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歡天喜地的母親和弟弟,她不知道自己的選擇,是對還是錯。


    看著因為怕壓壞身子,而不肯背自己出門,和讓她自己走出去的母親,童顏有些後悔了。


    她什麽話也沒說,自己走了出去。


    裏正的傻兒子,穿著一身大紅喜服,真看著她癡癡傻傻的笑著,口水濕了滿襟也毫無察覺。


    童顏沉默了一會兒,忽然轉過身來跪下,朝母親恭恭敬敬的磕了三個響頭,然後起身,一把扯掉了自己的蓋頭,吹響哨子。


    青狐如約而至,宛若仙人下凡一般,欣喜的看著她,溫柔的笑著,朝她伸出了手。


    童顏朝他露了笑,將自己的手遞到了他的掌心。


    周遭鬧哄哄的,有那媒婆的尖叫聲,還有那傻兒子的哭聲,她母親衝上來氣急敗壞的責罵聲,她通通都聽不見了。


    她的眼裏,隻有這個如仙人一般拯救她於水火的男子。


    青狐伸手將她攬入懷中,一抬手便揮退了所有想要靠近的人,他們的眼中隻剩下了彼此。


    青狐看著她,柔聲問道:“真的想好了麽?”


    童顏點了點頭。


    青狐聞言翩然一笑,而後帶著她一個縱身消失在了原地。


    青狐帶著她來到了大山的深處,那裏有一處湖泊,湖泊旁是草地,草地上蓋著三間竹屋,還有一個小院子。


    一切都是美不勝收。


    童顏和青狐在竹屋裏住了下來,青狐不知從何處找來了一套喜服,和紅燭等物,他們換了喜服,拜了天地,喝了合衾酒,成了真正的夫妻。


    童顏從未覺得自己如此幸福過,身邊有她喜歡且喜歡她的人,她不用那麽辛苦的上山砍柴,隻需要負責做飯,將家裏收拾打理好。


    青狐負責打獵砍柴,當家裏的皮毛囤積的夠多了,他就會拿到集市上去賣,賣來的銀子,除了買些必須的生活用品之外,多數都是花在了她身上。


    偶爾,他也會帶著她下山,隻不過去的是山另一邊的鎮子,帶著她去吃好吃的,帶她去看新鮮有趣的事物。


    就在她以為,日子會這般幸福的過下去的時候,忽然有一天,裏正帶著一群道士尋上了門。


    那些道士很是厲害,圍攻著青狐,但青狐似乎還要厲害一些,竟然憑著一己之力,與那些道士打成了平手。


    看著他們打鬥,童顏很是著急,這時一直在圍觀的裏正,不知何時來到她身後,忽然將匕首架在了她的脖子上,大喊道:“住手!不然我殺了她!”


    青狐猛的停了下來,可那些道士卻沒有停,幾個法術立刻朝他身上招呼了過去。


    青狐噗的一下吐出一口鮮血,可他卻絲毫沒有理會,仍在不停朝他攻擊的道士們。


    他隻是冷冷的看著裏正,滿身戾氣的道:“放開她!不然我定將你挫骨揚灰!”


    裏正看著他滿身的戾氣很是害怕,手一抖,劃破了童顏的脖子,一絲鮮血頓時流了出來。


    看著那鮮紅的血,青狐忽然看向童顏,溫柔的朝她笑了笑:“乖,閉上眼不要看,一會兒就好。”


    童顏早已在他受傷的時候,已經淚流滿麵,聽得他的話後,她流著淚點了點頭,而後乖巧的閉上了眼。


    一旦失去了視覺,聽覺就會變的特別靈敏,她聽到了一聲慘叫,緊接著架在她脖子上的匕首就不見了,再然後就是各種風聲,各種刀劍相交的聲音。


    她能感覺到,有一個人始終站在她麵前,將她護的嚴嚴實實。


    童顏乖巧的站在那裏,謹記著青狐的話,無論聽到了什麽樣的聲音,她都始終沒有睜開眼。


    不知道過了多久,她忽然聽到了道士略顯狼狽的聲音:“狐妖!你已身受重傷,又造下如此多的殺孽,天道必不會容你!”


    聽得這話,童顏心頭頓時一緊。


    他受傷了?還是重傷?


    她想睜開眼看一看他,可是她答應了他,無論聽到什麽都不能睜開。


    童顏知道自己拖累了他,不想在這時候讓他分心擔憂,所以隻能咬緊牙關閉著眼。


    青狐冷笑了一聲:“天道容不容我,我不知道,但我知道,你們若是再不走,我定取了你們的性命!”


    聽得這話,那道士頓時往後退了一步,明顯是要落跑了,還不忘放狠話:“狐妖,你多行不義必自斃!”


    說完這話,那道士便攙扶著兩個還活著,但受了傷的同伴,跌跌撞撞的走了。


    等他們都走了之後,青狐這才噗的一聲吐出一口鮮血。


    他急忙伸手將唇上的血擦掉,而後遲鈍的轉過身,看著童顏捧住了她的臉,柔聲道:“你真乖,可以睜開眼睛了,但別到處亂看,隻看我就行。”


    聽得這話,童顏睜開了眼,她眼裏的淚,一顆一顆的往下落著,緊張的問道:“他們說你受重傷了,你還好麽?”


    青狐笑了笑:“區區幾個道士怎麽能傷了我?那是為了讓他們上當,才故意示弱的。”


    看著他如往日一般沒有區別,童顏終於放了心:“你沒受傷就好。”


    青狐的眸子頓了頓,他柔聲問道:“我今天殺了人,這麽濃的血腥味,你怕麽?”


    童顏搖了搖頭:“我不怕,有你在,我就不怕。”


    聽得這話,青狐朝她苦澀的笑了笑:“可是我怕了,我因為受你連累,殺了好些人,天道必定會要罰我,而這些人死了,他們身邊的人肯定也會來找我報仇,所以童顏,我要食言了。”


    童顏聞言愣了,呆呆的看著他,仿佛不明白他在說什麽。


    咽下喉頭洶湧上來的血,青狐忽然一改之前的溫柔,雙眸變的冷冽起來,語聲也冷了:“聽不懂麽?是你害了我,所以我不要你了!你走,我不想再看到你!”


    說完這話,他一甩衣袖,拚盡最後一點法力,直接將她送到了幾裏之外。


    童顏看著眼前這條熟悉的小路,回頭看了看那熟悉的湖泊,過了許久才反應過來,她被青狐拋棄了。


    她不知道為什麽會變成這樣,他們分明那麽好的,他分明答應過她,會一輩子都對她好,她以為,他們會一直好下去的。


    童顏失魂落魄的癱坐在地,她的心好痛!


    她揪住了自己胸口的衣衫,好似這般就能緩解心痛一般、


    忽然,她摸到了一個硬硬的東西,那是他給的哨子。


    童顏像是抓住了什麽救命稻草,連忙抹了一把眼淚,然後從衣衫內抽出哨子,顫抖的吹了起來。


    一聲,兩聲,三聲……


    她不知道自己吹了多久,可那個往日裏,她隻要輕輕一吹就會出現的身影,卻再也沒出現過。


    此時,屋內的青狐正癱坐在地上,一口一口的嘔著血,哨音一聲一聲的在耳邊響著,可他卻無法動彈半分。


    確定了他真的不會再來,童顏終於放棄了。


    她坐在原地,沉默了許久,忽然站起身來,拔腿朝那熟悉的小屋跑去!


    不對!


    不對!


    他不可能是因為害怕她連累,就將她拋棄了!


    他分明那麽溫柔,即便是在趕她走之前,還一直捧著她的臉,生怕那些血腥的場景嚇著了她。


    那樣愛他的她,對她那麽好的他,怎麽可能忽然就不要她了?!


    怎麽可能因為區區的連累,就不要她了?!


    若是他真的是那樣的人,那他早在之前,就不會為了她大開殺戒!


    童顏跌跌撞撞的朝小屋跑著,摔倒了也立刻爬起來,絲毫不敢停留半分。


    因為她知道,他之所以會那般反常,是因為那些道士說的都是真的!


    他受了重傷!


    她怎麽能那麽蠢,被他幾句話就當真以為他不要她了!


    她怎麽那麽蠢!


    淚水模糊了視線,她終於來到了湖畔,看見了竹屋。


    她跌跌撞撞的跑進了院子,對地上的血跡和屍體視而不見,一下子衝進了屋內。


    屋內,沒有他的身影,隻有一隻狐狸躺在地上,氣息奄奄。


    童顏一下子慌了神,急忙跑了過去,一把將狐狸摟入懷中,哭著喊道:“青狐!你醒醒!”


    許是她的喊聲起了作用,青狐緩緩睜開了眼:“你……別哭。”


    童顏連忙抹了下眼淚:“好!我不哭。”


    如今隻是狐狸的青狐,似乎扯了扯嘴角笑了笑:“童顏……我、我有沒有跟你說過,我很愛你。”


    童顏拚命忍著眼淚,可眼淚還是一顆一顆的往下落著,打濕了它的皮毛。


    她哽咽著出不了聲,隻能拚命點頭。


    青狐看著她,氣息微弱的道:“那……那你呢?你愛我麽?”


    “我愛你!”童顏哭著道:“我愛你!我求求你,求求你不要離開我好麽?!”


    青狐聞言費力的伸出自己的前爪,似乎想要抹去她臉上的淚水,可他的爪子才抬到一半,忽然就無力的垂了下去。


    他的眼睛也閉上了,身體徹底失去了呼吸,無力的垂落。


    童顏從來不知道,一個人可以心痛到這種地步,她抱著他的屍體,放聲痛哭。


    童顏抱著青狐的屍身,在竹屋內整整坐了三天,這三天內。


    第四天的時候,她終於起了身,將青狐的屍體小心翼翼的放在了床上。


    她拖著虛弱的身體,費力的將那些屍體都拖了出去,又提著水桶,將地上的血跡清洗幹淨。


    然後,她又將屋子收拾了一遍,就如同他還在時一般。


    最後,她來到床邊,平靜的上了榻,與他緊挨著躺著,點燃了火。


    火苗從床榻上開始燒了起來,一點點的吞噬了童顏和青狐的屍身,最後吞噬了竹屋,將所有一切都化成了塵土。


    童顏猛然睜開眼,看著麵前的青狐,一下子緊緊抱住了他,眼淚止不住的落了下來。


    她都想起來了,這一回,不再是簡簡單單的想了一些事情,而是真真正正體會到了當初失去他,看著他將自己推出之後,一點點被旋渦吞噬的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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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漫長的,將近兩萬年的尋找,那時的心痛、絕望、無助。


    她都想起來,也都感受到了,她抱著青狐哭的泣不成聲:“我終於找到你了。”


    青狐低頭,溫柔的捧起她的臉,一點一點,將她麵上的淚水吻幹淨,他啞聲道:“嗯,我也終於等到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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