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整天,易休都處於懷疑人生的狀態不能自拔。


    早上醒來發現自己跟妖孽滾到一塊兒還不算什麽,身後隱秘之處傳來隱隱的鈍痛,身上一片一片曖昧的紅痕,這就令他無法接受了。


    昨晚到底發生了什麽?


    他明明和銘秋在一起。銘秋對他太熱情了,他是有點不適應。後來……子時到了,他睡著了吧?難道是自己夢遊,不小心被妖孽抓住了?那妖孽竟然趁人之危……


    易休抱著自己的腦袋,縮在馬車的角落裏,決定逃避現實。努力催眠自己隻是被狗啃了,隻是被妖孽俘虜了然後被狗啃了!


    早上他試著用水果刀刺殺那妖孽,自然沒有成功。妖孽卻給他遞水倒茶,還送他極品靈果,倒是一點沒把他的刺殺放在心上。


    妖孽的示好,易休當然要拒絕了。


    他怕要是接受了妖孽的好意,自己就要被迷惑心智,從此失去自我成為星圖的奴隸。


    正是糾結苦惱的時候,門簾微開,有人進來了。


    易休警惕地抬頭,卻見笑意盈盈的銘秋端著一碗藥走進來了。


    銘秋怎麽還在這裏?是昨晚沒能逃脫妖孽的魔爪,還是根本就跟妖孽是一夥的?


    “該喝藥了。”


    銘秋笑得依舊溫婉,不見一絲勉強。


    “你果然是跟他一夥的!”


    易休皺眉,目光森冷。


    這藥裏肯定被放了什麽奇怪的東西。昨晚他渾身燥熱難耐,跟中了媚、毒似的。


    “我也是被逼的,他要我照顧你,我若不照辦就會被殺死。”


    銘秋麵上帶苦笑,一副身不由己的樣子。


    易休懷疑地看著她,對她所說不置可否,隻道,“這藥我不會喝的,你告訴那妖孽,他給的任何東西我都不會碰。”


    “我奉命送藥給你,你要是不喝……罷了,我不逼你。”


    銘秋搖著頭,將藥放在車內小桌子上。


    離開前,她低聲對易休說了一句,“我對你是真心的。無論如何,我隻想告訴你,你可以相信我。”


    易休表情略有鬆動,卻在銘秋回頭看他的時候恢複強硬。待銘秋離開,他看著桌上藥碗,還有那升騰的熱氣,一時恍然。


    他知道,現在他不能相信任何人。但銘秋……


    正出神,突然聽見一聲女子的悶哼。距離不近,聲音也不算很大,卻剛剛好能夠被他聽到。


    於是悄悄掀起窗簾一角,向往望去。


    此刻馬車在地麵疾駛,前麵有人開路劈砍擋路的樹木。


    這一帶不能在天空飛行,會引來強烈的雷暴。所以在地麵行駛才是正確的選擇。但地麵沒有路,一路走一路開辟道路,明顯會拖慢速度。最好還是單獨趕路,不該用馬車。那妖孽用馬車隻能是為了他這個沒靈力的俘虜。易休隻是不明白,那妖孽幹嘛非要帶著他一起趕路。


    銘秋在左前方的位置,前進的動作有些阻滯,肩上背上還有明顯的鞭痕。


    剛才送藥的時候還好好,現在怎麽就負傷了?


    易休放下窗簾,閉了閉眼睛。方才銘秋欲言又止,卻沒有提如果他不喝藥,她便會受到懲罰。銘秋沒有借機訴說苦衷,逼他喝下湯藥。


    思想掙紮片刻,易休突然掀開車簾,對外麵趕車的人說,“我要見洛河。”


    早上雖然沒成功刺殺到那妖孽,卻成功地把那妖孽給趕下了車。後來洛河試著進來,他都會激烈反抗不惜自傷。


    曾經不呆師叔說洛河對他並非無情,他不能理解其中含義。如今倒是有點感受了——那妖孽竟是一點都不肯傷他的,說無情誰信?


    但也有很大可能隻是逢場作戲,目的是為了徹底掌控他,將他馴服……


    易休等了不久,洛河便到了,麵上帶著閃瞎人眼的笑。


    “易休找我?”


    洛河一邊問,一邊坐到易休麵前。瑩潤如玉的雙手輕輕放在膝蓋上,披散的黑發,幾縷落在胸前,幾縷散在身後,尾稍輕掃車內鋪白色貂皮的地麵。


    黑色與白色的對比,視覺衝擊不可謂不強烈。易休卻看見那黑絲之中,似乎夾著幾縷雪白。但這個細節,易休並不在意。


    易休什麽也沒說,端起藥碗仰頭全部喝下,一滴不漏。然後將空的藥碗重重地放回桌麵,緩緩開口,“我要銘秋跟我在一起。”


    洛河神色未變笑意不減,“可以。”


    放在膝蓋上的雙手卻輕輕合在一起,看得出來對易休的要求並不是像他表現的那樣不為所動。


    兩人互相對視了三秒。


    易休麵無表情,“你可以走了。”


    “你不是要銘秋陪你嗎?”


    洛河眨著眼睛,笑問。


    “要銘秋,不是你!”


    易休咬牙切齒地回道,看洛河的眼神極為不善。


    “……”


    洛河的表情出現了一絲裂痕,他笑不出來了。


    要銘秋不要他?!!易休這是看上銘秋了嗎?昨晚不是還要掐死人家嗎?現在“舊情複燃”了?


    易休瞪著洛河,似乎洛河一旦出爾反爾,就會撲上去咬死他一樣。


    洛河輕哼一聲,“銘秋陪你,我就陪銘秋咯。怎麽?你不樂意?”


    易休知道了,洛河這個無賴是想賴在車裏不走了。陪銘秋?什麽破理由?他咋不直接滾出去“陪”呢?


    “讓銘秋進來,她受傷了。”


    易休按捺著胸中熊熊燃燒的怒火,努力保持語氣平穩。


    “她受傷了,你心疼了?”


    洛河眯了眯眼,負氣地問出口。


    “我心疼不心疼,幹你何事?”


    易休低吼回去,眼看火山就要爆發。


    “當然關我的事,畢竟她是我的人。”


    洛河抱胸,僵硬地回應。


    停了停,又小聲補充了一句,“如果我想,她早晚是我的人。”


    易休終於無法再忍,胸口起伏著,喘著粗氣兒,眼睛都被洛河給氣紅了。


    他努力告訴自己要冷靜冷靜再冷靜,理智卻在洛河漂亮的嘴角重新勾起的瞬間斷弦。於是再管不了其他,猛地撲上去,掐住洛河的脖子,抓狂地吼道,“你很驕傲嗎?你不就是靠星圖嗎?你趕緊讓她進來,然後有多遠滾多遠就好了,為什麽要跟我說這麽多啊?!!”


    古木參天的密林中,行駛著一輛破舊的馬車。此刻疾行的馬車不正常地晃動著,不時傳出“嗯嗯啊啊”的聲音,將氣氛渲染得十分曖昧。


    突然響動停止,洛河跌出了門簾,捂著脖子劇烈地咳嗽。


    咳嗽了好久,他才憤憤不平地起身。整了整淩亂的衣衫,掃視了一眼周圍,將好奇的目光全部堵了回去。


    然後腳下輕點,躍向林間。不甘不願地對好整以暇的銘秋揮了揮手,“去吧。”


    說完,突然靠近銘秋,悄聲警告,“自己掌握著分寸。”


    銘秋自然領命稱是。


    當銘秋進入車內,易休正背對車門的方向,氣憤地撕扯著貂皮地毯上的淺毛。他手邊落著小刀,刃上沾著些許紅色。


    “你……受傷了嗎?”


    銘秋的聲音柔柔地響起,喚回易休的心神。


    易休回頭,抬起右手,“擦破了一點皮而已。”


    “黑森林裏有瘴氣,還有專門吸食人血的飛蟲,嗅著血腥便會在傷口紮根,這小傷也不可忽視。”


    銘秋輕輕握住易休的手,取出車內藥箱,開始幫易休處理手上的擦傷。


    易休低頭,看著她認真的模樣,心裏驀地一暖。


    視線微移,便見她肩背上滲出的血跡,眼神暗了暗。


    “倒是你身上的傷,比我嚴重多了。處理過了嗎?你在外麵,也沒條件處理吧?”


    說話間,手上已經綁上了一層白紗。


    修界靈藥,有生肌止血效果極佳的,敷上不出多久便能愈合傷口。但大多數都需要使用者本身有靈力輔助,否則效果甚微,甚至造成反傷。易休現在沒有靈力,用不得靈藥,隻能用普通傷藥。


    “我沒關係,有靈力護體,不會出什麽問題。”


    銘秋對易休笑了笑,放下他的手,準備將藥箱收起來。


    易休抬手阻止,“我幫你上藥吧,好得快一些。”


    銘秋搖了搖頭,似不好意思,“不用了……”


    易休卻已經找出藥膏,“別擔心,我可以蒙上眼睛,不看你的身子。”


    看著易休一臉正義凜然,剛正不阿的樣子,銘秋心底苦笑。她才不擔心被看光身子呢,她隻擔心老大吃醋發火誰也攔不住啊。她還挺珍惜自己的小命的,可不想因為當“第三者”被炮灰。


    經過昨夜,她已經徹底明白老大跟華意休的關係了。沒錯,這兩個就是一對啊!昨晚那麽如膠似漆,說不是一對騙誰呢?卻不知為何,華意休一覺醒來態度就變了,竟然還要她出麵安撫……華意休忘了昨夜他差點坑死她嗎?!!


    “真的沒關係,他,他不會允許你這樣做的。”


    銘秋為難地開口,神情帶著幾分隱忍的苦楚。


    她長相清純可人,露出隱忍的表情更加惹人憐惜,不忍拒絕她任何要求。


    易休眉頭緊皺,心道那妖孽真是欺人太甚!


    倒是沒有再繼續勸銘秋,將藥膏收了起來。又在車內翻找了一通,將之前洛河帶來的幾枚稀有靈果找出來遞給銘秋,“這些果子你收起來,洗洗還能吃,對你的傷會有幫助的。”


    易休總覺得銘秋是因為自己受的傷,心裏有些自責,隻想用盡方法來補償。


    靈果有兩種,金色拇指大小的扁平果子是金蛇丹,紅色嬰兒拳頭大小的果子是靈櫻果,皆是黑森林特產高階靈果,數量稀少且有異獸守護,非常難得。兩種靈果不僅味道甜美口感極佳,還有蘊養靈根並且持續恢複靈力的神奇功效,極為珍貴。


    不得不說,易休將這樣的果子到處亂扔,還踩爛了幾個,實在暴殄天物。


    銘秋這次推拒了幾次便接受了,凡事都要有張有弛,推拒太過反而會引起懷疑。


    如此,兩人一直氣氛和諧地相處到深夜。直到子時來臨,銘秋才離開馬車。


    而銘秋一離開,洛河便掐著時間進去了。


    易休的眼睛已經變成跟昨夜一樣的深紅,一眨不眨地看著洛河,沉默了許久。


    洛河也不著急,從懷裏掏出一個小巧的瓷盅遞過去。


    易休卻沒接,並且無論洛河如何以眼神催促,堅持不接。


    洛河摸了摸鼻子,隻好將瓷盅放到一旁的小桌子上。


    張了張口,正欲說話,卻被易休搶先。


    “她是你的人?”


    易休語氣危險。


    “嗯?”


    洛河看著易休,表情迷惑。


    “隻要你想,她遲早是你的人?”


    易休在複述白天洛河說的話。


    “那個……”


    洛河反應過來,心虛了一秒。


    但想起白日發生的事情,卻是表情一正,“是你先說的要她不要我。”


    現在居然惡人先告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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