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州浩土,茫茫乎無邊無際,地貌奇駿複雜,接青天白日,遼闊無垠。翠峰連綿入雲,飛瀑流澗,濤濤大河如銀絲緞帶,交匯成河而入滄海,密林森森,古樹參天,神秘而幽然。


    然萬裏疆土,人文景色各不相同,亦有黃沙吹走石,惡沼浮枯骨而不覺鮮。百獸有靈,親人而橫走,水土豐茂至極,不可不畏是人間天堂是也。這片廣袤的土地上,人族大大小小的城鎮如星渚錯落在浩大的版圖中,其中,最數這雍州是最繁華的。


    四通八達的街道“得兒得兒”地奔著拉著晃蕩華車的伊犁馬,打著響鼻,“噅兒噅兒”地嘶鳴著,昂著短毛油亮的頭。剛剛潑過水的土地散發著清爽的味道,滾著被黃土包裹的髒水珠子,搖搖晃晃地,塌碎在摩肩接踵的行人腳下。


    遠處是重重疊疊的飛簷樓閣,漸漸隱在晨霧和翠色的山嶽裏。近處的朱牆青瓦上爬著碧綠爬牆虎,逼仄地胡同之間回蕩著不絕於耳的悠揚叫賣聲,嘈雜聲,吵架聲,成群地野狗從巡街官府差事身邊和胯下鑽過,引得一片叫罵之聲。


    在雍州城充滿生氣和臊氣的集市之中,某個角落裏,老鬼、夜既明、靈婉兒三人起了一副白掛,上書五個大字:“鬼道人算命”。


    老鬼裝模作樣地端坐在小馬紮上,青花色的長發整齊地崩在腦後,挽著一圓鼓鼓地發髻,倒是頗有些風骨。夜既明有氣無力,不痛不癢地吆喝著——鬼道人算命——不準不要錢——之類的,可是哪能真的不要錢呢?算命就為了湊上路的盤纏啊,夜既明看著用手托著腮幫子,笑嘻嘻地玩兒著辮子的妹妹靈婉兒,無奈地想。


    等了好半天,才來了一個臃腫地貴婦。她低著頭從馬車鑽出來,最先出來的是一頭花花綠綠的金翠珠寶和碩大發亮的假發髻,然後是像大白鵝一般白嫩的脖子和臉頰。


    夜既明使出老手段,嬉皮笑臉地迎上前,將那貴婦引著,準備好生忽悠一番,狠狠賺它一筆。


    不曾想,正當老鬼捏著那對兒白嫩的胖手唾沫星子橫飛、那貴婦臉色陰晴不定之時,一大群官兵突然出現,吆喝著趕走了驚恐的貴婦,二話不說竟然將三人抓了起來!


    老鬼滿臉堆笑:“官爺官爺,我們三兒一介草民,就是為了混口飯吃,要是礙了您的眼我們立馬就走,您這是費什麽勞什子呀…….”


    為首的兵長推推搡搡,派了兩個虎頭虎腦地士兵直愣愣地過來,虎不拉幾地夾起他:“費什麽話,有人點名要找你們,走便是了!”


    二話不說便將三人套上沒拔幹淨麥稈兒的麻布袋子,統統塞進了一架黑色的馬車之中!


    這分明就是綁架呀!夜既明不滿地嘟囔著,跟隨著幽暗地馬車晃晃蕩蕩,嘎吱嘎吱,七拐八拐,停停走走,眼前一亮,再一暗——是被押著又換了一輛馬車了。


    就這樣過了半個時辰左右,三人被帶到了一處不知名的地方。頭上的麻布袋子被粗暴地拿掉之後,夜既明發現這是一處環境清幽的深宅大院,四四方方,格調講究,大氣不凡。


    老鬼眯著眼睛罵罵咧咧,呲著牙,撇著嘴,一副要找人幹架的樣子。夜既明頭發亂蓬蓬地,一言不發地環顧著四周,盤算等會兒要是逃走選哪條路比較好。而最邊兒上的靈婉兒已經被嚇得滿眼晶瑩地淚珠子,死死咬著嘴唇,楚楚可憐,驚恐地往夜既明身後鑽。


    “鬼道人,多年不見,別來無恙否?要不是你起個掛算命,找你真比那登天還難!”


    一個慢條斯理的男聲在前方響了起來,眾人轉過頭,但見正前方,那被院牆之外茂密地槐樹遮蓋得頗為陰暗的大堂之內,端端正正地放著一把金絲沉楠木椅子,一個優哉遊哉地晃著二郎腿、優雅地用茶杯蓋兒搓著青花瓷茶杯口兒,小口抿著熱茶的男子淡定地斜坐著,看著三人。


    那男子麵容清瘦,顴骨十分突出,身材矮小,身穿皂白色馬褂,結實的手臂上全是凸起的一條條腱子肉。他生著兩條眯縫眼,眼白頗多,像是豹子一樣精光四射,瘦長的鼻梁到鼻尖兒處向下勾著,狡黠的眼睛犀利地篩著三人。


    老鬼瞪著眼睛看了半天,突然高高挑起花白的眉毛:“媽了個巴子的,孫大炮!”夜既明轉頭看向他,一臉疑惑。


    他不知道的是,這孫大炮就是當年在西域蠻荒之地要殺老鬼滅口的盜墓賊頭子!看來這小子當年是靠著那將軍墓發財了,不然誰能差使得動官兵,當街抓人?


    “老鬼,他是誰?”


    他並沒有回答夜既明的問題,恨恨地盯著眼前的那個男子,仿佛是陷入了回憶。


    那孫大炮笑得十分詭異又陰仄:“多年不見,鬼道人還是如此放浪形骸之外啊!”


    老鬼知道他找自己準沒好事,皺著酒糟鼻,冷冷地哼笑著:“托你的福,死不了!”


    孫大炮聽出他口氣裏的憤怒,也不說什麽,優雅地放下茶杯,笑嗬嗬地看著他。即便是這樣慢條斯理地,他舉手投足之間也還是透著一股子匪氣。


    孫大炮捋了捋自己的胡子,直接開門見山,雖是重新披上人皮,但是賊說話一向是沒什麽水平的:“鬼道人,往日恩怨就他娘的……隨風而去吧,今天我孫某人找你——”


    “我隨你大爺!龜兒子!”老鬼呸了一聲,打斷了孫大炮的話。


    孫大炮的臉瞬間漲成豬肝色,兩條細長的眉毛緊緊地擰在一起。


    半晌,他氣的沒有說話。但是礙於麵子,他還是盡量平複下來:“哈哈哈,鬼道人還是如此的……..言辭犀利呀!”


    他幹幹地笑著,畢竟是有求於人。


    “你到底要幹什麽?”


    一旁的夜既明將瑟瑟發抖的靈婉兒護在身後,站到憋著嘴的老鬼身旁。


    孫大炮看著麵前這個麵容英俊的黑發少年,他帶著一塊兒墨綠色的玉佩,眼神清澈透亮。


    孫大炮輕蔑地笑了,露出淡黃色的汙濁牙齒:“小崽子,我和你家老子說話,什麽時候輪到你插嘴了?”


    夜既明氣上心頭,正欲還嘴,老鬼一把摁在他的肩頭,示意他退後:“孫大炮,有話就說,有屁就放,少給老子插科打諢的賣關子!”


    孫大炮嘿嘿一聲幹笑:“鬼道人大人有大量,過去我孫某人見利忘義,壞了規矩,過河拆橋是我們這些賊子最愛幹的事,您就別和我們計較了,我給您陪個不是。”言罷,他微微地鞠了一躬。


    老鬼哼了一聲。


    孫大炮拂拂衣袖,接著說道:“三位有所不知,孫某人已經被招安了。”


    “滾去捧狗皇帝的臭腳了?”


    “…….”


    孫大炮幹笑一聲,並不理會,但是那腮幫子咬得是咯吱響,臉上的肌肉不停地抽動。


    “幾個月前,我在西域夜郎國的探子飛鴿傳書,說是城裏有大半居民的牲畜都自己跑了。”


    “怎地,你叫老子給你找牲畜去?你去不就得了,畜生找牲畜,一找一個準兒。”老鬼冷眼譏諷道。他言辭犀利,不留情麵,當真是占盡了孫大炮的便宜,孫大炮死命地壓著火兒。


    夜既明挑著眉梢看著老鬼,靈婉兒不合時宜地撲哧一聲笑了,拍著手,笑嘻嘻地重複著:“找畜生,找畜生!”


    孫大炮滿臉暗藏殺意的假笑——要不是還用得上這老小子,我非得把他活剮了不可!


    “問題就出在這些出去找牲畜的畜生——不對,這些居民身上,他們也沒有回來。”孫大炮不予理會,繼續說道。


    老鬼疑惑的哦了一聲。


    “不久前,有一個倒是活著回來了,說是自己順著一道衝天而起的極光找到了一座神秘的古城。那古城的位置再阿爾金山和祁連山的交匯處。”孫大炮抬眼看著老鬼,神秘兮兮地笑了。


    “我想借助你的本事,在夜郎國發掘那古城之前搶先一步,好為吾皇籌備些軍餉。”


    老鬼歎了一口氣,果然不出所料,又是這等事!孫大炮這是準備邀功呐!


    “哼,狗改不了吃屎,就算當了官兒也忘不了這偷雞摸狗的事兒!”老鬼冷笑著。


    孫大炮負手咳嗽一聲:“此言差矣,我摸金一門已經成為當今聖上手下的一隻專門秘密部隊,號稱虎狼騎。再說,我這也是為國家做事。”言罷,他還朝著東方的天空拜了拜。


    “說得好聽,官盜也是盜!殊我老鬼難從其命,既明,婉兒,我們走!”


    孫大炮陰測測地笑了:“鬼道人,你好賴不聽,當我這地方是市場馬路,想來就來,想走就走?”


    他突然板著臉,沉著眸子:“虎狼騎何在!”


    電光石火之間,刷刷刷幾聲,數十個提著刀,穿著黑衣,腰係豬血紅絲帶的蒙麵男子從屋頂青瓦之上跳下,各個瞪著銅鈴大的黑眼睛,齊齊將眾人圍住!


    “哼哼,主公有令,要你前去協助我尋那名叫兮夜的古城,你若是違背號令,便是與我主公祁衡將軍作對,哼哼……與那中郎將祁衡作對,我看你是嫌命長!”


    老鬼與夜既明對望一眼,又環顧了一下四周,明白今天不答應是走不了了。


    迫於無奈之下,老鬼隻應允。


    哪知這一應允,使得夜既明原本平凡的人生發生了巨大的變化。或許他本就不是凡人,終究要走上那命中注定的道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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