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


    “我們這樣的人?”


    晚飯時,莫瑤才下樓,周耀燃優雅地慢條斯理地將盤中的食物解決幹淨,終於是問出了口。


    莫瑤喝著濃湯,含糊地應了一聲。


    周耀燃似乎對她的模棱兩可不滿意,追了一句:“沒經過我同意就拿我的照片做商業宣傳,不怕惹麻煩?”


    “我已經惹上麻煩了,不是嗎?”她用餐巾擦嘴,衝他不甘示弱地揚起眉。


    周耀燃不得不說,莫瑤是他遇見過的最堅硬的女人。有著如水的柔軟的女性外表,性格尖銳得刺破所有軟弱。


    就是示好,也偏揚著下額,像個給他封賞的女王。


    這一種孤傲也存在於他的身上,因此周耀燃懂得這“不願低頭服輸”性格的背後,是用怎樣的“清冷”來養成的。


    他不強求她低頭,不非要聽她說溫柔動聽的話,因為“不強求”才是把她留在身邊的最好方法。


    “是啊,甜蜜的麻煩。”周耀燃微微揚起唇角。


    莫瑤慶幸周耀燃說“甜蜜”二字的時候自己沒在喝水,不然她一定能噴他一臉。


    “對了,梁管家,我讓你準備的東西。”


    “啊,馬上,先生請稍等。”


    梁管家轉身,周耀燃解釋道:“我有東西要給你。”


    莫瑤靠向椅背,恭候。約莫一分多鍾,梁管家手中捧著一個長盒子款款歸來,含著笑遞到周耀燃手裏。周耀燃起身,還特意撣了撣自己的衣服,雙手捧著盒子繞過桌子到莫瑤眼前,鄭重其事地擺到她膝上。


    “打開看看。”


    19支厄瓜多爾朱砂玫瑰,安靜濃烈地躺在盒子裏。


    “玫瑰花?”莫瑤手指摘下一片花瓣,複抬頭看向靠在桌沿的男人,“玫瑰花。”


    “至於這麽驚訝麽?男人給自己心愛的女人送玫瑰花以表達自己的愛意,天經地義的事情。”


    周耀燃將她之間的花瓣拿到手心,輕輕一吹,花瓣顫顫巍巍飄落在她發頂,青絲間一抹深紅,煞是好看。他輕笑,問:“我知道你作為攝影師,各種場合也沒少收各式各樣的花。但這是我的心意,何況美的東西,攝影師總不會拒絕。”


    “你這樣說了,我隻能說一句謝謝。”


    “這麽勉強?”周耀燃抿唇。


    莫瑤搖頭:“隻是不敢置信,天才追人竟也用玫瑰花。”


    “我聽出了一絲絲看不起人的意思,敢情我是沒達到你的高預期啊。”


    “不敢。”莫瑤合上花盒,起身,“謝謝你的花。”


    一抹不深不淺的笑,一句不輕不重的謝,莫瑤就這樣翩然而去,丟給周耀燃一個猜不透的背影。周耀燃有些發愣地站在那裏,望向梁管家:“她這算什麽意思?”


    梁管家搖了搖頭,感慨道:“果然是周先生看上的姑娘,果然也非池中之物啊。”


    周耀燃兩指支著額頭:“和你說過不要沒事就看那些沒營養的古裝電視劇!你能不能說點有用的?”


    梁管家眼睛打了軲轆,說:“我覺得吧,莫小姐應該屬於不太回表露的人。您看她打進這個屋子也有一天多了,也不見怎麽說話。她既然收下了您這花還帶走了,應該是挺高興的。您說是吧?”


    周耀燃斜過眼看梁管家,三秒後,讚許道:“我就知道問你沒問錯。”


    梁管家一臉笑嗬嗬的:“莫小姐都已經搬過來了,心裏那肯定是有您的。您再接再厲,保準一舉拿下。”


    周耀燃點頭:“梁管家,還是你說話中聽。不像那個吳秘書,整天就知道吃藥和潑冷水。”


    “吳秘書也是為了您好。”梁管家說,“不過他也是個男孩子,小姑娘的心思自然不太了解。”


    “她真不能算是……小姑娘。”周耀燃這句話說得很低,梁管家並沒有聽清。


    莫小姑娘在他們兩個說話的間隙,已經放下花上了樓上的露台,當然,是去點煙的。趁周耀燃不在,她得過過嘴癮,被他抓住了必定逃不過一頓念叨。不健康,壞習慣,諸如此類的詞他能說很多,莫瑤當然知道這是不好的東西,就是沒什麽特別的理由和動力去戒掉這件事。


    要不怎麽說習慣這潛移默化的東西很可怕?她這飯後、睡前、惱怒、煩躁、愉快、做完愛……等等各種心情時刻抽一根的習慣,從不刻意去養成,但現在卻成了仿若自然的頑固劣習,在自己還沒意識到的時候,煙就已經點在手裏,吸進肺裏了。


    “我就說怎麽有股煙味,很遠就聞到了。”周耀燃的聲音劃破平靜,隨著話音落下,莫瑤唇間一空,抽得剩半截的煙被攆在鐵欄杆上,紅色的頭成了灰,細碎地灑下來,夜風一吹瞬間消散。


    “你狗鼻子啊。”莫瑤不惱怒,笑著嘲他。


    “別的我都無所謂,但是抽煙……莫瑤,你能不能就不拗這一件事。抽煙真的特別……”


    “不健康。”莫瑤接著他的話,“我知道。耳朵都聽出繭子了。”


    “你意思我話多?”


    “你說呢?”


    周耀燃沒說,兩手一伸撐在莫瑤兩側,她就這麽被他圈在懷裏,兩人隔著一個拳頭的距離。他垂眉,這距離漸漸縮短,她抬起下顎,鼻息相聞。


    隻差一張紙的距離,卻彼此停頓,互相望著。這若有似無的間隔反而加劇了空氣中流動著的曖昧情愫,眼神交織,在對方眼底都可以找到燃燒的火焰。不用說,靜默的熱烈更有力量。


    她更加看清楚他的臉,他的發鬢,皮膚的毛孔,嘴唇的紋路,微距下所有的細枝末節都成了重要的事情。她的手擺在他胸口,緩緩攤開,隔著毛衣襯衫皮膚骨骼血脈,她觸摸到他的心髒,有力地跳動,一下又一下,無止無盡。好像搖晃的懷表,讓她對這頻率著了迷。


    她目光癡癡地看他,看他與別人有什麽不一樣,讓她這樣害怕又這樣高興。當他們的唇最終相觸,所有的隔閡消失成一個柔軟的吻,她放棄尋找,因為他沒有一點與他人相同。他是願意為她阻擋炮火的城牆,也是願意送她飛向遠方的風,他是周耀燃。


    綿長而熱烈的深吻,掠奪彼此的呼吸,仿佛除了彼此沒有任何其他重要的事情存在,眼裏心裏隻有一個人。


    這樣強烈的感覺,讓周耀燃都感到些許害怕,他從沒有過,對一個人有這麽深的這麽濃的這麽衝動又這麽理智的情感。


    一吻結束,他們依然相擁。沒人說話,寒風刺骨,他們也不覺得多冷。


    人就是這麽奇怪的情感動物,周耀燃想,竟然能因為另一個人,連天氣的寒冷都感覺不到了。


    夜深,周耀燃洗漱完進屋,見莫瑤已經進了被窩,上身一件黑色小背心,電腦擱在被子上,左手劈劈啪啪地按著鍵盤,右手拿著手機和人通電話。周耀燃先後退了一步,讓自己適應房間裏突然多出一個女人的生活。


    女人正用一口流利的英文和人談笑風生,周耀燃聽得出他們關係親密,而當他也掀開被窩鑽進去,近距離能夠聽見那頭是男人的聲音。


    “這次去紐約行程當然緊張,但是怎麽也會把時間給你們留出來。”


    “嗯,我知道。馬修的脾氣你也清楚,上次沒去他的展覽,還特意寫了郵件來說我。他新開了工作室吧?不如這次就約在他工作室,我也正好參觀一下。”


    莫瑤打電話的時候有個小習慣,就是另一隻手非得敲敲打打。周耀燃之前就有所注意,她喜歡用右手接電話,左手如果空著就會拿手指敲自己的腿,要是坐在桌邊,則會輕輕地敲桌子,手邊要有電腦,就像現在這樣,她會敲鍵盤,左右上下鍵,也沒什麽實質意義,就這麽一下下地敲擊。


    “嗯。具體的咱們見麵聊。先不說了,再見。”


    莫瑤掛了電話,偏頭對著周耀燃:“你這是要睡了?”


    “不睡躺床上幹嘛?”


    “你的床那麽舒服,躺著幹什麽都行。”


    “……我以前怎麽就沒瞧出來你這麽沒出息呢?”


    “在生活享受這方麵,和你比,我就是貧下中農,哪兒來的出息?不過你要真睡了,我去書房就是了。”莫瑤說著拿起筆記本電腦就要起身,被周耀燃懶腰按了回去。


    “你真要這麽喜歡這個床,我明天讓梁管家打個電話,家裏所有的椅子沙發,但凡能做能躺的都換成這個材質就行了,簡單不過的事。”周耀燃把她的電腦拿來,擺到自己床頭,接著又拿自己手機把房間頂燈關了,說道:“今晚就別工作了。明天也能做。”


    莫瑤雙手空空,偏頭瞅他:“醫生不說你不能……”


    “你能不能別滿腦子都隻有這事情。”


    “不然我們兩個幹嘛?幹瞪眼?”


    周耀燃深深吐出一口氣,擠出三個字:“純、睡、覺!”


    莫瑤眉頭擠成一個川字,她可是半點睡意都還沒有呢!還未等她提出異議,周耀燃就一把把她拖進被窩,將她後腦勺一扣,長手長腳地把她困在自己懷裏,再揚手把床頭燈一關。莫瑤頓時陷入一片黑暗之中。


    莫瑤眨巴了兩下眼,出聲:“我想……”


    頭頂再度落下兩個字,不容置喙:“睡覺。”


    “不是……我想要……上廁所。”


    “……”


    “這是人權。”


    “……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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