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一隻孤立的手在空中揮動,這種感覺就好像在看一團幽幽鬼火。幸運的是手腕斷口處被光暈模糊,顯得不那麽血腥。


    做《五年高考三年模擬》做暈了的白緋不經意地一抬頭,就被自己的左手嚇得心髒猛烈驟縮。呆愣了好幾秒,她才漸漸平複下來。


    這是她的手……為什麽高興不起來?明明好不容易才拿回了一點身體。白緋努力地以樂觀態度去對待這件事,卻發現這比自己變成透明的幽靈還要難接受。


    抬起左手,如彈鋼琴般點著書頁。修長細膩的手泛著瑩白,美得毫無生機。白緋想她無法接受的最大原因是它並不是她熟悉的原配手。想到以後拿回的身體部件都將會如此,她便止不住恐慌。


    這樣拚合起來的她還會是她嗎?


    “我還會是我嗎?”白緋歎息著自問。順手拿起桌邊的馬克杯,她低頭喝了一口。咦,裏麵的牛奶怎麽變成了清茶。


    白緋驚詫地抬頭看。映入視線的是那個熟悉的修長身影。溫潤如玉的白衣男人噙著笑,說道:“無論容貌如何變化,阿緋就是阿緋。”


    聽了太子長琴的話,白緋釋懷一笑:“也對,我就是我。”是她剛才鑽牛角尖了。無論皮囊如何變化,都無法改變她本人。她總想著等所有事情結束後,一切都將回歸到事故之前的平凡日常,卻忘記了一切都是不斷變化的。而她能起死回生本就是紅玉給她的奇跡。她現在居然在奢求更多。


    不過——“長琴怎麽在這兒?”他不是被回收到《百器徒然錄》裏了嗎?她前幾天還看了關於他的那一頁。


    太子長琴看著一臉困惑的白緋,加深了笑意,若有所指地說:“這就是你的秘密嗎,阿緋?”


    被這麽一點,白緋突然想起自己還瞞了一些事。雖然長琴當初表示不在意,但現在是時候跟他好好解釋一番了。“說來話長,長琴願意聽嗎?”她望著太子長琴,有些不安地問道。


    “願聞其詳。”太子長琴微笑著,伸手揉了揉她的頭發。舉止親密無間,就好像在夢中一般。


    於是,白緋挑著重點,把她所知的事情全都告訴了太子長琴。


    聽著聽著,太子長琴的眉不由得蹙在一起。等白緋說完,他已收了那溫和的笑容,有些嚴肅地說:“這麽聽來,阿緋著實受了太多的苦。若是我早些知曉……”話說到一半,他停住了。


    因為他們知道那不過是僅供安慰的無稽之談。若是長琴早些知道,他依然不會選擇立刻和白緋離開。相反,他可能會覺得白緋得了癔症,竟會想出如此荒誕的事。


    白緋善解人意地揭開話題:“長琴不是回到書裏嗎?怎麽能現身呢?”她還以為今後再也見不到他了。


    太子長琴微笑道:“因為我醒了。”


    好有道理,她竟無法反駁。


    欣賞了會兒她傻氣的表情,太子長琴慢悠悠地解釋道:“《百器徒然錄》內所有的紙頁都是一件件時空法器,裏麵存著小型的時空。它能保存器物本體,同時保護靈體不散。因為封印的緣故,靈體都處在安眠的狀態。也就是說,他們都在做著美夢。”


    太子長琴凝視著白緋的雙眼,緩緩地說:“而我已經醒了。”


    頂著那飽含深意的目光,白緋不著痕跡地退了半步,“總覺得長琴變了許多。”


    修長的手指勾起馬克杯,太子長琴喝了口自己泡的茶。帶著暗含深意的笑容,他問道:“阿緋覺得我哪裏變了。”


    細細地打量了一番,白緋斟酌著自己的語言:“唔,氣質上吧。好像變危險了。”


    一聽這話,太子長琴差點被茶水嗆到。他忍著笑,開口:“因為所有的記憶都恢複了,作為太子長琴的、作為十弦琴的還有那部分輪回轉世的作為人類的記憶。所以,有變化是很正常的。”


    看著長琴露出溫暖如旭日的神情,白緋感到安心的同時,察覺到他話語裏的奇怪之處。那張紙頁上寫著“魂分為二。其一入半身古琴,修而為靈;其二轉世為人,顛沛流離。”。若那是現實的話,以琴為軀的長琴是不可能擁有人類記憶的。若夢中為真的話,太子長琴的魂魄根本沒有一分為二。所以……


    被自己的推斷嚇到的白緋匆忙地否定著。太子長琴的夢不過是他做的噩夢,根本不是他曾活過的時間。為了確定這一點,她慌不擇路地問:“長琴可知道應龍背離的原因?”一問完,她就恨不得咬自己的舌頭。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這個問題不僅無法解決她的疑惑,反而揭開了長琴心中無法愈合的傷疤。


    太子長琴顯得有些錯愕。看著後悔不迭的白緋,他溫和地笑道:“阿緋無需如此懊悔。我已經放下了,在知道應龍背離的原因時。這一點還要謝謝你。”


    “較真來說,我算是別有用心吧。你謝我的話,我反而會羞愧不已。”抓了下自己的頭發,白緋不好意思地笑著,“不過,我很高興。”


    “對了,長琴能適應這裏的生活嗎?”畢竟這裏是二十一世紀,距離長琴的上古時代足有好幾千年。


    太子長琴掃視了下整個房間。當看見桌子上擺放著類似書本的工具和懸掛在牆上的長條物品時,他的眼底快速地閃過迷惑與茫然。


    “怎麽了?”白緋緊張地問。


    歎了一口氣,太子長琴如實答道:“這幾天,我有通過書籍來學習這個時代的事。可惜收效甚微。”


    白緋安撫著太子長琴:“慢慢來,總會適應的。若是有什麽要幫忙的,請盡管告訴我。”


    “我這裏倒是有一件事,隻是……”太子長琴眯著眼睛,為難地笑著。


    “請一定要告訴我!”對於白緋來說,沒有什麽比能幫上朋友的忙更開心的了。


    猶豫的太子長琴見白緋如此堅決,隻好說完:“隻是會麻煩到你。有一個方法能解決我的問題。那就是我與你締結契約。契約結成後,你所知道的那些訊息知識就能與我共享了。”


    “是個快捷方便的好方法。”白緋高興地說,“為什麽不做呢?”


    得到許可的太子長琴跨步靠近白緋。彎下腰,他撩起少女的額發。


    白緋感到身體微微僵直,無法克製地緊張起來。為了舒緩情緒,她一眨不眨地看著長琴逐漸放大的溫暖眼眸。


    察覺到她竭力隱藏的小慌亂,太子長琴加深了唇邊的笑意,“阿緋放心,隻會有一點小疼。”


    咦,會疼嗎?還沒等她想出個所以然,白緋感覺到自己的額頭被溫熱的東西輕觸了一下。同時,她的腦子像是被細針輕紮了一下。身體開始變得有些乏力。


    太子長琴在她光潔的額頭上落下了蜻蜓點水的吻。


    “奉汝為主,誓守一生,直至琴毀魂消。”溫柔繾綣的聲音極為認真地說著宣誓之詞。


    白緋茫然地看著太子長琴跪在她的腳邊。一條紅色的光線纏繞上太子長琴的脖頸,而紅線的另一端繞在她的右指上。


    “契約締成。”隨著話音落下,白緋失去了支撐的力氣,跌到了太子長琴的懷裏。


    看著懷中一臉發懵的白緋,太子長琴解釋道:“締結契約時,雙方之間會構架起靈力之路。所以,雙方都會被抽取定量的靈力。因為阿緋現在是普通人類,所以會有一點疼,身體也會感到一陣乏力。通過這條路徑,雙方能在一定程度上進行各方麵的共享,比如知識、情緒乃至力量等。”


    摸了下她的頭發,太子長琴叮囑道:“因為我本是神明又存在了幾千年,所以我擁有的靈力足夠供我消耗。但是,阿緋若是簽了比較弱小的從屬,那會給你的身體造成極大的負擔。當從屬者存在時間尚短且很弱小時,主人那方就要供應給他一些靈力,來讓他維持自己的人類實體。”


    長琴的言下之意就是勸她不要再和別人締結契約?覺得自己想多了白緋瞪著溫和笑著的太子長琴,不滿地說:“為什麽不告訴我這是主從契約?”他們本應該是平等的。而現在長琴竟奉她為主,這是何等的別扭。她絕對不會承認這種關係的!


    “告訴你的話,你會答應嗎?”太子長琴輕輕地答道。


    “當然不會!”長琴竟是明知故犯。吃驚之後,白緋顯得很困惑,“我們明明是摯友。而現在你卻要我當成主人。”


    “傻阿緋。”太子長琴彈了下她的額頭,“你缺少了點變通的能力。就像你的皮囊變了,你還是你一樣。我們雖然締結了主從的契約,但我們的關係就會因此從摯友變成主從了嗎?”


    “當然不。”似乎有點想通的白緋遲疑地開口,“也就是說它雖然是主從契約,但它並不會影響我們的關係?”


    回答她的是太子長琴不變的溫暖笑容以及溫柔的肯定:“是的。”


    被太子長琴繞進去而不自知,白緋安心地點了點頭:“也對,是我多慮了。”


    太子長琴笑得愈發暖人。他當然不會告訴白緋這個契約會因誓詞的不同而發生變化。


    以吾身吾魂,擋你災害,護你一世安樂,直至琴毀魂消。


    就如同她曾舍身踐行那句話一樣,他也將以此來回報他的阿緋。而這些,他不打算讓她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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