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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莫瑤不會唱歌,她音感很差,五音不全。她去ktv都是身不由己,到了也從來是當隱形人,lucy是知道的。


    lucy這天喝得過頭,邁著大步以s形路線走到她眼前,抓住她的手腕:“快來唱一首!”


    “我不會。”莫瑤掰開她的手,“我從來都不唱歌的,你喝醉了。”


    “唱歌有什麽不會的,你就是唱得難聽,來唱一個。”lucy抱住莫瑤的臂彎撒潑。


    “……”莫瑤抵抗又怕傷了她,隻好由著她把自己拽到話筒前。


    觀眾們也都已經喝得七七八八,不管和莫瑤相不相熟,又或者討厭喜歡她,都很情緒高漲地鼓掌吹口哨。莫瑤看向周耀燃,隻有他眼神清明,疊腿坐在角落,和她一樣冷靜得格格不入。


    “趕緊插.播!belovedbyyou!”lucy重複了三遍,莫瑤站在她邊上,身體僵硬。熟悉的旋律響起,她不自主露出厭惡的表情。


    這首歌的mv是歌手zi與妻子的婚禮畫麵,他在婚禮上對未婚妻唱了這首歌。它也是莫瑤曾經的手機鈴聲。誰又能想到,畫麵裏極致幸福的兩個人,幾年後以離婚收場。如今這個音樂短片看起來,深情反似嘲諷。


    沒有原唱聲,隻有lucy嘶聲力竭的歌聲和時而催促莫瑤的嘟囔。莫瑤盯著屏幕,大半首歌後,喉嚨裏才發出一絲絲聲響。極輕地唱:


    “llyou/rethanlife/howcanishowyou/thati''ht/uchyou/tofindoutthedreamistrue/beloved/beloved/belovedbyyou”


    無非是“你愛我我愛你”的俗爛言語,莫瑤唇角笑容諷刺,眼睛卻紅了。她幹澀的聲音被lucy掩蓋,她躲在那聲音背後顫抖。


    周耀燃辨別出了莫瑤的嗓音,很不清晰,也很不穩定。他視線始終在她身上,知道歌曲結束她扔下話筒疾步走出去。


    她唱歌還真的是,很難聽。


    法式的露台,莫瑤憑欄而立,手指夾著煙,吞雲吐霧。她從六層樓往下看,行人並不渺小,但遙遠。她忽然坐下,把腿伸出欄杆去,透過一道道鐵欄杆看對麵窗戶裏晃動的身影,手感受著鐵的溫度。


    一根煙快要燃盡,有人給她遞上一瓶啤酒。莫瑤仰頭,見到周耀燃。她撚滅手裏的煙頭,接過酒。男人手搭在欄杆上,真正是玉樹臨風。


    “昨天的事處理得怎麽樣了?”


    “沒消息就是好消息。”莫瑤忽而轉了語氣,“你倒是很關心。”


    “不應該?”


    “你要是真關心我,就該以身相許。其他都是假的。”


    “看來你心情好轉了。”


    “吳秘書怎麽沒來?他不該二十四小時跟著你?”


    “他在工作。”


    “我以為你才是工作狂。”


    “在我想工作的時候。”


    莫瑤搖頭,飲盡瓶中酒,倒這空瓶在他眼前晃:“沒酒了。”她雙手撐著往後挪,把腿從半空中收回來,周耀燃主動伸手把她拉起來。


    他的手心溫度偏低,她喜歡這個溫度,於是反扣住他的手:“你說你為什麽這麽刻板?不抽煙不喝酒,一直這麽清醒。”


    “戒了,是贖罪。”


    這兩個字勾起了莫瑤的好奇心:“贖罪?很嚴重的連個字。”


    “確實。”


    “那麽七.情六.欲你都戒了?”


    “我是人。”


    “周耀燃,我們有緣分。”莫瑤撫著他的手背,重複道,“有緣分。”


    她吃豆腐吃得肆無忌憚、光明正大,周耀燃也習慣似的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我們都犯錯,你選擇戒欲,我選擇縱.欲。結果我們兩個都還是要去看心理醫生。”她說著笑出聲來,放開了他的手。


    “想要找到回去的路,我們總得有一個人醒著。”周耀燃說。


    “你都這麽說了,我不喝醉也對不上你的清醒。”


    兩個人下樓,ktv隔壁就是一家酒吧。周耀燃跟著莫瑤坐到吧台,他喝涼水,莫瑤喝威士忌。彼此不說話,導致時不時都有人上來向雙方搭訕。周耀燃剛開始會用一個“不”字絕殺,後來莫瑤喝高了,不管是誰走近,她就會一把勾住周耀燃,衝著對方說:“我男人。”


    周耀燃很少陪別人做些什麽,但這一晚他是很認真在陪著她。她喝夠了出酒吧,走路踉蹌,他把她拉到馬路內側。她恐怕自己也不知道想往哪裏走,他就跟著她走。他很少這麽平靜,不亢奮,不抑鬱,隻是平靜。


    繞了路,走了很久才回到酒店。莫瑤還不想回房,而是拉著周耀燃去酒店遊泳池。午夜的泳池寂靜無人,隻有池內的燈光翻出詭秘的藍綠色。莫瑤坐到池邊,將兩條腿放進水裏,像是小孩子玩水一樣前後擺動。周耀燃立在她身邊,看著她攪出的波紋向遠處衍生。


    毫無征兆的,她停下雙腳,直挺挺地向前倒進水裏,水花濺濕他的褲腿。她會水,卻縮成一團任憑自己沉到池底。


    三米深的水讓她的樣子變了形,周耀燃見她許久不上來,立馬扯下上衣跳進池裏。水下的她閉著眼睛,嘴巴在出氣,她讓自己溺水了。周耀燃抱著她把她拖到池邊,她出水麵的一刻就開始咳水。


    “你這是做什麽?!”周耀燃幾乎是暴怒,水滑過他緊繃的唇角落下去。


    莫瑤緩過氣,睜開眼他的臉近在咫尺:“好像藥效過了。”


    她說話的時候還掛著笑意,這種對生命的蔑視讓周耀燃忽然大為惱火,他捏著她的下巴:“你想死可以,別在我麵前尋死。命不由你,但你也沒權利去剝奪。”


    “啊,你生氣的樣子更吸引人。”莫瑤笑得更歡。


    “你就是個瘋子。”周耀燃鬆開手,起身往外走。


    “周耀燃,你就沒想過去死嗎?”


    背後的質問讓他停下腳步,他轉身,正視她:“死,是最無能的選擇。我不做無能的人。”


    莫瑤唇角依舊彎著,可眼圈慢慢變紅,她低下頭,環住自己的膝蓋,蜷成一團,像剛剛在水裏那樣。


    周耀燃走回去,垂眉看她。其實他是沒有資格去斥責她的。


    莫瑤整個人都在顫抖,腦海裏什麽樣的畫麵都有,天旋地轉。她恨不能在這一刻失去知覺,這樣就不會記得那樣多的現場,殘肢斷臂、鮮血淋漓、滿目瘡痍。她的眼睛看過的美竟沒有殘酷與醜惡來得多。


    她怕自己又快要崩塌時,忽然進入了一個算不上溫暖的懷抱。那人圈住她的肩膀,用同樣潮濕的手掌輕輕地拍著她的背。


    許久,她抬起頭:“我腿麻了。”


    他此刻臉上不再有怒意,手繞到她的膝蓋下,將她打橫抱了起來。莫瑤將頭擱在他頸邊,低低道:“我隻想和你一夜.情,你知道吧?”


    “今夜你沒希望,別想了。”


    從遊泳池回到房間,大約五分鍾,莫瑤卻睡著了。她渾身濕透,不換衣服肯定得著涼,於是隻能把她叫醒。結果換來她一個白眼和一句:“不是看不上我嗎?幫我換不就得了。”說完就繼續躺屍了。


    周耀燃一個電話打給吳秘書,要他解決這件事。吳秘書剛工作完躺下接到這個電話,內心是複雜的,幾乎就想對老板說:人讓你脫你就脫,哪兒那麽多廢話?!擺明就是莫小姐想上.你啊!然而,他還是安排了兩個酒店的女服務生去莫瑤的房間。


    女服務生工作的時候,周耀燃回自己套房洗澡換了身衣服,下樓時候,女服務生剛把莫瑤搬回床上。周耀燃謝了他們,讓他們先回去,自己則在莫瑤床邊坐下。


    空調溫度有點低,他抬手欲將被子拉上來一些,卻看見了她胸口上方的一塊疤,似乎是……槍傷。將傷疤蓋住,周耀燃起身,輕聲說:“做個好夢吧。”


    拍攝任務完成,次日周耀燃下午的飛機回國。臨走前,他還是想再去見一下莫瑤。約莫快中午,他去敲她房門,久沒人應。碰巧隔壁lucy出門打算吃午飯,看周耀燃在,問:“您找莫瑤?”


    “對。”


    “啊,她昨天和我說接了一個利比亞的活,大早就坐飛機走了。”


    周耀燃扣門的手緊握成拳,衝lucy綻開一抹詭異的笑容:“啊,是嗎?”


    兩分鍾後,套房地上砸了一地的花瓶殘骸,周耀燃站在不遠處,冷著臉來回踱步。


    “馬上給我訂一張去利比亞的機票。通知副總,我要休假。”


    “額,老板,你沒簽證……”


    “嗙!”杯子又碎在了花瓶碎屑上。


    吳秘書揉了揉額角,想著有幾天沒犯“不砸東西不舒服斯基”病了,以為新藥有起色。果然病情還是沒有好轉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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