玩?”德賽爾先生的嘴角再一次向上揚起,露出了以正常人標準也能稱得上笑容的表情,“不錯嘛,看來你的確按照我說的好好放鬆了一下。我打擾到你們了?這可真不應該,讓你放鬆可是我的主意,真對不起。”


    “啊!怎麽會!”文萊思不由得誠惶誠恐地喊出了聲,“我們才應該說對不起,在未經過您許可的情況下擅自到真理之島的表麵來,還打擾了您——打擾到了您。而且您還救了白的命。”


    德賽爾先生的動作好像短暫地停頓了一下,餘光瞟了一眼在旁邊水製成的平台上安靜地平躺著的白,又重新看向文萊思:“你認識他?他叫白?”


    文萊思也愣了愣神:“啊,是的,老師您不記得了嗎?他是跟我一起上島的那個,一直都一副無法行動、說不了話,好像連自我意識都沒有的樣子。所以一直都一個人待在房間裏,吃飯也是我或者艾爾薇專門去喂的。所以您就隻有第一天和他見過麵。唔,之前我們管他叫唐——”


    “對了,唐......”德賽爾先生好像產生了相當隱約的印象,努力回憶著什麽似的,用一種異常的動作撫摩著下巴,這還是文萊思第一次在德賽爾先生身上看到這種猶豫,甚至帶著某種糾結和拚命思考的痛苦的動作,“唐......那你為什麽又叫他白?”


    文萊思眨了眨眼睛。他很尊敬德賽爾先生,但是今天這件事古怪之處實在是數不勝數,拋開之前那些不談,德賽爾先生現在的問題就已經足夠異常。德賽爾先生也許是個對周圍的人很大方,甚至稱得上和藹的人,但他絕不是一般意義上的親切和善的那種人,對於他不感興趣的人,就像他會給人的第一印象一樣,非常冷漠,毫不關心。


    第一次見麵的時候他沒有關心過白到底是誰,事實是文萊思也根本沒有告訴過德賽爾先生他叫“唐”,現在他也就絕不會毫無理由地開始關心起這個少年的名字,也更加不會想起文萊思從來沒有告訴過他的“唐”這個名字。所以,現在的問題就是,為什麽德賽爾先生會做出這樣的表現呢?


    文萊思笑了笑:“昨天晚上他忽然有意識了,告訴我他的名字叫白。本來說正好今天休息,帶他出來一起玩一玩,順便看看能不能讓他想起更多東西。”文萊思有意地在這句話後停頓了一下。


    德賽爾先生像是毫不在意一樣地隨口問一句一樣地說道:“那他想起了什麽呢?”


    德賽爾先生從來不會隨口提問。德賽爾先生對很多事情都抱有遠超常人的探究精神,也正因為如此,他非常重視提問的價值,他的每一個問題都有明確的指向,每一個問題都是經過仔細思考之後得出的效率最高的問題。雖然文萊思與德賽爾先生相處不過十天,也許並沒有資格做出那麽武斷的判斷,但是,文萊思也看不出在目前的情況下,德賽爾先生有什麽打破慣例的必要。


    “他想起......”文萊思稍微猶豫了一下,最後還是露出了笑容,“他用非常激烈的態度否認了自己是唐·吉訶德。雖然我完全不知道那究竟是誰,德賽爾老師您有什麽頭緒嗎?”


    “唐·吉訶德......”德賽爾先生的目光閃動了一下,“不,我也不知道。不過也許我們可以在史料裏找到有關的東西——我的意思是,我隱約覺得以前好像讀過類似的東西。”


    德賽爾先生改口了。文萊思咽了口唾沫。在他看來,這個改口的理由很簡單。


    德賽爾先生知道吉訶德,或者也許是堂吉訶德是瓦爾大師傳聞中的姓氏,但是出於某種理由,他本想隱瞞。在意識到自己說到“史料”這個詞,說漏嘴之後,隻好改口。


    文萊思臉上的肌肉猛烈地跳動了一下,變換了幾下之後,最終還是定格在了一個有點僵硬的笑容:“是的。我們也許可以查到點什麽。您說的對,德賽爾老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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