殺氣衝天而起,激起烈焰台下火焰大盛,似要助長魔物的氣勢。


    黑色的鎖鏈突然彈出,橫掃出一片通往封魔陣的坦蕩通途。


    “華意休!”


    不知誰喊了一句。


    緊接著,四起的是,“入魔了,華意休又入魔了!”


    在場眾修自然群起而攻,各係攻擊術法齊飛,刀、劍、槍齊上。


    然而紅眼易休,早已掌控臨淵全部傳承。入魔之後,說是於道心有毀,他卻將殺道悟了個徹底。或許,殺道本屬魔道。


    金係靈子激動地湧向絕對主宰它們的主人,化為無人能擋的力量從主人手中迸射出來。本是金色的力量,卻化出黑色的鎖鏈,張牙舞爪侍立主人左右。


    “什麽情況?”


    眼底的黑在反抗。


    “不行,不能傷害同門……唔,隻要去看看,看那是不是洛河,隻要確認一下就好……”


    易休身形微閃,鬼魅一般移至封魔台上。


    當緊閉雙眼的人徹底出現在眼前,易休眼底的黑色再次被猩紅反撲。


    易休輕輕抱起洛河,輕撫著他的側臉。小心翼翼地低頭,將臉頰貼上去,“洛河?”


    白天的易休又開始掙紮,他知道自己多半是入魔了,就是沒想到會這麽嚴重。


    “還不是絕望的時候……”


    黑眼易休努力維持意識的清晰,爭取身體掌控權。


    “洛河不會死的……他說過就算世界毀滅,他也不會有事。”


    右手輕輕滑入洛河的衣領,然後顫抖著將絲質白衣撥開一角……


    屬於黑夜的紅眼易休卻早已失去理智。雖然不願意相信,但洛河的身體是真真切切地在他懷裏冰冷下去的。他早已絕望,他也早已瘋狂。或許在黑森林,洛河遺體神秘失蹤的時候他還能給自己一絲絲的心理安慰。但是現在,瓊華長老親自證明洛河的死亡,而他也再次抱住洛河冰冷的身體,便再無法自我欺騙了。


    於是眸中的黑,再次染上淺淺的紅。撥開白衣的動作,微微一頓。現場的修士用盡全力地對易休所控鎖鏈進行絞殺,步步逼近。


    黑夜的記憶,在侵蝕。


    易休突然抱緊洛河,閉上了眼睛。


    一遍一遍安撫自己狂躁的心,一遍一遍自我催眠——這不是洛河。


    終於強迫自己,猛地將洛河的上衣扯開,伴隨著現場片片嘩然。


    “華意休竟如此饑渴也?”


    “孽障啊孽障!”


    “看來星圖的影響還未徹底消除,這妖孽果真厲害!”


    ……


    也伴隨無數鎖鏈的瞬間破滅。


    黑色的鎖鏈,半空中揮舞的,地麵上爬行的,鎖著人的或者抽著人的,就這麽破散消失無蹤。


    眾修見此情形,反倒不敢上前了。


    唯有瓊華幾個後生,見機會難得衝上了封魔台。有人帶頭,餘下的修士自然隨後跟上。七手八腳,毫不費力地將魔障華意休製服。


    事實上,華意休根本沒有反抗。此刻他的眼睛,也不是入魔的猩紅,而是很正常的黑色。黑眼睛的華意休呆呆地看著妖孽裸、露的胸膛,任眾人將他綁了起來。


    妖孽的確是妖孽,臉是絕美的,身體自然也不差。那光潔的胸膛,那胸膛上鮮紅的兩點……咳咳,非禮勿視。


    總之華意休直到被押解離開,也努力望著那被他扯開衣服的胸膛,嘴角掛著一抹讓人心裏發寒的微笑,十足一個變態癡漢。


    與此同時,遠在北劍域的極北雪原上,一行打扮普通的行者正在冒雪前行。


    被人護在中央的,是一裹成雪球狀的男子。男子長相很是平常,那雙眼睛卻美得驚人。雙手裹在暖手袋裏,呼吸間帶出口口霧氣。


    “那些老家夥真是下血本了,竟不惜用大陣改了這雪原天氣。現在倒好,守在古虛陣周圍的修士是少了,咱要去那裏卻也難了。這麽冷的天還讓不讓人活了?”


    一個聲音從男子懷裏傳出,細看才知那裏有隻大鷹縮著腦袋緊緊窩著。這鷹,不正是某妖孽手下最厲害的異獸寵物疾獵鷹麽?


    “所以我不是讓你待在商山那邊就好了麽?”


    男子開口,聲音帶著幾分沙啞,聽著卻舒服。


    “現在這還算好的,有記載,上一次星圖現世,古劍宗可是直接出手屠了一座繁華的大城。”


    “不過是怕星圖顛覆他們的統治罷了。”


    洛鷹說著將腦袋往男子懷裏擠了擠,以便更好地取暖。


    再開口,聲音就變得沉悶了一些,“不過洛河,你真的要離開嗎?”


    原來這長相普通的男子,竟是修界以為已經誅滅的妖孽洛河。


    能偽造一具屍體瞞過修界所有人,洛河這本事也算通天了吧?


    “不然我這麽多年搞這麽多事兒是鬧著玩的嗎?”


    洛河反問。


    “哎……我就是覺得,當一個人意識模糊,意誌消磨,最後依舊保留在心中死守不放的東西,一定是最珍惜的。”


    疾獵鷹對洛河說。


    “看不出來,你還挺有深度。”


    洛河笑了笑。


    “記得當年你墜入劍塚,受星圖驅使失去控製。我差點就被你強迫失去寶貴的貞、操哈哈哈……可惜你每次撩一下再揍一拳,我都被你搞怕了。”


    疾獵鷹幽幽道。


    “唔,你還有寶貴的貞、操嗎?最沒節操的不就是你嗎?”


    “……總之後來你暈了過去。”


    “是嗎?”


    “你昏迷的時候,一直在念他的名字。”


    “……”


    搞了半天,洛鷹隻是想說,他最珍惜的,是易休?


    那日借他人之手假死於黑森林,用傀儡人假造自己的屍體,故意暴露給瓊華隱峰之人。一則是想借此削弱修界對自己的追捕力度,二來也是為了斷了易休的執念。


    這對易休來說,或許有點殘忍。假裝屍體的時候,洛河並沒有失去意識。他感覺得到易休身體的顫抖,聽得到易休故作冷靜的說話。差一點沒忍住,差一點睜開眼,差一點。


    但一時心軟,何嚐不會導致他後續更多的痛苦?還是長痛不如短痛吧。


    洛河此刻已深入極北雪原,自然不知瓊華烈焰峰上發生的事情。若是知道,恐怕走得也不會這麽心安理得了。


    易休因在封魔台失控被擒,被關進了極虛鎖靈洞。


    極虛峰鎖靈洞,是修界出名的囚、禁瓊華重犯的監牢。鎖靈洞中,靈氣幾近為零,入洞者無法使用靈力,所有法器、符篆等也會全部失靈。


    洞中光線昏暗,那光線來自古舊的搖搖晃晃的油燈。巨大的洞穴一排排隔開的牢獄筆直延伸,一眼望不到邊。


    “咚、咚、咚……”


    這是以頭撞牆的聲音,在寂靜中異常明顯。


    顯然鎖靈洞並沒有住滿人,相隔好幾個獄室才看見關了一個人。這些人或躺或坐或麵壁而立,大多都很安靜。


    易休盤腿坐在地上,身上鎖著巨大的鐵鏈。


    他垂頭閉目,神色寧靜,完全不像外界所說,發了瘋入了魔。


    他知道洛河沒有死,因為他看得很清楚,那具屍體心口的位置,沒有他親手印上的菱形疤痕。


    想一想有點諷刺,曾經那一劍斷絕兩人所有交集,殺死洛河也殺死了自己。如今,他卻是憑那劍痕,才確認洛河安好。


    “咚、咚、咚……”


    撞擊聲還在繼續。


    易休無意識地側頭看了一眼,沒想到這一眼與對方剛好對上。


    那是一雙布滿血絲的充滿仇恨的眼睛,眼睛的主人頭發淩亂地披散著,蒼白枯瘦的臉沒有一絲血色,不像活人。


    這人,看著略眼熟。


    正是疑惑,卻見那人猛地撲過來,趴在鐵欄杆上對他怒吼,“你害死了他!你害死了他!”


    想起來了,是葉林生。


    “他沒死。”


    易休重新低頭,淡淡地說了一句。


    他對葉林生這個曾經陷害過他的人,並沒有多少情緒。不在意,也談不上仇恨。


    葉林生聞言,哈哈大笑起來。


    洛河沒死?華意休也不過是在自欺欺人罷了。


    接下來很長一段時間,葉林生都在“咚咚咚”或者“哈哈哈”。


    易休並不能很明白葉林生為何要這麽做。或許被囚於此那麽多年,葉林生已經瘋了吧?


    如此想著,伴著有節奏的背景音,易休昏昏欲睡。


    快睡著的時候,聽見葉林生突然開口,“他為什麽偏偏選了你呢?他那樣的人,怎麽可能隻喜歡你一個呢?”


    易休靜默著,表示不懂葉林生在胡言亂語些什麽。


    “他甚至可以為你冒死去擋天罰,一夜白頭,整整昏迷一個月,差點醒不過來了。可他醒來,想的念的為的還是你,不惜冒險入瓊華來搭救你。”


    這幽怨的語氣,再加上赤果果的嫉妒的眼神,存在感杠杠的,令易休不得不抬頭回望。


    “當初的天罰,是他替我擋的?”


    涼涼的聲音在黑黑的空間響起,回蕩。


    葉林生不過是想刺激一下易休,沒想到他會接茬。


    而且……這個華意休眼睛是怎麽回事?由黑變紅,難不成再次入魔了?


    無論如何,目的達到就好。


    “若不是洛河,你以為你能活到現在?”


    是啊,天罰之下,以他當時的情況,哪有活命的道理?


    其實一直很好奇,洛河一頭黑發為何會變白?洛河從來不說,原來,竟是為他白的頭發。


    子時已到了,易休的眼睛已經徹底變成血一樣粘稠的紅色,帶著凜然殺意。但似乎為了挽回白日一度被心魔困擾的局勢,也為了公平起見,他眼底其實有黑色在試圖反攻。


    白天和黑夜發生衝突,難免一場大戰。


    “他就是喜歡這樣,做什麽決定從來不會問我。”


    打著為我好的名義,不問我是否願意接受。誰要他救?誰要他為他擋天罰?他倒是寧願死在他懷裏。


    兩隻眼睛,忽紅忽黑,忽明忽暗。這鎖靈洞是好地方,精神再如何混亂掙紮,也使不出力氣來搞破壞。


    易休撐著自己的額頭,努力想平複心裏莫名翻湧的情緒。


    他不能確定,這情緒的暗湧,是憤怒多一些還是悲哀多一些。


    葉林生見他如此痛苦,嘴角勾起一抹快意的微笑。


    他拍掌笑道,“是啊,他就是這樣的人,看起來那麽溫柔,骨子裏卻霸道得很。他做了什麽決定便不會為任何人改變,哈哈,即便是你又如何?隻要他活著他就會想方設法回他原來的世界去,把這個世界的一切都拋下!把一切都拋下!”


    說著說著,語氣中的笑意減了,帶了幾分歇斯底裏的瘋狂。


    瘋狂間,他頭痛欲裂,忍不住又開始“咚、咚、咚”地撞牆。


    看不見的戰火,在徹底蔓延之前戛然而止。黑夜終究還是戰勝了白天,但也可能是白天故意選擇放棄。


    易休的雙眼穩定於猩紅的顏色,邪魅而狂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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