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娘聽了倒是並不意外,那日認親時,便覺得二太太與這府裏的眾人是有不同的,並非因她清冷高傲的性子,而是那洞察一切的眼神,機敏而銳利,當她眼睛看過來時,總讓覺得微微的心慌,仿佛什麽事也不能瞞過了那雙眼睛去。


    今兒在王妃屋裏,一眾的人吵吵鬧鬧,各有表現,隻要二太太一人冷靜地端座於椅子上,冷眼看著吵鬧的一切,隻在最後關鍵時刻才說了幾句話,那幾句話看似簡單,卻起著一捶定音的作用。


    後來,又特地邀了自己去她院裏去玩,而世子夫人上官枚就在一旁,她卻不屑一顧……回想起來,二夫人不止對上官枚很冷淡,就是對世子冷華堂也是冷淡得很呢,那是為什麽?


    一邊思考著,一邊推著冷華庭往自己住的院裏走,冷謙不知從哪裏閃了出來,像個忍者似的,嚇了錦娘一跳,剛要說他幾句,就聽四兒猛chou了下氣,怒目瞪著冷謙:“冷侍衛,你有點子聲音好不,這樣會嚇死人的。”


    冷謙毫無表情地看了四兒一眼,目光裏寒氣逼人,看得四兒不由打了個冷戰,低了頭,小聲嘀咕道:“幹嘛整日介的裝木樁子啊,突然杵了出來,還不讓人說。”


    錦娘聽了不由好笑,冷謙就是那樣一個人,對誰都是表情缺缺,這要在現代,就一標準酷哥,像四兒這樣的小丫頭應該是最萌酷哥了的。


    聽四兒還有繼續碎碎念下去的勢頭,錦娘忙岔開了話題,對冷謙道:“阿謙,可是去了將作營?”


    冷謙接過錦娘手裏的扶手,微一躬身,算作行禮,“回少奶奶的話,在下去過了,圖紙也給了將作營的大人,最遲後天,就能將椅子做好。”


    錦娘聽得一喜,低了頭就對冷華庭道:“相公,那後**便有新輪椅坐了,我保證,那個肯定推起來要輕鬆得多,而且,就是上台階時,也不一定要兩人抬了。”


    她一臉的興奮,眼睛格外的發亮,臉蛋被凍得紅樸樸的,嘴角笑彎成一個好看的弧度,帶著幽香的熱氣噴在冷華庭臉上,讓他的臉癢癢麻麻的,他忍不住又想去揪她的鼻子,這會她反應很快,先一步捏上了他挺俏的鼻尖,哈哈大笑起來:“總算也讓我捏一回吧。”


    溫暖柔軟的小手,緊捏著他的鼻子,用力並不大,但他偏要裝成呼吸都困難了的樣子,兩眼一眯,那淚水說來就來,還嘟起了紅豔的豐唇,一副被欺負了的樣子,錦娘看得一滯,立馬老實地鬆了手,還不忘小心地去摸了摸了,下意識地哄道:“不疼,不疼啊,我沒用力的。”


    冷華庭就舉起兩個被包成棒槌的手,在她額上敲了一下,眯了眼說道:“你是故意把我的手包成這樣的,對吧,好報複是不是?”


    錦娘不由又笑了起來,俏皮地挑了挑眉道:“哎呀,被你看出來了哦,嘻嘻,你再捏不到我咯。”說著就仰起頭,盡量讓他夠不著自己,笑得那個得意啊,見牙不見眼了。


    冷華庭忍不住也跟著笑了起來,原本狹長的鳳眼彎成了月牙兒,笑容豔麗奪目,看得錦娘又怔了眼。


    幾人說說笑笑回了院子,就見秀姑慌慌張張地走了出來,一見錦娘回了,忙將她拉到了一邊去,說道:“少奶奶,平兒那丫頭尋死覓活的,這一大早兒弄了好幾回來,可怎麽辦啊。”


    錦娘冷笑道:“你給她送根繩子,或者,送把小刀,哦,加包毒粉去吧。”


    秀姑聽得一怔,不解地看著錦娘:“少奶奶,這……不合適吧。”


    錦娘笑了,問道:“她死幾回了?是不是每次都等你們都在的時候去死的?真要死昨兒晚上就死了,還等到現在?你去跟她說,春紅如今被三老爺收了房了,以她的姿色,肯定也不會差到哪裏去的,三太太也是個好性兒的人,待下也寬容,她若不鬧,就在屋裏好生養好了,我看在她是我的人份上,親自送她過去,若是再鬧,便去叫了人芽子過來,賣了清靜。”


    秀姑聽了低頭一想,覺得也真是那麽回事呢,不由笑了,說道:“還是少奶奶明白,我這就去了,唉,好生生的日子不過,總要想著上杆子的爬,也不稱稱自己的斤兩。”


    說著就去了,冷華庭已經被冷謙推回了屋裏,錦娘忙跟了進去,想著他的手也該換藥了,一進去就拿了他的棒槌去解,人還沒落坐呢,就聽外麵豐兒來報,“二太太使了人來,說要請少奶奶過去呢,說是少奶奶娘家來人了,正坐在二太太屋裏呢。”


    錦娘聽得詫異,自己娘家人怎麽不直接來找她,反倒去了二太太屋裏?二太太與孫家也很熟麽?


    忙放了冷華庭的手,叫了玉兒進來:“你幫爺換了紗布和藥吧,哦,那紗布得是煮了的才能用。”又笑著對冷華庭道:“玉兒的手可比我的巧,一會子相公的手就得了自由了,再也不用舉著棒槌滿世界現了。”


    冷華庭不高興呢,他喜歡她給他包紮的樣子,很貪戀那一刻的安寧與溫柔,可是……


    玉兒接過他的手是,冷華庭第一次不願玉兒碰他,將手收了回去,抬眸對錦娘道:“娘子,你早些回來,等著你來換藥呢。”那樣子就像在送遠行家長的孩子,純淨的鳳眼裏竟然有著依戀,玉兒看得一怔,手就僵在了半空,但她隻是微停了一下但收了回來,看向錦娘。


    錦娘果然低了頭哄冷華庭:“這都包了好幾個時辰了,原是早上就該換的,今兒起晚了,沒換成,相公,玉兒換著也是一樣的啊,我去去就來,晚上給你按摩。”


    說著進屋去換衣服,剛才起了風,覺得氣溫又降了不少,她得換件厚襖子。


    玉兒見錦娘走了,又伸了手去給冷華庭解紗布,嘴裏如平日一樣哄道:“少爺,玉兒會很輕,不會弄疼你的,平日裏不都是玉兒服侍你的麽?”


    冷華庭冷冷地看著她,將手一抬,對玉兒道:“我餓了,想吃點心。”


    玉兒分明看到爺的眼裏閃過一絲戾色,她不由怔了,她服侍爺很多年了,爺一直便像個長不大的孩子,那眼神是再純潔幹淨不過的,可是剛才,那分明是隻有成年人才會有的神情,少爺……難道一下子長大了不成?


    玉兒不再堅持,溫柔地笑了笑道:“那好,玉兒送您去正屋,裏麵燒了火盤,暖和一些,今兒王妃還送了好多糕點來,正等著少爺您來嚐鮮呢,聽說,是宮裏劉妃娘娘賞下的,香著呢。”


    冷華庭聽了表情木木的,並沒什麽反應,一會子錦娘換了衣服出來,見玉兒正在喂冷華庭點心,走過去捏了一塊送自己嘴裏,邊吃邊說道:“呀,真好吃,相公,多吃點。”卻是噴了冷華庭一頭一臉的點心渣子,冷華庭怒目嗔視著她:“傻妞!”


    呃,丫丫的又給取新外號了,錦娘不由撇嘴道:“傻妞的相公不就是傻相公?嗯,很好,天生一對啊。”說完,轉身急急地走了。


    冷華庭卻被她那一句天生一對弄得怔了神,心底最柔軟的那一處便像被人用手掐了一把,痛,卻很舒服,這丫頭,總能隨隨便便地將那最動聽的話兒說的那樣的輕易,還……一點也不負責的就跑。


    錦娘仍是帶著四兒出了門,一出穿堂,秀姑又迎了過來,笑著附在她耳邊道:“少奶奶真神了,東西一送過去,她果然就不鬧了,隻是臉色很不好看,但老實多了,小丫頭喂的藥也肯吃了,不過,她說要見少奶奶一麵。”


    錦娘歪頭想了想,自己與平兒還真是沒什麽話說了,況且,正要出門呢,沒時間理會她,便道:“我沒空,她若想通了,明兒走時,我再送她一副金五事兒,也算是圓了主仆一場的情份吧。”


    說著,就跟著先前來報信的丫頭往前走了。


    二太太住在東府,與王府的院子也是連著的,隻隔了一道牆,錦娘過了一個月洞門,便進了東府,隻見東府裏的景致與王府裏並不相同,這裏講究布局對仗工整精巧,對襯的同時,又獨俱匠心,用小小的布景來點染,整個畫麵便變得生動起來。


    錦娘邊走邊欣賞著這裏的布局,越看越覺得這布景之人的高妙,那怕冬日樹木少有綠色,能盛開的花也少得可憐,但也總能在不經意的某處看到一抹嬌豔,一抹青翠,讓人見之賞心悅目,心情舒暢。


    在前頭引路的小丫頭就一臉的驕傲:“二少奶奶,這園子裏的景致可是我家二太太親自設計的呢,好看吧,前兒三皇子裕親王殿下來了,也是讚不絕口呢。”


    錦娘聽了又是一震,沒想到二太太胸中有如此胸壑,怪不得相公告誡她,二太太是個不簡單的人呢,她不由端正身子,腳步輕慢起來,也收起了看景的心情,認真地跟在小丫頭後麵走著。


    轉過幾道長廊,又走進一坐假山旁,小丫頭道:“二太太的院子就在前麵,快到了。”


    二太太的院子座落在一片翠竹環繞的幽靜之處,那竹子上點點斑跡,竟是少見的淚竹,聽說此類竹子隻在南方才有,也不知道二太太是如何將此竹移栽至此處的,京城氣候寒冷,竹子難以成長,但此園之竹蒼翠蔥鬱,生機勃勃,幽美麗,錦娘忍不住讚歎:“真是個好地方啊,這竹子怕是費了你們太太不少心機吧。”


    “二少奶奶您錯了呢,這淚竹可不是我們二太太種的,是我們三少爺種的,三少爺最是喜歡淚竹,每日下學歸來都會來此處畫竹的。”小丫頭眼睛亮亮的,說起她家三少爺時,一臉的向往,看來,那位沒見過的三少爺怕也是位少女殺手,帥男一枚吧。


    “煙兒,你又在胡說什麽。”錦娘正在想,迎麵便走來一位白衣男子,聲音柔和親切,如一道和風一般拂麵而來,錦娘抬眸看去,不禁暗歎,還真是一位謫仙似的人物呢,那男子如五官算不得特別俊秀,比起冷華庭的妖孽來,他隻能算得上是普通,但他氣質悠然清淡,如月如竹,最是那微微一笑,像點亮黑夜中一盞小燈,燦然溫暖,讓人望之親切,立即便會放下心防將他當作一個可以信任之人,這樣的人也太……危險了吧,錦娘在心裏告誡著自己,越是看著溫和親切之人,怕是越腹黑啊,有了冷華庭的前車之鑒,錦娘如今看人也不敢隻看表麵了。


    “煙兒,還不快快介紹這位夫人。”溫潤男子臉上帶笑的看著眼前女子,一福小婦人打扮,卻如少女般清新自然,一雙清澈的大眼靈動而有神,正炯炯有神地注視著自己,嗯,應該還帶有一絲欣賞吧,就像自己是一件精美的藝術品一般,讓她在品評,這樣的女子,他還是第一次見到呢,有趣。


    “啊呀,三少爺,你不是去了學裏麽?”那煙兒楞了下,失聲叫了起來,笑得眉眼如花,一轉神又覺得自己有些失態,紅著臉又說道:“三少爺,您不知道麽,隻是王府裏的二少奶奶呢,啊呀,也是哦,二少奶奶嫁進來還沒多久呢,您當然是沒見過的。”煙兒嘰嘰喳喳地說道,聲音清脆晌亮,又透著天真無邪,帶著錦娘的心情也跟著好了起來。


    那溫潤男子一雙如珠似玉的眼溫和地看著錦娘,笑容掛在唇邊,錦娘很懊惱地發現,他笑時,左頰上竟然有一個淺淺的小酒窩,可愛又溫和,要不要都長得如此過份啊,還讓不讓自己這種平凡長相的人活啊,過分,太過份了,自己都沒酒窩呢,錦娘不由腹誹起來,越發的覺得挫敗。


    “啊,原來是二嫂,華軒見過二嫂。”冷華軒躬身一輯,很正式的給錦娘行了禮。


    他就是二太太的兒子冷華軒,怪不得眉眼間與二太太有些相似呢,錦娘也回了個福禮,笑道:“常聽說三少爺才情卓越,今日得見,倒真是見識了,如此嬌貴難養的淚竹竟然也讓三弟養得如此蔥鬱,嫂嫂我真是大開眼界了。”


    冷華軒聽聞仰頭一笑,笑容清朗如和風明月,錦娘卻有些詫異,難道她說錯了麽?


    “嫂嫂廖讚,隻因華軒的娘親喜愛此竹,所以華軒才起了這心,不過,此處的淚竹卻不是華軒一人之功。”冷華軒含笑地說道。


    “哦,是二嬸子陪你一起種的麽?”錦娘想以二夫人之才,怕是能助他種竹也是有的。


    “非也,此處淚竹乃是二哥小時候種下的,並非華軒之功,華軒隻是護侍了這些竹子多年而已,卻並非是讓它們生根之人。”冷華軒看著錦娘的眼睛,認真地說道。


    錦娘聽得一怔,有些茫然,半晌才反應過來,他口中所說的人是冷華庭,不由激動地問:“你是說,此竹乃相公移栽至此處的?”


    “嫂嫂說得很對,二哥小時常帶著華軒玩耍,那時,娘親說喜歡淚竹,卻苦於不能常常看到,二哥便不知從何處弄來了淚竹竹根,很費了番心思才栽活此竹。”冷華軒說此話時,溫潤的眼裏有一絲黯然,接著說道:“隻是,後來……二哥他,再也不肯來這裏了。”


    不肯來這裏?是因為中毒以後麽?難道冷華庭的中毒與東府有關?可是東府要害冷華庭做什麽?就算冷華庭沒有了世子之位也不可能讓冷華軒接替啊,前麵還有個冷華堂擋著呢,這事說不過去的。


    “嫂嫂,娘親正在屋裏等你,華軒就此別過。”冷華軒看到錦娘發楞,微微一笑,輯了一禮後告辭走了。


    煙兒引著錦娘繼續往前走,正堂裏傳來了陣接一陣的笑聲,看來,二太太與人相談正歡呢,錦娘抬步走進,卻是怔住了。


    二太太坐在正位,而她左下首之人竟然正是孫芸娘,左下首的就是寧王長女,郡主冷婉,她們……怎麽會在二太太這裏?


    “錦娘,快快過來,看看,這位是誰?”三太太難得熱情地起了身,不等錦娘行禮便拉了她進去,在郡主冷婉的下首坐下,“寧王世子妃嬸嬸就不用介紹了,這位你可認識了?”二太太指著冷婉問道。


    錦娘還是對二太太行了一禮,笑道:“郡主自然是認識的,錦娘未出嫁之前,曾蒙郡主相邀,去過一次寧王府,與郡主相談甚歡呢。”


    冷婉掩嘴一笑,說道:“可不是麽?那日婉兒可是第一次見識二嫂嫂的詩呢,真是驚才絕豔,才華橫溢啊。”


    錦娘笑著正要說話,便聽到孫芸娘冷哼一聲,臉撇向了一邊,錦娘淡笑著走近她,行了一禮道:“大姐,近來可好?”


    芸娘微轉過來,斜了眼睛睨她:“可比不得三妹妹如今,聽說三妹妹與妹夫感情甚篤,琴瑟和鳴呢。”


    錦娘隻道她在諷刺自己,冷華庭腿腳有疾,而且在外人麵前便是一副半小孩子性情,自己與他又何來琴瑟和鳴呢,雖然……其實感情也是不錯啦,但芸娘語氣裏譏諷之意太濃,加之,她們關係緊張得很,錦娘怎麽也不會想到芸娘會跟自己說半句好話。


    “大姐說笑了,不知大姐今天怎麽會來了二嬸子之處,一會子若是有空,便到妹妹那邊用飯吧。”錦娘不想與她計較,尤其是在二太太屋裏,就算在娘家有何矛盾,也不用在婆家裏吵給別人看吧。


    二太太聽了便道:“既是來了我這裏,哪裏再去你處的道理,今兒嬸娘作東,你也一塊在此飯吧。”


    孫芸娘卻是對二太太笑道:“多謝二太太,不用留用飯的,一會子芸娘便要與婉妹回府。婉妹約了雲繡坊的雲師傅來呢,若是用得飯來,怕是會錯過。”


    二太太一聽,便眼睛一亮:“怎麽,婉兒想要向雲師傅學習繡藝麽?”


    冷婉俏臉微紅,微抬了身說道:“婉兒想趁著年歲還小,多學些東西總是好的,其實,嫂嫂的繡藝就很精湛,婉兒平日裏也向嫂嫂學的,隻是嫂嫂說,雲師傅正想要收徒,若是找她做師付,婉兒的繡藝定會突飛猛進呢。”


    二太太聽了便滿意地點了點頭,說道:“婉兒果然是個勤奮好學的,若是得了雲師付的真傳,怕是整個京裏的閨秀當中,你的繡功便是首屈一指的了。”


    冷婉聽了微羞著笑著,應景的謙遜了幾句。


    錦娘仍是不明白她們今日來此的目的,看孫芸娘的精氣神還不錯,與冷婉的關係也好,不可她如今與寧王世子的夫妻感情如何?


    但這事別說是當著二太太的麵,就算是在私下了,她也不好多問,就算問了,孫芸娘怕也隻會當她在玄耀如何如何的,不會認為自己好心,就如自己也不會認為芸娘會對自己好,是一樣的。


    幾人又說了幾句,孫芸娘便對二太太拖了一禮道:“太太,聽聞太太院裏的淚竹長勢優良,芸娘想讓妹妹陪著去觀賞觀賞,不知可否?”


    錦娘想,終於要進入正題了,讓自己去陪著,怕就是想與自己說些私話吧。


    二太太果然善解人意,忙笑著讓錦娘陪了芸娘出去。


    冷婉也很陪明地留在屋裏與二太太說著話,臨走到門口時,錦娘隱約聽到二太太在問婉兒可曾學過持家主事,書讀了多少這類的話,不由皺眉想道:二太太不會是想與寧王府攀親吧,按說不能啊,冷婉可是有郡主封號的,二太太的兒子……就是冷華軒可是隻有一個貢生的功名,雖說繼續在讀,人看著也溫爾,是個翩翩佳公子,隻是,古人不是最講究地位和門弟的麽?二老爺雖然官做得很大,又是肥缺,但畢竟隻是庶出,又無爵位可承,如冷婉的身份,怎麽著也得嫁個王爺世子之類的吧。


    一時又覺得自己**閑心,就算真是,又與自己何幹呢,冷婉那個爽直可愛,是個好相與的,真要進得府來,自己還可以多個伴呢。


    不由搖了搖頭,繼續陪著芸娘往外走。


    “你搖頭做什麽,不願意陪著我出來嗎?”孫芸娘似笑非笑地看著錦娘,歪了頭說道,語氣仍是如在孫家時咄咄逼人。


    錦娘先是愣了一下,隨即笑道:“多日不見,大姐倒仍是一如既往的直爽啊,好不容易看妹妹一次,妹妹又怎麽會不願陪伴大姐呢?”


    孫芸娘一聽,倒是笑了,微眯了眼道:“你道是我如今也不能再像在娘家裏一樣欺負你了吧,不過,你那小心肝明白得很呢,哪一次又真是我欺負了你去,最後得了便宜的總是你,如今你也嫁得好人家,妹夫雖說……身體有疾,但聽說對你尚好,如此也算是幸福了。”


    錦娘聽她話裏有些辛酸,想來她與寧王世子夫妻關係仍是不睦吧,不由也沒了那爭強的心,陪了笑道:“以往在家的那些事,就當是不懂事,算是過眼雲煙了,妹妹如今也真心地盼著姐姐過得好呢。”


    錦娘這話半真半假,反正如今芸娘想要害到自己也難,芸娘曾經使了心機要置她於死地,但最終被冷華庭弄的新婚便夫妻反目,至今難以和睦,倒也算得上是得了報應了,總之說幾句好話也不要錢,就當是哄著芸娘吧,總要讓她說出今天來的本意才好。


    “妹妹說得不錯,以往的事就當風吹雲散了,才你想的也沒錯,冷大人有意向婉姐兒提親,說得正是冷大人長子,簡親王府三公子,冷華軒公子。”芸娘倒不繞彎子,直直地說了出來。


    錦娘聽得有些詫異,隨口問道:“寧王會同意?”


    芸娘聽了便笑,“說起來,這事原是婉兒的主意,她自小便是喜歡軒公子的,隻是寧王以前嫌棄冷大人隻是庶子,又無爵位,並不太願意,後來,也不知道得了個什麽消息,寧王知道後,倒是肯了,又聽說給軒公子說親的人家較多,倒是巴巴地讓冷婉過來與二太太見麵敘舊,二太太原也跟寧王府沾了親的,是寧王妃的表親,婉借了來看表姨的機會,多來走動走動,又怕人說,便拉了我一起來,隻說是我要看妹妹你呢。”


    得了消息?什麽消息會讓寧王舍得將女兒下嫁身份普通的冷華軒呢?錦娘不由沉思起來,開口想問,芸娘卻搶先一步道:“我並不知情,婉兒也不知情呢,這話我還是在你姐夫喝醉了時,聽到的。”


    錦娘不得不承認芸娘的聰慧,不過,她以前的心思全用在了如何欺負人,害人上了,沒在正道上,若她是個男兒,怕真能托起孫家那個大家族呢。


    “那姐姐來是……”錦娘心知芸娘若隻是為了陪冷婉來,斷不可能借了故讓自己單獨陪她,於是問道。


    芸娘正了臉色看著錦娘,沉吟了一會子才道:“你出嫁時,老太太可是送了你幾個鋪子?”


    錦娘一聽,臉便有些黑,難不成自己嫁出來了,她還惦記自己的嫁妝嗎?


    芸娘一見她變了臉,忙說道:“不要亂想,我並非打你鋪子的主意,你如今可是簡親王府裏的二少奶奶,我打誰的主意也不敢再打你頭上去了。”


    錦娘一想也對,莫說她根本算計不到自己了,就是能算計得到,也得看看自己身後的冷家才是,再者,她若想算計,也不會明著跟自己提出來,便幹笑道:“那大姐是何用意?”


    “我聽說,簡親王家城東有間很大的綢緞鋪子,做著宮裏的生意呢。”芸娘便試探著說道。


    錦娘聽得怔住,城東的鋪子不正是三老爺吵著鬧著想要的那間嗎?芸娘問來作甚?再有就是,那鋪子做著宮裏的生意原是秘密的,她又是如何知道的?


    錦娘心裏不由提了幾分防備來,笑著說道:“妹妹也才嫁過來不久呢,不太知曉府裏的事情,大姐這話是在哪裏聽來的?妹妹都不知道呢。”


    芸娘聽了臉色微沉,噙了絲冷笑道:“自家姐妹,你又何必裝傻,那鋪子之事我如何知道的,你不用管,我隻是告訴你,我並無惡意,不過想與你一起合作一些小生意而已。”


    合作?怕是在套消息吧,這京城裏的皇親貴族裏,哪一家哪一族不是與皇家與宮裏有著千絲萬縷的聯係,簡親王府有,寧王府就沒?不過是大家都心照不宣,不訴諸於口罷了。


    錦娘收了笑,正色地對芸娘說道:“我不過是一介小娘子,嫁妝也是由著外麵專門的管事管著,說起來,老太太給了三個鋪子在哪裏,我還真沒去看過呢,天天呆這深宮大院裏,又怎麽可能去做什麽生意,沒得讓公婆知道了生氣呢。”


    芸娘見錦娘說不進油鹽,不由惱了,瞪著錦娘說道:“你們府裏那鋪子與別人做生意也是作,與我也是做,又何必好死了外人,而拒我於千裏之外呢?”


    她這話倒是讓錦娘更加吃驚了起來,衝口問道:“那又與妹妹我的嫁妝又有何關係,我那三個鋪子可是隻有一家是做布莊的,其它兩個,一個是做古玩,一個是做茶葉,那布莊裏,據我所知,經營的也不過是普通的綢緞,還有細錦,曷紗之類低檔的布料,那裏的貨哪裏能進得了宮去,再說了,若真有人與王府那間鋪子在做生意,那也是王爺早就信任之人,又是老主顧,莫說我人微言輕,王爺不會聽我的,就是會聽,又怎麽好意思辭了老主顧,而接納大姐你的生意呢。”


    芸娘聽得一滯,差點又要罵錦娘,可她今日是存了心來與她和好合作的,忍了口氣在胸腔裏,半晌才使自己平靜了一些,又說道:“我說你……唉,算了,王府裏那鋪子做的雖然是宮裏的生意,但供的卻正是低檔的布料,宮裏那些娘娘們穿的衣裳自有貢品和皇商來提供,但宮裏最多的不是娘娘,公主們,一個主子下麵得有好幾十個人服侍著,那些太監,宮女可不都要穿衣嗎?她們可沒格都穿那些上等的淩羅綢緞,所以,真真最賺錢的,便是低檔布料,價格雖然便宜,但抵不過量大啊。”


    錦娘一聽倒也確實如此,隻是心中疑慮更深,這些可真算得上是商業機密了,芸娘是如何知道得如此詳盡的?她來,真的隻是想要與自己合夥做生意麽?


    如此一想,錦娘倒是變了態度,想要從芸娘口裏套出些話來,便道:“大姐,你可知道,城東那鋪子裏,如今是跟哪些人家在合夥呢,你總得讓我弄明白了,我才好行事吧。”


    芸娘一聽錦娘鬆了口,立即高興起來,拉住她的手道:“我就知道你是個心軟的,咱們姐妹以前在府裏再怎麽吵鬧,也還是姐妹,如今都嫁出來了,當然能幫襯就得幫襯,你說是吧。”


    說著便告訴錦娘,城東鋪子的幾家合夥人家的名字,錦娘聽完,差就當場石化了,半晌也沒做聲,芸娘還等著她回話呢,拉了拉她的衣袖道:“你也知道,我如今明麵上是個世子夫人,其實就是個擺設,他們家也不拿我當回事,我呢,也不想事事的伸手找他們討錢去,娘家給的嫁妝雖然也不少,但真能賺錢的也沒有幾個,就想著能靠著姐妹幾個,幫扶一下,姐姐自己賺了銀子,手頭活泛了,也不用遭那起子下賤蹄子們的白眼了,自己有錢,過得也爽快不是?”說著,真的流下淚來。


    錦娘無奈的拿了自己的帕子遞過去,芸娘的話裏話的透出,她在寧王府過得很不舒心,怕是不止世子不待見她,連著寧王爺和王妃也對她不喜,當然,世子屋裏原有的小妾,通房之類的便更是想著法子的騎到她頭上去欺負她,她就算是再有心機謀算,眾人攻擊之下,也能得一分的勝算‘


    想當初,若不是她那樣惡毒地想要害自己,冷華庭也不會那樣惡作劇地對她了,也不至於她在新婚之夜就與相公鬧翻,造成如今這樣,芸娘自己當然是罪有應得,但……也有冷華庭的一點原因,她提供的那些個合作商,又是那樣的幾家**人物,若隻是讓芸娘摻一股進去,也許,裏麵的彎彎道道便更會弄清楚了,正好,三老爺既將接手,明兒等平兒好了,再把平兒送給三老爺,總要三老爺處弄點子好處回來才是。


    這樣一想,錦娘便對芸娘道:“大姐,這事你說了這麽多,我還是一頭黑,不太明白,不如一會子我回去找王妃討了主意去,總得弄清情形才好辦事,對吧,總之,若是真還能摻了腳進去,妹妹不讓姐姐賺,又讓誰呢。”


    芸娘原了沒想過錦娘會一口答應,如今這話雖然不確定,但至少鬆了口,那就有辦法,沒有誰會見了銀子不想拿的,隻要錦娘知道了裏麵的彎彎道道,那便定會摻予的。


    錦娘想,這事得快些說與冷華庭聽才好,府裏很多事她是真的一抹黑,什麽也不懂,還有那塊黑玉,究竟代表了什麽,冷華庭也一直沒有告訴自己,這府裏,還真是越發的複雜了。


    於是兩姐妹還算和諧的結束了談話,便開始說起一些家裏的鎖事來,邊走邊說,不知不覺便走到了假山邊,竹林裏擺了石凳和石椅,錦娘又想起冷華軒所說的那些話來,這竹可是二哥哥小時候移栽的……


    冷華庭,他小時候必定是個既漂亮又聰明的孩子吧,會不會也是如今這副拽拽的個性呢,想著想著,她的唇邊便逸出一絲甜笑來。


    芸娘見了不由拍了她一下,說道:“你就算是過得好,也不用在我麵前笑得如此吧,那不是刺激我麽?”


    這話帶著開玩笑的意味,錦娘倒是臉微紅,幹笑著正要說話,便隱隱地聽得竹林深處有人說話,聲音像是在哭訴似的。


    一抬眼,便看到芸娘也是一臉的異色,兩姐妹難得的齊齊做了個禁聲的手勢,錦娘原想帶著芸娘離開的,這可是在東府裏,自己又是第一次來,芸娘也是客,若讓人看到自己兩人在聽壁角,窺視別人的秘密,那可沒臉得很,但芸娘確是瞪了她一眼,附在她耳邊說道:“你笨啊,聽聽又沒什麽,說不定以後對你也有好處,咱們小心些便是。”


    說著,躡手躡腳地拉著錦娘往竹子裏走,果然那聲音在對麵假山後,隱隱約約的,有個女子在哭的聲音:“少爺,少爺,你不能不管奴婢呀,奴婢……奴婢可是有了身子了。”


    錦娘一聽心嚇得快要跳出來了,直想拉了芸娘就躲,芸娘卻把她一拽,又瞪了她一眼,一臉的八卦,附了好耳邊小聲道:“還真是個好消息呢,你相公在府裏過得並不如意對吧,你這個做娘子的,總要想著法子幫幫他才是,一味的膽,能成什麽事?”


    錦娘被她一罵,倒也清醒起來,也是,反正她們又不理故意的,某些人既然做得,就不能怕別人知道了,於是,拉著芸娘往假山後靠。


    便聽得那男子壓了嗓子說道:“你不要於糾纏了,爺給你些銀子就是,如今我也是要娶親之人,在正室奶奶進門前,可不能收了你,更不能讓你生下孩子,不然,我可會是丟盡了臉麵去。”


    男子聲音太低,雖然聽得到說什麽,但那聲音像故意壓子,辨不出是誰發出的。


    就聽那女子又哭道:“可是爺,這可是您的親骨肉啊,您舍得棄了麽?素琴死了不要緊,但決不能害了爺的骨肉啊。”


    這丫頭可真會說話,隻抓著男人的骨肉說事,句句都是站在男人的立場上說話,連自己的命都可以不顧,又是那樣的一往情深,男人就算再狠的心,怕也會軟化了。


    果然,那男人遲疑了起來,芸娘便想拖錦娘繞過去,若是能親眼看到那男子就好了,誰隻沒起幾步,一不小心,踢到了一塊石頭,她痛得直咬牙,但一聲也不吭,無奈那石頭卻被她跟滾了下去,發出咕嚕嚕的聲音,假山那麵的男子聽了便冷喝一聲:“誰!”


    嚇得芸娘顧不得痛,拖了錦娘就往另一邊躲,兩人提了裙狂奔,總算剛才方位好,那男子繞得過來時,她們已經跑了。


    錦娘坐回石凳上,不停地喘著氣,也覺得前所未有的刺激,芸娘一雙眼睛卻是滴溜溜地轉著,不知在打什麽主意,這時,冷華軒一襲白衣,風度翩翩自竹林另一頭走來,手裏還拿了個小包袱。


    錦娘和芸娘兩個不由麵麵相覷,同時張了口,無聲地說道:“會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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