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夜也算是兩人第一次同床共枕吧?


    說實話洛河真沒想到自己後來會跟醜男在一起。


    醜男一碰床就縮著身體滾到角落,叫也叫不醒。


    雖是夏末天氣挺熱,夜風吹進來,還是得蓋上薄被,不然要著涼。


    洛河便把被子分了一點給醜男。


    仿佛冥冥之中自有天意,第一天同床共枕,醒來,洛河便發現醜男睡在他懷裏。


    懷裏非溫香軟玉,而是一長相駭人的硬邦邦的男人。另外,這個男人是他的救命恩人。


    洛河隻花了一秒鍾就決定忘恩負義,把醜男並救命恩人給踹開了。


    “唔……”


    醜男吃痛,悠悠轉醒。


    洛河著單衣,坐在床邊看著他。


    “你叫什麽名字?”


    洛河終於想起他連救命恩人的名字都不知道。


    醜男,不,救命恩人,睜開迷茫的眼睛。待看清眼前之人,表情由迷茫轉驚訝。


    洛河不由移開了自己的視線,真的,他怕再看下去晚上會做噩夢。


    見醜男遲遲不開口,又說,“我叫洛河,謝謝你救了我,一個月來幫我養傷治病。”


    醜男訥訥地,隻遲疑地發出意義不明的音節,“啊……嗯……唔……”


    醜男對於自己躺在床上很是不知所措,對於洛河的話也是不知所措。總之他整個人都處於慌亂,無措,驚訝以及不知從何而來的自責,自卑,羞怯之中。表情一會兒歡喜,一會兒憂愁,一會兒為難的樣子,醜得千奇百怪。


    洛河沒忍住,耐性告罄。拿被子扔他頭上,“你的名字是……啊……嗯……唔……你在叫、床嗎?”


    醜男被他這麽一說,更緊張了。在被子裏憋了好久,才以細弱蚊蠅的聲音回答,“易休……”


    洛河這才扒下他頭上的被子,問,“昨天是怎麽回事?怎麽被人打了?”


    他的語氣十分僵硬,有點像審問犯人。


    然而即便是這樣,洛河這種類似關心的問題也是易休第一次遇到。


    易休從床上爬起,低頭跪坐在洛河麵前。雙手握拳放在自己的膝蓋上,規規矩矩,像個認錯的小孩。


    洛河注意到他的雙手,手背上有傷。傷口血塊凝結了許多砂礫和汙垢,邊緣卻是幹淨了,顯然是匆匆洗了手卻沒有處理傷口。


    突然想起有一次易休喂飯給他,手上沾了汙跡。他那時受病痛折磨,脾氣不好。便掀了碗筷,要易休把手洗幹淨。從那以後,易休總是注意保持手上衛生,特別是做菜的時候。


    昨夜易休被打,受盡委屈。那麽晚回來,那麽害怕,忘了自己一身傷,卻記得為他洗手做飯。他們非親非故,易休待他實在無可挑剔。


    “沒什麽……他們誤會了……”


    易休小聲說道。


    洛河還欲追問細節,易休卻半天說不出個所以然。仿佛自己遭受的這一切,都是理所應當,而他也習以為常。


    後來洛河跟附近村子有了交集,才清楚到底發生了什麽。


    那日來的女人有著如花一樣的名字,沒錯她叫如花。


    初聞此名,洛河覺得如花跟易休挺配,一個醜男一個如花嘛。後來知曉,如花是個跛腳。早年她想糾纏易休,易休對她說了自己的取向,她竟將此事鬧得人盡皆知,占了易休的田土,還害得易休被趕出村子。


    洛河便覺得那如花該死。一個低到塵埃裏的女人,哪裏配得上易休?


    當然由此他也知道了易休前衛的性取向。


    洛河再次對易休表示佩服。現代人也不沒幾個敢光明正大承認自己是gay的,身處封建社會的易休卻能如此坦蕩地說出來,難道不是勇氣可嘉?


    後來發生的事情,其實很簡單。


    為了早點去死,洛河決定按下快進鍵閃進。有些事情記那麽清楚幹嘛?何況易休還刺了他一劍。那劍還插在他背後呢,他可不能對易休存留念想。


    後來他傷好了,有人勸他離易休遠一點。


    去縣上教書後,還有人表示願意包養,咳咳,免費提供住處,讓他離開易休。


    洛河一開始的確想另尋住處,畢竟一直麻煩易休這個救命恩人實在不是辦法。


    然而……他舍不得易休……做的菜了……


    之前也提到過易休廚藝提升得飛快。不止如此,洛河偶然提到的各種菜色,調味香料,易休總是能想辦法做出來。這使得易休做的菜越來越符合洛河的口味,也把洛河的嘴巴徹底養刁了。


    要想抓住一個男人的心,首先要抓住他的胃。洛河深以為然。他會喜歡易休,很大一部分原因是易休廚藝夠好,好到無人可以代替。


    洛河決定繼續住在易休家裏蹭吃蹭喝,導致很多人以為他被易休耍了什麽詭計強迫了。在這個看臉的世界,醜是不可饒恕的原罪。即便易休對洛河很好,即便除了對洛河好他什麽也沒做,他也是有罪的。


    某對洛河一見鍾情的女人和村上如花一見如故,兩人居然散布謠言說是易休死乞白賴挾恩圖報要洛河以身相許……易休早先便爆出喜歡男人,所以很多人都相信了。


    沒穿越之前,不知誰跟洛河說過,“如果你喜歡一個人,那麽你最好遠離她。不然她會因你遭受厄運。”


    洛河從來沒真正喜歡過誰,不知這話是否具有建設性。


    但那時候易休在某種程度上證明了這一點。


    那時已是深秋,溫度驟降。下午他提前放學,從縣上回來,遠遠就聽見女人的說笑。


    洛河是想給易休找個好男人的,當然如果易休能接受,一個好女人自然勝過一個好男人。洛河聽見女人的聲音,就想著,易休是不是想通了可以接受女人了?這是好事。易休一見他就臉紅,有時候讓他壓力挺大。雖然警告過易休,不要愛上他,卻知道這警告的效果甚微。


    誰還能因為一個警告就管住了自己的心?


    通往小茅屋的小路,在竹林裏曲折蜿蜒。


    走近了,就聽得清楚了。


    “醜八怪,你就承認吧,是不是你強迫洛哥哥了?”


    這個聲音……洛河記得,好像是縣上屠戶的女人……


    洛河立時止住腳步,頭疼,不想麵對。


    這個女人比男人還男人,長得壯實,性格粗鄙。然而見到洛河就會做小女兒狀,像溫順的女裝泰山。此女曾揚言要殺了家裏的殺豬匠而嫁給他,好在並沒有喪心病狂付諸實踐。


    “我看他肯定不會承認,他就是個不要臉的,啊呸,他那張臉要來更惡心人。我們今天就把他趕走,讓他永遠不要回來。”


    另一個女聲,洛河知道是誰,跛腳如花嘛。


    “對,趕走他,他在這裏就是咱村的恥辱,禍害……讓咱村臉都丟光了……”


    “滾滾滾!快滾!”


    “趕走他,往山上趕。”


    “這山上夜裏危險得很……不太好吧……”


    “嗬,誰去都危險,他去呀,怕是把山上猛獸都嚇跑了,哈哈哈……”


    “往山上趕興許他還會偷偷跑回來,還是鎖到地窖裏吧……”


    洛河已辨不出聲音的主人,隻大致聽出說話的有五個。


    從頭到尾,易休都沒出過聲,沒有辯解,沒有掙紮。


    洛河其實沒什麽同情心,也不覺得易休被欺負了很可憐。世界上可憐的人多了去了,他要管也管不過來呀。一個人存活於世,指望著誰可憐他,誰拯救他於水火,自己卻不會爭取不會反抗,那遭受再多苦難也是活該。


    易休有手有腳,易休腦子不笨,易休體力也不差,若是反抗,對付幾個女人還是沒問題的。就算不敢動手,總該辯解吧?說出來,說本就是他洛河蹭吃蹭喝呀!悶聲不吭難道是默認嗎?


    為什麽他就不反抗呢?丫的衝上去扇那幾個嘴裏裝了糞的女人幾耳光,不要太溫柔,怎麽粗暴怎麽來好嗎?!!


    好吧,說是不在乎,洛河心裏還是窩了火。


    “你們說要趕誰走呢?”


    洛河從竹林走出,一貫嬉笑的臉冷若寒霜。


    幾個女人聽到他的聲音,齊齊轉身,星星眼閃閃發光,直恨不得撲到洛河身上。


    然而洛河麵色陰沉,眼神也冷得凍死人似的,讓幾個女人身體一顫,如墜寒冰。


    “洛……洛河哥……我們……”


    說話的女孩臉有點生,洛河想了想,才記起這女孩是鎮上某地主的小女兒。


    視線掃過餘下幾個女人,都算得上認識。女人身後,有兩個家丁模樣的男人,扣押著易休。


    洛河眼裏幾乎冒出火光來。


    難怪易休沒反抗,原來還有幫手。


    看著幾個女人冷笑了一聲,“你們倒是會仗勢欺人。”


    這一笑,一諷刺,幾個女人立時臉色發白,仿佛心都碎了一般。


    在洛河厭惡的目光下,再也忍不住,或者掩麵匆匆離去,或者小聲說,“對不起”然後讓家丁放開易休,更有偷偷抹淚的。


    隻有如花,唾棄地看了易休一眼,語帶委屈,“我們也是為了你好呀……”


    洛河都懶得跟她說什麽了,隻低喝一聲,“滾!”


    嚇得如花也連忙走開。


    竹林隱隱傳來,“洛哥生氣的樣子也好帥……”


    易休蹲在地上,沒起來。


    洛河一步一步走近,眼中醞釀著雷霆一怒。易休怎麽就這麽軟呢?如此懦弱,以後沒了他還不可勁兒地被人欺負去?洛河想著他得對易休進行一次愛的教育,讓他看清自己的處境才行。


    可走到跟前,易休卻揚起頭對他笑,給他看懷裏一隻不安分的小家夥。


    “今天抓到野兔了!”


    易休臉上有淤青,他這一笑整張臉都活起來了——惡鬼像從平麵變得立體,越發駭人。


    洛河卻沒有移開視線,腦子飛轉。


    他早上是說過好久沒吃過紅燒兔肉了。


    其實並不是多想吃,隻是在這地界兒整日裏閑得很也無聊得很,唯有食物能讓他起點興趣。翻過食譜,一天一個菜,才能讓他在這寂寥無比的穿越生活中有所期待。


    他隻是提起,好久沒有吃過紅燒兔肉,算一算時間罷了。易休卻是將他的話放在了心上。


    早聽人說過這山上的兔子都成精了,狡猾得很,獵人上去都抓不到幾隻。易休為了這隻兔子,估計忙了一整天吧?


    他手上有劃傷,看著不像人為,應是被樹枝草木劃的。手腕上有咬傷,咬痕極深,應是那凶兔子咬的。


    洛河看易休的眼神帶上幾分複雜。易休這般對他,不是真愛是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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